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林按照曾经的厨师班点来到车站。
却只看到了坐在餐车卡座里翻看小人书的何大明。
“老何,餐车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哦,那个,小孙去交单子了。”
何大明抬头,瞧见是王福林,笑着回应。
客套,又有些疏离。
王福林眉头皱起:“小灶和饭菜的单子不用列了?新上任的餐车长这么散漫吗?”
等待会儿一群人手忙脚乱,他一定要参上一本。
王福林暗戳戳的想。
他其实已经托了关系想要调换乘务组,只不过效率没有那么高,他这次还得再跑一趟,然后连轴转一次,才能换班。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来上工。
可即便要走,能够给唐根生添乱,他也是义不容辞。
不会放过任何挤兑、嘲讽唐根生的机会。
“哦,你说这事儿啊,小孙已经送去后勤了。咱们餐车组调整了一下,返程下车前就把菜单厘出来了。以后厨师轮着值班,这次是我,下次是老刘。”
“乘客名单都没定,就先订菜单?这不胡闹嘛。”
王福林一屁股坐到何大明对面,语带埋怨。
何大明瞥了他一眼,心中难免升起一丝不悦。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意见的时候,听什么,看什么就都在潜意识里戴上了有色眼镜。
“基础菜来回就那些,乘客要是有变动,我这不来值班了啊,临时调整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一起商量。”
何大明喜欢这种轮转值班的方式。
因为油水足啊。
如果不是轮值形势,便只能是餐车长一言堂,他和刘学军想要买点啥,还得小心翼翼的‘进言’,哪有现在这般自在。
下车的时候,唐根生当着刘学军的面,跟何大明说这次帮他多带一条中华,一铁盒茶叶。
刘学军也在车棚里找了他。
意味着以后他何大明想要什么,也可以提前跟唐根生或者刘学军‘通气’。
这是分权啊。
多难得的好差事,要当时王福林没请假,让他一搅和,好事儿就得从手心里飞。
再加上唐根生当时就戳破说王福林不顾及整个餐车组意气用事……
何大明屁股早就坐歪了。
现在只是火上浇油,更厌恶王福林一些而已。
“呃,咳咳,是这样啊,可一个人的话,责任也不小啊,老何你可得用着点心,别出纰漏……”
何大明一怔,随即注意力就彻底从小人书上挪开了。
直直的瞅着王福林。
要说故意弄纰漏制造麻烦,整个餐车组确定以及肯定只有一个人。
面前的王福林。
“嗯,谢谢提醒,这趟老王你也多上上心,可别再跟上次那样了。”
王福林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上次那样是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我对人不对事,这么直白的挑明了说,有意思吗?
“哼!”
王福林起身越过何大明,直直的走下餐车。
他倒是没细考虑其他。
整个餐车组脾气最好的就是何大明了。
连他都这般对待王福林,其他人对他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不过王福林绝对想不到这个。
如果他心思缜密一点,也就不会接连闹脾气惹事情,都选了牵连整个餐车组绩效的大事件。
王福林,本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小人罢了。
唐根生上工的时间是六点多。
比规定的19点25分之前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第一次执行轮值制,唐根生为保险起见,也是提前过来查遗补缺。
“出版总署编译局临时加了个9人小组,有六位都是魔都翻译工作者协会的同志,我临时加了点备菜,小孙还多带回来两坛子花雕酒……”
何大明把一张纸递给唐根生。
上面写的是六种食材。
唐根生看了一眼,夸赞道:“行啊,老何,上海本帮菜你也挺了解嘛~”
“可不敢这么说,之前我有个朋友是无锡人。”
上海本帮菜以红烧、生煸见长,其吸取了苏州、宁波、无锡等地方菜特点,融合十六帮别的烹调技艺,还兼及西菜、西点之法,造就了上海菜品种多样、别具一格的独特特色。
50年代的火车餐车主打食知家味,宾至如归。
既然有魔都的客人,菜单里加几道魔都菜即可,倒也不必要非把十几、几十道魔都菜都搬上来。
“沪江排骨、八宝鸭、再来一道猪油百果松糕,老何,你也来两道菜?虾子大乌参和桂花肉?”
唐根生扫了一圈,笑着对何大明问。
何大明顿时面露喜色,他选材时心里念叨的也恰好就是这两道。
而唐根生刚才说的两道,排骨本就是之前厘定菜单就有的食材,八宝鸭也是如此。
何大明猜测所谓‘八宝鸭’大概率便是采用了‘八宝鸡’的做法烹饪而来。
唐根生年纪轻轻却心细如发,精通人情世故,这样惊才绝艳之人,绝对能乘风化龙,出人头地。
可笑王福林为了个餐车长的名头竟然跟他对着干,何其眼瞎。
凭良心说,像唐根生这样的青年俊杰,何大明这辈子还没遇到几个。
“好,那我就不谦让了。”
“好好露一手,让魔都的同志也瞧瞧咱京城大厨的手艺。”
唐根生刚才扫了一圈就发现了王福林。
念头飞快闪了两圈便敲定了‘针对性作战方略’。
何大明换了两道菜,之前的两道菜,便由刘学军帮何大明承接过去。
“王师傅负责白案、咸菜和熬兑大米稀饭,这次一定要精细些,虽然面粉和咸菜疙瘩不少,咱也尽可能不要浪费,毕竟这都是属于人民的财产,由不得我们糟蹋。”
唐根生喊老何、老刘,到了王福林则是‘王师傅’,说完了还要补充两句。
这可不是夹枪带棒,而是明晃晃的抡大锤。
“哼。”
王福林有苦自吃,无言以对。
这时候要是夸口自己绝对没问题,也是丢人,有可能还会被唐根生当众再次挤兑,形成二次伤害。
所谓白案,就是蒸馒头,还得是馒头不够的时候才会启用。
熬兑大米稀饭重点在于兑,而不是熬。
就是兑上水,再轱辘几分钟而已。
最后的凉拌小咸菜……
不提也罢。
王福林感受到了餐车组许多道目光,他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但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除了说活该,也没有其他应景的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