飞雪连天终渐停,久违的阳光洒落在土地上,堆叠的积雪正悄然融化。
“大人,你都望了一天一夜了,外面天寒,还是进来取暖吧!再这样下去可就把身子冻坏了!”
书吏双手拽着一位头顶乌纱,身着青蓝官服的老者,吆喝了两个皂服衙役把人给强行架进了石亭,摁在了火炉边取暖。
“哎哎~放开,放开!撒手!”
老头扭动了两下,挣脱了衙役的手,对着几人吹胡子瞪眼的呵斥了几句,方才作罢,犹豫片刻后还是低头在火炉前烤着手取暖。
只是嘴里仍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什么,眼睛也时不时的盯着石亭外的官道,像是在盼望着什么。
石亭外,一条由民夫组建起来的长龙连绵十余里,正齐齐埋头清扫着官道上的积雪,确保着道路的通畅。
又是几柱香的功夫过去,老者再次起身,背着手颇为烦躁的在石亭内来回渡着步子。
“来了,来了!”
“大人!马车来了!”
亭外传来呼喊声,老者腾的一下直起了腰,忙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在书吏的搀扶下匆忙走了出来。
一出来便看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疾驰在远处的官道上,由远及近,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跟前。
“清远知县徐知友恭候罗仙师法驾仙临!”
马车尚未停稳,徐知县便撇开书吏的手,快步上前,抖了抖官袍双手抱拳,嘴里高声喊着,同时躬身遥遥一礼,长揖至底。
马车停稳,奔袭一天一夜的陈老汉急忙跳下马车去拉车厢的布帘。
“徐知县多礼了!”
未待陈老汉的手挨到帘子,冷风拂过,布帘微动,一道人影便已出现在弓腰的徐知县身前。
同时,躬身作揖的徐知县也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抬头便看见苦苦久等的仙师站在了自己面前。
“自上次一别,已有数年之久。下官终于又见到仙师了。”
被托起身的徐知友满脸堆笑,冲面前站立着的罗浮恭维着开口。
正打量着不远处被灰雾笼罩的山峰的罗浮眼皮子一抬,转过头看向一脸谄媚的徐知县,开口回答时语气不咸不淡。
“徐知县治下村庄百二有余,所辖之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安康。”
说到这里,罗浮眼中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姿态谦卑的凡人老头,再度开口:“且这境内又无妖魔肆掠……”
“如此,我这山野道人对徐知县来说自然无用武之地,还是留在山中清修,这样徐知县也安心不是。”
忽有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残雪落入知县后颈,凉意沁人心脾。
“惶恐!下官惶恐!”
瞥见罗浮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徐知县膝盖一软身子差点瘫下去,口中忙称惶恐为自己辩解。
“行了,徐知县这是何意,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在下要对你这大秦的朝廷命官不利呢!”
罗浮再次挥出一道灵力托住徐知县下滑的身子,打趣了两句,随后转开了话题,将其引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不过,既然此次徐知县差人来寻我,想必是遇见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吧!”
勉强站稳身体的徐知县恍惚了一下,在罗浮的引导下终于记起自己的目的,忙借坡下驴的开口:“是及,是及…此番恭请法驾确实是有事求仙师出手。”
“请仙师随下官来,这青远县的大小地主豪绅、富商镖局们都在前方等仙师光临。”
说罢扶了扶官帽,侧身向罗浮做了个请的动作。
“还请仙师屈尊移步!”
闻言罗浮微微颔首,示意徐知县前方引路。一行人踏在青石板路上,缓步走向前方那座被迷雾笼罩的山峰。
一路上除了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沉闷声之外,就只有残留积雪被靴子踩踏出的咯吱声。
而原本路上扫雪的人则纷纷立在道路两侧,将头低埋,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杂音。
片刻后,罗浮停下脚步,从前方那座山峰上收回视线,眸中一丝青色灵光悄然消散,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再抬头,青石道路尽头,数个高大的帐篷拼接在一起,帐外更是早已立了一大批穿着各式各样的人,全都弓着腰,低着头。
随意扫视了两眼后罗浮未多加理会,径直穿过人群踏入帐中。
宽大的帐中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散发的热意将凛冽的寒气隔绝在了帐外。
罗浮迈步至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而后徐知县也带着一众帐外等候的人鱼贯而入。
一时间帐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少人借着人群的遮掩,目光有意无意的观察着端坐上首,一席青灰玄衣,丝发披散的罗浮。
在场的人皆是清远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供奉仙人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但真正见过仙人的,几乎没几人。
这次众人终得见久闻的仙人真容,令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的是,仙人竟还是一位女子。
“埋骨坡邪祟之祸已有月余,不少人牲遇害。官府虽组织了数次围剿,怎奈妖邪太过狡诈凶残,具都无功而返,反被其残害了不少兵丁义士。今日幸得罗仙师屈尊仙驾至此,助大秦朝剪伐邪祟......”
端坐上首的罗浮双目微阖,耳边听着台下徐知县对着乡绅豪商们的夸夸其谈,手上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罗盘。
那罗盘内零零散散镶嵌着数颗灰白晶粒,在罗浮灵力的注入下忽明忽暗,不多时,所有晶粒全都亮起,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见此,她目中一丝满意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平静。
“仙师,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徐知县老脸上半是羞愧半是尬笑,略微有些局促的站在罗浮下首,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忐忑。
“那邪祟应是数月前突然出现,于此地游荡徘徊,初时也并未有何异象,直至月前,附近农户入山秋猎,发现山中野兽绝踪,飞禽难觅。”
“猎户们一路追查来到埋骨坡,惊恐的发现这埋骨坡中骸骨遍地,其中更有不少干瘪的人尸,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猎户们被这一幕幕场景吓破了胆,纷纷夺命狂奔,回到县衙官府上报。”
“待到官府介入调查才发现,这邪祟早已在埋骨坡盘踞了不少时日,那坡中的人尸白骨,具是从其旁路过的商队以及山民。”
“我们发现后也组织过几次围剿,但那邪祟实在是神出鬼没的,而且还弄出毒雾将整座山都笼罩了起来,我等凡夫俗子在雾中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轻则毒气攻心,重则当场暴毙,而且还需随时防范邪祟的袭杀。”
“万般无奈下,这才打扰仙师清修,请仙师前来诛杀妖邪......”
对于徐知县的一长串说辞,罗浮脸上仍是一副平淡漠然的神色,连眼皮都未掀动一丝,但心底却冷嗤一声,老狐狸这时候都还不忘唱会儿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