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阻挡了火势的蔓延。

　　马尼拉的“下城人”烟熏火燎的，变作熟人的时候。

　　马尼拉的上城人却只是看到墙一样的烟雾，慢慢的覆盖天空，像是山一样的缓缓覆压向他们。

　　这些上城人。

　　有些躲在家里，看着港口方向风起火涌，仍旧事不关己，像是看戏。

　　有些则是走出家门，用手帕掩住口鼻，面生恐惧，唯恐大火被风吹向他们这边。

　　但是很快，这些都只有一个想法，逃命了。

　　炮弹划过长空的尖啸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打向的就是马尼拉的上城了，受苦受难的就是这些上城人了。

　　定然是还有万历三十一年，那些屠杀华人的刽子手还生活在马尼拉。

　　如今的炮弹，就像当初这些殖民者打向大仑山的炮弹。

　　只不过威力大了些，会开花而已，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燃烧弹。

　　可以有效的减少刽子手们生还的风险。

　　大炮只是呼啸了半个小时，数千发的炮弹，平等的落在马尼拉除了华人社区外所有的区域。

　　当康号停火之后，在马尼拉港口外等待了快一天的时间。

　　直到，大雨瓢泼而下，马尼拉的大火才是被浇灭了。

　　原本美丽的城市，变得黑灰一片，零零散散的建筑矗立在废墟中，大部分的建筑不是炮弹炸毁的，而是火焰烧毁的。

　　港口中还有些帆船，没有被完全烧毁。

　　更多的船只，变作碎片飘向了海外。

　　港口外十里以内，只有当康号一艘完整的船。

　　更远的地方，却是有不少帆船没有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们抱着什么想法。

　　也许是觉得当康号肆虐完之后，就会离开。

　　那时候，马尼拉即使被烧成灰烬，也会有惊人的财富埋藏在其中，他们大概是想要寻宝的。

　　其中还有不少的舰船上面，挂着的是西班牙的国旗。

　　零零散散的，周云暂时不想把炮弹浪费在它们身上。

　　在周云的命令下，当康号靠向港口，钢铁的外壳，将不少帆船最后的残骸碾碎，压向海底。

　　可惜，当康号的胜利无人庆祝。

　　便是当康号上的船员，便是周云，也是沉默无声的。

　　看着港口中一具具狰狞恐怖的枯骸，扭曲的肢体，仿佛在告诉世人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承受的痛苦。

　　无论是周云，还是当康号的其他人。

　　所受的教育，都不是让他们成为铁血无情的人。

　　对于众人来说，火后马尼拉的视觉冲击，空气中弥漫的肉香，这些要比之前每一场战斗中都要来的震撼。

　　周云闭上眼睛，眼皮也在不住的颤抖，挣扎哀嚎的画面无法驱散。

　　深吸了一口气，周云才是按下播放键。

　　“大明千户周云，此前所举，是报西班牙人万历十三年屠杀之仇。

　　现在，活着的人，到港口来。

　　大明千户周云，此前所举，是报西班牙人万历十三年屠杀之仇。

　　现在，活着的人，到港口来。

　　……”

　　广播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大明官话，南方俚语，在空旷寂静的马尼拉中，足以传的足够远。

　　因为特意避开了华人社区，甚至靠近华人社区的区域都不在炮击范围内，所以华人社区在持续一天的马尼拉大火中损失并不大。

　　惶恐了一天的华人们，看着火势停息，正待埋锅做饭。

　　就听到了当康号的广播。

　　为了救火聚集在一起的嘈杂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个个伸直了耳朵。

　　听清了广播的话之后，众人都是望向了一个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者。

　　“林老，该怎么办啊？”

　　“林老，这马尼拉，当真是大明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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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话，意思却都是那么几个。

　　林老对着人群压了压手，就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林老看向山下，马尼拉已经尽是废墟，眼中也有和众人一样的迷茫。

　　这仿佛天罚过后的场景，当真是大明来了，替当初被屠杀的人报仇吗？

　　林老和众人的迷惑，没过多久就得到了答案。

　　是火势不成气候的时候，就被派去打探城中情况的年轻人回来了。

　　“林老，是明，港中停着一艘无帆铁船，比盖伦帆船还要大，船上的炮口有这么大！船上挂着的大旗，是明！”

　　“就一艘？”林老疑惑道。

　　年轻人：“就一艘。”

　　场中众人喧哗了起来，林老却是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林老才是起身开口。

　　“拿出你们各家藏着的酒，还有其他稀罕玩意，跟我一起去迎王师。城里逃来的那些吕宋人，西班牙人，都好好看管起来。”

　　很快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就从山上的华人社区涌出来。

　　年轻人一部分在前面清理道路，一部分则端着各样的物件。

　　华人还没有来之前，当康号这里就来了不少的吕宋土人，西洋人。

　　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烧伤，叽里呱啦的向当康号上的人求助。

　　可当康号上，能听得懂他们的一部分话的，只有被周云当做通事带着的郑一官。

　　虽然有一点于心不忍，但是周云还是硬着心肠，让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家伙们开始清理港口中的废墟。

　　周云最大的慈悲，就是这些人只要不生事，手上没有华人的血，周云手中的屠刀就不会挥向他们。

　　林老那些华人赶到港口的时候，已经有很大的一片区域被清理出来。

　　卫兵将这些人拦下，身份被通报给周云，才被周云允许放行。

　　周云站在舰首，望着领头的林老。

　　林老刚一来到当康号舰首下方，便是嚎啕大哭。

　　“万历三十一年，西班牙人屠刀……王师南来，为我等报仇雪恨……”

　　一个个的词，从林老的口中蹦出来，他身后的人，也将果篮、酒坛等高高举起。

　　林老埋着头，久久也等不到周云下来，按照惯例安抚他，脑子里的词就要用尽的时候，才听到周云的声音从高处传下。

　　“东西拿回去吧，军中不许饮酒。”

　　林老正想说，把其他的东西留下，就听到周云继续道。

　　“你是这马尼拉的乡老，就由你暂代马尼拉县令一职，安抚百姓，提防西班牙人反攻，马尼拉也换个名字，就叫新乡，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