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牛卫老卒赵坚义参见世子殿下”
曾经作为北莱士卒的赵老残此时心情激动到无以复加,满是胡茬的脸庞不断颤抖,他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满脸希冀的望向姜阳生。
赵老残经历那场战斗之后只留下了一手一脚,便算是个废人了,这些年一直躺在床上度生,生活起居都是妻子一手操持。他而今不能起身,只能在炕上以头抢地,沉重有力,一下一下不曾停息,而后抬头已经满脑袋都是鲜血。
赵老残本名赵坚毅,要说为什么赵老残能够一眼认出姜阳生,这要归功于当年赵坚义是周烟的贴身卫军一员,当时能够保护北莱王妃对千牛卫士卒来说是莫大的荣耀,而姜阳生相貌随母亲周烟,两人颇为相似,故而赵老残能够一眼认出来。
姜阳生快步走动炕边,制止住了赵坚义的接下来的过激行为,这个曾经千牛卫的老卒已经哽咽无声。
“世子殿下,北莱振兴无望啊”
老卒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无助,他看向姜阳生,但见后者不似以前听闻那般轻佻浮躁,只是皱着眉头在思考。
姜阳生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枚鱼临道秘制的疗伤丹药而后扶起躺在炕上的小姑娘,捏成数半分多次给她服下,郑重其事说道:“北莱要不了多久就会翻天覆地,北莱不会让曾经的老卒将士失望寒心的。”
老卒赵坚义泪流满面,而后感慨道:“世人都骂世子殿下纨绔霸道,依老卒看,世子殿下是在天下人面前演戏。”
姜阳生不置可否,而后笑着说道:“赵叔当年给我母亲当侍卫的时候估计姜环哥哥也很小吧。”
赵坚义点头怅然回忆道:“当年也是气盛,感觉既然投身行伍就要做出个样子来,不混个校尉或者杂牌将军当当都不好意思告老还乡,谁知都自己差点交代在沙场上,只留下一条残命苟活下来,要不会当年一个袍泽兄弟拼死拼活把我从沙场上背回来,估计现在我就是一捧骨灰坟冢了,哪里来的妻子女儿啊。”
“姜贷还时长说起当年应承过赵叔可以娶五房太太的。”
姜阳生笑着打趣道,却没听到老卒接话,转头望去时却发现已然在掩面哽咽,心头一酸不禁微有苦涩,也不知道当年的这群老兵是怎么摸爬滚打出来的,姜贷曾经说过,最先跟她打天下的那群老卒将士一个个都是有着过命的交情,这些拿命换来的交情不是用什么高官厚禄能换去的,原本姜阳生觉得是姜贷在吹嘘,今日一事可见一斑。
赵坚毅喉咙滚,良久说不出话来。
“没有想到大将军还记得我这么个残废之人。”
无名小卒也有自己的心酸故事,也有自己摸爬滚打的跌宕起伏,赵坚毅毫无疑问属于失败的那种,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赵坚毅无疑成了别人封侯拜将的垫脚石和衬托,事迹被掩埋在了沙场滚滚黄尘之中,生活哪有那么绝对,多少北莱民众入伍参军,为的就是功成名就之时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可是如愿的又有几人
一个黄土构筑的北莱点将台成了无数北莱军士心中遥不可及的天堑,哪个做梦不想在那点将台上威风一把
可是赵坚毅丝毫不后悔,能杀敌人就是他这辈子引以为豪的事情,这才叫做男子,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骨气,男儿何不带吴钩
“姜贷自然记得你们这些老卒,喝多的时候便会跟我说起曾经的事情,只不过他说亏欠你们太多,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和你们见面。”
姜阳生没有说下去的是,每次他听姜贷说起这些陈年往事都会怒发冲冠大骂姜贷没有仁义道德,姜贷总会沉重叹息一声,说亏欠的越多需要背负的就越多,这个北莱是诸位兄弟们用命换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葬送在自己手里。
北莱城中有处埋葬战死甲士的坟冢,姜贷一年会去数次,冬天寒风彻骨,过年的时候姜贷都会独自一人捧着一壶廉价拙劣的鸭头绿酒坐在坟头林立的陵园里面,初春清明寒风料峭,他亦是捧着酒水黄纸前往,他自己更是陵园里面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面找了一处地方作为自己的坟冢,说自己死后埋在这处,这些兄弟们生前给自己做马前卒,让自己一辈子过意不去,姜贷说自己死后要给无数死去的北莱甲士做马前卒,这是宿命亦是还债。
姜阳生去过那处坟冢,看到姜贷给自己选的安息地,墓碑是姜贷自己在海边随意找的一块粗劣的石头,上面没有刻什么北莱王大将军只刻了北莱老卒姜贷之墓,仅此而已。
姜阳生每次听到这处都会收起自己的玩世不恭,不为别的,为了英魂的在天之灵。
姜阳生临走时候留下一张百两银票和一枚鱼临道炼制的疗伤丹药,并且告诫妇人揉碎分几次给女儿服下,痊愈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姜阳生走出赵老残家,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压抑,眼下的北莱却是如同赵坚义所说的那般如同一汪污水,谁都难以在里面清高,这是北莱官场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为官者沆瀣一气互相抱团取暖,什么举世皆浊我独清压根就是无稽之谈,贪赃污吏甚至有些时候让姜贷都感到头疼,想要肃清这些贪官污吏谈何容易,指不定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狠心整治后指不定牵连出一群跟自己交情匪浅的深水老王八出来,姜贷也是怕了,这几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兵不动,他怕动了之后北莱的官场就此垮塌了,怕北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一下子散了。
这个混浊到已经让人作呕的官场注定要出现一个人来矫正它,也不知道会是谁
就在姜阳生背影远离之后,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瓷娃娃聂手捏脚出现,左顾右盼之后走进破落的赵老残家。
临近傍晚,姜阳生沿着街道走下去,他走去的方向赫然是宁远镖局。
在镖局不远处的包子铺里,姜阳生捏着一个肉包子塞到嘴里,琵琶女坐在对面,此前两人商量好了再这里接头。
“找到小丫头了”
琵琶女摇了摇头,表示小姑娘没有回千花坊,不知去向。
姜阳生无奈,吃完包子后一个比自己还年轻几分的小伙子走过来,只不过那张夸张地牛角硬弓没有背在身后。
光就居的一个小鬼卒,沈子濯
沈子濯瞪大了一双眼仔细瞅了又瞅,反反复复把姜阳生看了好几遍这才说道:“我的天呐,我看你比一些个娘们都生的水灵俊俏,这一双凤眼要是魅惑起来估计一群人都得醉倒喽。”
姜阳生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的无忌之言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子濯大大咧咧坐下,瞧了瞧琵琶女复而瞧了瞧姜阳生,嘴里发出啧啧的称奇声音,大抵是些琵琶女论长相没有姜阳生俊俏的言论。
琵琶女对他很不待见,别过头去,也没有搭理他的满嘴胡邹。
小伙子厚着脸皮跟姜阳生讨要了两个肉包子,而后笑着塞了满嘴。
琵琶女昨晚就对这个年轻人种下了坏印象,故而对他爱答不理。
姜阳生也有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茬。
沈子濯起身,拍了拍肚皮,笑道:“有些吃饱了,我怕到时候跑路的时候跑不动,丢了小命可就不好玩了,可是一想想吃饱后就算去阴间报到也能算不得饿死鬼。”
姜阳生瞥了一眼,觉得这个嘴角毛茸茸的小伙子还真是有趣。
沈子濯吃饱之后起身,说是要去取回牛角弓,那张夸张的硬弓背在身后着实有些扎眼,故而被他事先藏了起来,眼下去取来。
琵琶女和姜阳生换了一家茶肆要了壶好茶,而后坐在街边上,对面是宁远镖局,处在这里能够清楚地瞧见进进出出的镖师马车。
天色将晚,宁远镖局门前熙熙攘攘,北莱镖局近几年来遍地开花,一些个自认为身手好又不要命的绿林好汉门都在各地开设镖局,毕竟镖局总比在山头上落草为寇要来的靠谱一些。
宁远镖局的主子就曾经是远近闻名的悍匪,比起被姜阳生砍成碎肉快的丰茂名气大多了,今天宁远镖局接了一票大的,听说是走客镖,顾名思义就是保护客人。
此时一个虬髯大汉领着一个才进镖局做事情没几天的瓜娃子清理马匹,瓜娃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凭着几本在地摊上买来的江湖剑客小说而积郁一腔的江湖豪情,二话不说就拎着刀子投奔到了宁远镖局,原本镖局压根不要这种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子,可这小子牙尖嘴利,本事不咋地,伺候人倒是一个舒心,被一个老镖师看上眼里,这次走客镖整个宁远镖局差不多全部都出动了,动静大,赚头也大,就连金盆洗手十几年的镖局主子都出来冒险走这趟镖。
“老头,什么客人啊,架子这么大。”
瓜娃子给一匹枣红马扔了一捆草料,蹲在马槽边上杵着脑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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