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还有生石灰呢!”戴春风哈哈笑着说道:“良桢我给你说,上海滩流氓打架的家伙什儿,这小子全都用的顺手,哈哈哈!这特么,这要是早生个一二十年,上海滩还有黄金容杜月生啥事啊!”
俞济世皱着眉头看那几张图,晃了晃其中一张,问道:“这三角形,是树林的意思吗?旁边这一个圈一个圈的,这啥意思?”
江浙一带的水乡地形,俞济世是清楚的,不光因为他出生在浙江,而且这支74军的老底子,就是浙江保安团。
此次前来嘉兴,俞济世已经安排侦察兵对情报里日军即将登陆的这一带地形,进行了侦察摸排。
目前俞济世的任务,是防御第三道防线到第四道防线,也就是松江到枫泾这一段铁路和公路往南5公里范围,确保沪杭甬铁路不被登陆的鬼子切断。
一线滩涂阵地的62师和63师,鬼子舰炮之下,俞济世判断鬼子突破他们最多也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再后面,25公里宽度的正面,30公里的纵深,全是开阔地,全是水网稻田……
偶尔有一块稍微高点的地方,都盖上房子成了村庄。
这600多平方公里的地面上,适合住人形成聚集的村庄,也就只有一百多个!
其余的,那就是不足以形成村庄的地方,交叉路口,几块可以用来种菜的旱田。
散散碎碎的,几百块这种旱田吧,不多远就能有这么一块。
这样的地形,戴春风主动请缨带人去填坑……
那真是填坑啊!
因为那种地形,你根本你就没法守啊!
春风拿过来那张图看了看,说道:“哦,刚刚那小子随手画的,说是一些水网稻田的交叉处,一些天然的小树林,方圆十几米见方的旱田,就可以间隔8到10米挖单兵坑道,部署一个战斗小组。”
“我去!这么整啊!这小子这么狠啊!”
俞济世皱着眉头,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眼。
这绝非正规的军事工事选点。
这不是扯呢嘛!
就那一大片开阔地里,孤零零就在那设置几个单兵工事,弹药补给无法及时送上去,受伤了既不能得到及时救治,也没办法及时撤下来。
这简直就是自己先给自己挖个坑,死了就在那直接埋了……
嘶……
俞济世抬头看了一眼戴春风。
“是啊,这就是自己给自己先把坟坑挖好的意思……”
戴春风冷哼一声,说道:“别动大队这次过来了两个团,其中这二大队全都是我江山县子弟,尸骨埋在这里,也还行,魂魄自己应该还能找到家门……”
俞济世疑惑地看向戴春风,说道:“雨浓兄,你也是黄埔毕业的,这种部署,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你这仗一打起来……”
俞济世话没有说完。
大兵,丘八,那都是为了吃口饱饭。
为啥步兵操典里的战壕,一定要以长蛇型战壕为主?那特么根本就跟火力密集无关,而是害怕枪一响士兵逃跑!
如果要是战壕前后交错,那确实理论上正打侧打交叉火力就形成了。
可更为关键的问题是,士兵都不愿意在最前面啊!
“所以呀!”戴春风苦笑着说道:“所以说,这种防御战,得整些……亡命之徒。”
俩人都沉默了。
“我听说,二大队都是江山兵,你家乡的子弟。”
“是,我族里两个亲侄子也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俞济世开口说道:“亲哥俩的话,还是来一个到我军部吧。”
“哦,那谢了!”戴春风抱拳拱拱手,轻声说道:“不过,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来。”
“不愿意来?啥意思?”俞济世奇怪地问道。
“来之前,已经找老家的几个老族长商量了,凡是此战,战死者,牌位进祠堂,同辈份首排首位!受头香!单开族谱。所以说,他们……”
“呼……”
俞济世用力呼吸了几口,重重地点点头。
沉吟了一下,戴春风平静地看着俞济世,问道:“良桢啊,你觉得,从独山到漕泾,20多公里的沿滩涂一线防线,咱们就算准备充分,能守几天?”
俞济世微微摇摇头,说道:“说实话吗?说实话就是,守不住。”
“啊?”戴春风笑着说道:“良桢,那可是大明朝修建的卫所,当时就是为了防御倭寇的!”
俞济世很平淡地说道:“可大明朝的时候,鬼子没有战列舰,没有机枪和机炮,没有400毫米口径舰炮,没有航空母舰。”
“是啊!”戴春风点点头,收敛笑容,说道:“勇气要是有用的话,几十年前赢的不应该是八国联军,应该是义和团。”
“到底委座的想法,是想守几天?”
戴春风笑而不语。
俞济世皱着眉头小声问道:“雨浓兄,委座给你们的指令,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想要吃掉登陆的鬼子吧!”
戴春风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就算心里那么想的,他也不可能这么说出来啊。不过……”
“呵呵,刚刚我和小文单独聊的时候,我问他,小文啊,怎么能够在这个区域,把鬼子11万人挡住。”
“他就问,想挡住几天。”
“我就问他,要是我这两个别动大队,再加上就地整编的地方保安团和警察部队,都给他指挥,他能守几天。你猜他怎么说?”
俞济世看着戴春风玩味的表情,轻轻摇摇头,问道:“怎么说啊?”
“哈哈。”戴春风哈哈一笑,说道:“他还是反问我,你想守几天?”
“娘希匹的,这特么的……”俞济世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句话,太特么狂了!狂的都没边了!
就不说更大地方了,就独山到漕泾这一线,二十五公里宽度的正面,三十公里左右的纵深,方圆六百公里的地方,就是稻田水网,连个小山包都杰宝没有。
无险可守。
这个地方,你打防御战?
几个菜呀喝成这样!
戴春风笑了笑,说道:“我当时没笑,我就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就说,九国公约会议,可能得开半个月时间……”
俞济世疑惑地看着戴春风,敲了敲手上的纸,问道:“雨浓兄,你们刚刚,就是照着把鬼子拖在这个区域半个月做的讨论准备?”
“要不然呢?”
“可是……就这?”
“这只是一部分。”戴春风微微一笑,抬抬下巴,说道:“商量个事儿,把这小子借我几天。”
“啊?”
俞济世打量着戴春风。
“什么眼神啊!咋地,我特么我想公报私仇,弄我那里去,找个理由我枪毙他,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戴春风嘿嘿笑着,指着俞济世问道。
“你又不是头一回干了。”
俞济世哈哈笑了笑。
皱了皱眉头,俞济世直接说道:“不过倒也不至于,那小子混了点,但你戴春风也不会因为这点小破事就想整死他。”
“哈哈!我哪舍得整死他啊!”戴春风笑着说道:“这样吧,良桢,借我十天!哦不,五天就行,我就只需要他帮我把前面的准备工作做了,开仗头两天帮我盯着调整一下,后面就让他回来!”
俞济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雨浓兄啊,真不是我对你不放心,实在是因为……那啥,他女朋友这两天要过来,你看要不然,让他爸和他舅给你赔个不是?”
其实俞济世觉得,大概率戴春风不会弄死彭小文。
但俞济世还是不太敢冒这个险。
“我这……算了算了,我这名声算是臭到不可救药了……”
戴春风苦笑着,想了想,问道:“那这样行不行,良桢,反正我这几天也在嘉兴办公,我把我那个防御作战指挥部放到你旁边,然后我有事我过来喊他过去一趟,这总行吧!”
“嘿嘿,行行行,雨浓兄啊,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哈哈!雨浓兄见谅啊,这换个其它人,我不用你开口,我直接我就替你枪毙了……实在这是,对吧,哈哈哈哈……”
“那你看这样啊,良桢,再帮哥一个小忙呗!你看这个清单上的工兵铲,就只有你原来的德械师才有,你不是他们老长官嘛!你看,要不然你打个招呼,我们借一批!”
“哦,德制工兵铲啊!没问题没问题!”俞济世赶紧答应下来,说道:“借什么借!刚好我这边明天有个物资车队过来,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给你们也带点物资过来,清单给我看看,我顺手给你办了我就!”
俞济世一边说一边拿过清单。
“多谢老弟!多谢老弟!就这个工兵锹吧,哦,再帮我弄点炸药啥的,其它的不用麻烦老弟你,你这边也那么多事呢!”
“好,好好好,哈哈,雨浓兄啊,其它的,你像这个水雷啊鱼雷啊,你这个,我还真帮不上忙……”
“没关系!我有路子!”
“哟!雨浓兄,现在海军这边你也已经发展进去了?”
戴春风呵呵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幸亏当时没嘚瑟没把话说死。
不然的话,在俞济世面前就打脸了。
第二天一大早,戴春风又亲自过来74军军部,还是要借彭小文。
“这个事,只能小文去!良桢,哎呀,我真没有想整他的意思……”
“明白明白!”俞济世笑了笑,奇怪地问道:“不过,雨浓兄,啥事啊,非他不可?”
“海军装备啊!”戴春风也没隐瞒,开口解释道:“八一三开战之后,为了阻止小鬼子沿着长江航道进犯首都南京,咱们海军舰队和日军进行了交战……”
“因为没有制空权,再加上军舰性能落后太多,后来,你知道的,被击沉或者是自沉,封锁长江航道……”
俞济世点点头,这事他肯定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那些军舰在沉没之前,舰炮还有机关炮,能卸下来的,全都已经卸下来了!这个你应该也知道吧。”
“哦,好像知道点,装备在一些小舰艇上,组织了太湖炮队,好像是归属张发奎了。”
“对!对对对!哎呀,就是他!”戴春风点点头,遗憾地说道:“我这边下手慢了,被张发奎要过去了,现在就在他右翼军序列,不过这支舰队的司令资格比较老,听调不听宣那种。”
“嗯,知道,罗志通,之前的中山舰舰长!”
“没错没错,就他,所以呀,所以这个事,不是我一句话就好使的,人家不给我面子呀!”
“那小文他能有啥用,咋了,他们家跟罗志通有交情?”
“那肯定啊!海军的各种医药用品,常年不都是彭小文他舅的药厂供货嘛!当然最主要的肯定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对呀!在大小金山还有浮山岛上设埋伏,这是有去无回的打法,为啥要这么设计,能起到什么效果,这事,得让小文和罗队长讲明白呀,而且还得当面讲……”
停顿了一下,戴春风说道:“其实还好吧,我只是借炮而已,我不用他的人,我知道他们海军金贵,我也舍不得。”
“等下等下!哦……”
俞济世突然想到昨晚上那张沾了菜汤的纸,那个海岸线和那个岛,居然是他们在设计在那里设置埋伏!
斟酌了一下,俞济世觉得,有些事情,很可能戴春风他真不太清楚。
别看他是搞情报的,但委座一直秉承着“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想法,万事万物都有备份,不可能一棵树上吊死,所以说搞情报的,又不止是戴春风这一支队伍。
另外还有,这搞情报,也有明确的边界限制,对付日本人对付红党,在军队内部,这是戴春风情报范围。
很多人,很多家族,戴春风是不能碰的。
比如说,蒋宋孔陈。
“雨浓兄,有个事情啊,我还是得提醒一下。”俞济世看着戴春风的眼睛,问道:“小文和夫人家族的关系,雨浓兄,你应该不是太清楚吧。”
“哦,还请良桢兄赐教。”
戴春风那个表情,也不清楚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他故意装糊涂。
“民国20年,夫人家大姐,把女儿从美国送来读金陵女中,当时就寄宿在委座家,这个事,雨浓兄应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大小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