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冷冷的反问道:“知错?我知什么错?你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居然还好意思责问于我?当真是好笑。”
念仁老妪满脸的皱纹,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生性贪婪,品行恶劣,你这一生,将止步于此了。”
“恩?”大汉微微一愣,满脸的疙瘩都似乎在抖动,随即哈哈大笑,“老家伙,你胡说些什么,天道在己,掌握个人,你胡乱点评什么,似乎你是得道高人一样。”
“无药可救。”念仁老妪摇摇头,中间的那只眼睛微微闭上,口中喃喃自语,“我佛慈悲……”
大汉冷冷的看着念仁老妪,似乎有所依仗,并不焦急,又看看冰舞二人,说道:“两位,别磨蹭了,快快束手吧,受那皮肉之苦,显得下乘了。”
冰舞叹息一声,感叹天命如此,是在无可奈何,于是回头对着二黑说道:“二黑,没想到今日要和你一同身殒于此了,救了一辈子人,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下你这么一条凡人性命。”
二黑憨厚的笑笑,摇摇头道:“应该是谢谢你才对,还有前面的那几位大哥,一直在保护我,人人都说仙人姐姐你法力高强,神通广大,没想到今日我能和你这位仙人死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啊。”
看见二黑全然不知死的样子,冰舞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轻轻用手拉过二黑衣袖:“等会方圆十里之内,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你也别挣扎,也别害怕,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回头到了下面,告诉我是什么样子。”
“神仙姐姐你……”二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不见了吗?你不会是用性命……”
“恩。”冰舞点点头,自嘲的笑容划上嘴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带着丝丝的不甘,又有些许的解脱,轻轻拿下耳环,正待要举手,忽然念仁老妪往前一步,冷冷的说道:“他们两个小娃娃的性命,我保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冰舞和二黑不可思议的看着念仁老妪,大汉也是如此,看见念仁老妪似乎不是那种喜欢说笑的人,大汉便冷然嘲讽道:“道友好大的口气,凭什么横刀夺爱?”
“你生性恶劣,品行粗陋,和你说仁爱慈悲,无异于对牛弹琴,你还是速速离去,人头全当寄你项上。”念仁老妪摇摇手,示意道。
“哈哈哈哈……”大汉大笑,笑的前俯后仰,笑的张扬之际,估计隔着百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良久,低头阴沉的说道:“老家伙,你且看看你的手。”
念仁老妪低头一看,顿时一目圆瞪,大声怒吼:“竖子,敢尔!”
原来大汉射过来的东西被念仁老妪接住,拿在手里,并未在意,现在低头一看,不禁气的七窍生烟,三尸跳神,手里赫然是十二属轮回之物,腌臜之极,污秽了自己身体,难怪大汉一直不紧不慢,原来早就知道胜券在握。
“你现在也是凡人之身了,还有何话说?”大汉阴阳怪气的反问道。
念仁老妪一言不发,气的浑身都在哆嗦,居然阴沟里翻了船,载在这种小伎俩手里,多年平静的心中,第一次涌现了杀机。
“好了,废话说完了,你们三人今天我都要了。”大汉得意的往前走来。
“等等!”冰舞朗声喝道:“贼子,你放这位念仁道友离去,她是无辜之人,不该枉送性命。”
“做梦!”大汉立刻摇头,“这老家伙修为深不可测,我根本看不出根底来,这要是放她离去,等她一旦恢复过来,恐怕会追的我天涯海角,不死不休,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懒得说什么了,索性一并结果了你们,落的个干净。”
“大言不惭!”念仁老妪低喝道。
“滚开!”大汉眉头一皱,念仁老妪身子忽然横飞出去,撞进了一片残砖败瓦,“老蚌精,忍你很久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边待着去。”看来是念仁老妪修为尽失的缘故,大汉居然看出她的本体了。
大汉微微勾动手指,地上的一截木头忽然飞了起头,对着二黑迎面就来,冰舞虽然修为尽失,但是多年的杀场经验还在,本能的觉察出危险,一个迈步,挡在二黑前面,木棍直挺挺的刺进冰舞胸口,钉穿心脏。
“神仙姐姐!”二黑大叫一声,满脸的惊恐,满腔的愤怒,冰舞“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慢慢滑落在二黑的怀里。
“哼哼,雕虫小技,就上当了。”大汉摇摇头,手一抬,冰舞手里的耳环就飞了过来,接在手里,大汉看了看,“好了,这东西太危险,还是我替你拿着吧,你安心的去吧,你再也没有后手了吧。”
“你、你、你……”二黑扶着冰舞慢慢倒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指着大汉直哆嗦,就是说不出下文来。
大汉得意的走近,忽然身边的瓦砾中,念仁老妪挣扎着站了起来,愤怒之极:“小辈,你敢尔。”
“老蚌精,你还没死吗?当真是老不死的,也罢,我送你一程。”大汉一低头,地上的水渍当中,忽然凭空射出几道水箭,朝着念仁老妪面门而来,意欲置她于死地。
千钧一发一时,水箭忽然变成了冰块,一个停顿,就“叮咚咣当”的掉落在了地上,化作了点点冰渣,念仁老妪和大汉一起回头望向了地上的冰舞,只看见冰舞手里拿着一个银白色的发簪,表情痛苦,被二黑抱在怀里,手指微微颤抖,再也坚持不住,只听得“咔嚓”一声,发簪碎裂,冰舞的玉手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冰舞口唇发白,面无血色,但是坚毅的眼神和镇定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边,看着念仁老妪说道:“道友,我害了你。”
“你为何要救我?”念仁老妪满面的疑惑,“女娃娃,须知人妖殊途,更何况你乃蜀山弟子,一向斩妖除魔,你居然出手救我?”
冰舞自嘲的摇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不管……不管什么人妖,都是……都是我的不对……我……我害了……害了你……哇……”又是一口鲜血呕在了二黑的衣襟上。
“神仙姐姐!”二黑啜泣着,一时间怒火中烧,随手抄起手边的木棍,站起来对着大汉的面门就抽过,大汉不闪不避,任他打来,“咔嚓”一声,二黑手里的木棍就断裂了。
大汉笑着问道:“闹完了?”
二黑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大汉毫发未伤,大汉看二黑再无动作,于是表情立刻阴冷下来:“既然你闹完了,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说完,一低头,就要再下杀手,忽然念仁老妪迎头怒喝一声:“住手!竖子,视老身为无物吗?”
“你?”大汉回头看看她,“老蚌精,你已失利牙,如同丧家野犬,你还乱吠什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如此,我就送你一程吧。”
“哼,竖子,你可识得此物?”念仁老妪忽然伸手,将自己的独目剜出,眼珠拿在手中,摊开给大汉一看。
大汉好奇无比,接着月光,微微一打量,看似眼珠,却没有血渍,纯白色的一颗圆球,上面微微带有一丝黑线,浑然天成,好似瞳孔,难怪刚才都误认为是老妇的眼珠。但看归看,大汉终不识此物,于是斜着眼睛问道:“此乃何物?”
冰舞终究是蜀山长老,见多识广,虽然气息微弱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还是看清楚了念仁老妪的一举一动,不由的低声念道:“沧海明珠月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
“恩?沧海明珠月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沧海明珠月有泪?月有泪?”大汉听见冰舞的声音,小声念道一句,忽然怪叫一声:“不好!”抬头就要下杀手,但是为时已晚。
只看见念仁老妪手心一捏,顿时白色光芒大作,铺天盖地的气势压的大汉节节败退,不得近前,念仁老妪的身体当场跪倒在地,失去眼珠的眼睑中,流下一滴泪水,忽然从中伸出两只洁白无瑕的玉手,顺着眼睑将头颅扒开,一个年轻淡然的倩影跃然而出,修长曼妙,唯有一头长发夹杂着灰白,明珠似的双眼中流露出岁月的沧桑,银白色的长袍随身抖动,冷冷的看着大汉,发出和先前一样的苍老声音,喝道:“竖子,今日,你必身殒于此。”
沧海明珠月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李商隐的这一句诗,就道出了这世间最为玄妙的两种精怪化人,一是蚌,一是玉。
人人都说蚌孕明珠,月满则珠圆,月亏则生泪,老蚌成精以后,化作人身,除了有无边的法力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蚌精有两具身体,孕育出的明珠,可以爆发出人生当中,最为灿烂的光华,恢复到年轻时,那绝美的容颜,可是时间一到,就自然褪去,随之一起逝去的,还有自己的生命,可以说,这也是以性命博取的最后一次光辉。
念仁老妪不知何故,居然动用了这最最宝贵的一次机会,迸发出让世人都为之一震的光芒,她居高临下,黑夜被光芒映射的如同白昼,冷冷的盯着下面大汉的身影……
这真乃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蚌望月亏而感伤,伤而流泪,映出漫天生命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