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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城生存就是这般残酷,在这里大周的王法律令所触及不到,而且生活在秦城中的人大多是些对法律视若无物之辈,他们投靠秦城的原因也是因为藐视大周的法律,在秦城想要博得一席之地,对于很多人来说相当困难,因为这是要靠拳头和累累白骨铸成。
有人说秦城的生存甚至比起大荒战场还要残酷,比起大周朝的边疆沙场残忍万分,江湖人大都赞同这样的观点。
当那个背负奇异长刀的年轻人一步步走进城中之后,周围不少人都为之侧目,只不过在秦城有着太多形态各异的人士,所以年轻人只不过让人匆匆一瞥却很难记住他的容貌。
在秦城,崇拜的强者和实力,所以当年轻人毫不犹豫的出刀之后,大多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如果有,那也是因为鲜血而产生的兴奋感。
年轻人消失在了街角,尸体被野狗蚕食,秦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依旧死一般的沉积。
“秦城。”
姜阳生站在秦城当年被北莱水路军攻破的城池下,皱着眉头,他现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秦湘君会选择走这样一条危险系数颇高的路线,要知道,秦城方圆数十里都是流寇横行的地方,而大周朝对此也颇为无奈,因为这里的匪寇屡禁不止,秦城周围的县城县官也与其沆瀣一气,为一丘之貉。
周围百姓苦不堪言,好在秦城百年前的留下的誓言尚且有些许作用,流匪对百姓的荼毒少一些,但是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百姓,秦城的百姓无疑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似乎心中知晓姜阳生所想,秦湘君盯着秦城那个颇为破碎的匾额,轻声说道:“这是唯一条能够甩掉他们的路线。”
姜阳生点了点头,自然知道秦湘君所指的他们就是自己的那群同门师兄弟。
他看了看秦湘君,此时的后者已经如同当年行走江湖那般换上了男人的衣物,成为了一名‘如假包换’的男人,只不过眉宇之间透露出来的英武之气则显得秦湘君有种阴柔之美,眼下看来,秦湘君比起先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这个男扮女装的秦湘君是姜阳生认识的那个秦湘君。
“有些兵行险招了。”
张道衍沉声说。
他十分清楚走秦城这条路的危险性,这是一条稍微不留神就会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的路,秦城周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山寨,即便一些个三品武林高手也会避其锋芒选择绕路而行,因为秦城中不缺少三品甚至更高以上的高手。
这里毫无疑问是整个秦淮河最危险的地方,秦湘君想到走这里想来也经历过深思熟虑。
姜阳生心中生出一丝严峻,他原本以为秦湘君和那两拨人之间无非是同门师兄弟之间的相互倾轧,现在想想真实的情况远非如此。
看来这次原本想着在京城之外就与秦湘君和张道衍分道扬镳,现在看来姜阳生只能陪同秦湘君一起去京城了。
“在秦城中,并不是要一味的忍让,只要你表现的足够强势才能在这里安然无恙。”
张道衍沉声说道。
“张兄,莫非你曾经来过这里?”
张道衍点了点头,沉思了一段时间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大约是在两年之前,我们奉师门之命前来捉拿一位杀了天囚门弟子的悍匪,这股悍匪是从西北荒漠而来的骑匪,各个人高马大,骑着纯种的西域马,手持弯刀,操着几位不熟练的江南话在秦淮河畔安营扎寨,若是以往怎么可能会有西北的悍匪南下江南,只不过最近这些年传闻西北的那位异姓王和京城的天子关系僵硬,而后致使那位异姓王有意放这些西北匪徒进江南为祸苍生,当时天囚门知道这股流匪时,不少人迟疑,以为这仅仅是股流匪,只要春天一到,就会北上,谁知道这群悍匪在这里烧杀抢掠持续了大半年,官府的不作为,县官老爷见到了匪首跟见到了祖宗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媳妇双手奉上。”
张道衍说到这里,回头瞧了瞧女扮男装的秦湘君,表情略显尴尬,却是瞧到后者一副不以为意的寻常样子,张道衍这才开口接着说下去。
“直到有一次,这群悍匪劫掠了天囚门弟子出生的村庄,杀光了群村人,作为师门的天囚门自然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此派出了十几位天囚门弟子前往剿匪。”
“我想是失利了。”
姜阳生说道。
张道衍点了点头,说道:“十几位天囚门弟子尽数身死,无一幸存。”
“你们天囚门从二十多年之前就已经不复当年盛况了。”
姜阳生由衷说道。
张道衍不置可否,“后来师门中的长老出动,三位三品境界的天囚门长老一起前往绞杀这群匪徒,谁都没有想到这群悍匪比起那边关斥候都毫不逊色,且战且退,虽然在天囚门三位客卿长老的手底下接连失立,可终究损失不是很大,让他们退回了秦城中。”
“这样麻烦了很多。”
“是啊。”
张道衍点头,“自古秦城就是天下盗匪的聚集地,在秦城中,只要是匪寇的都好似一家人,别看这群匪徒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内斗很厉害,可是一直对外的时候却抱团取暖的厉害,这群外来的流匪进入了秦城之后,很快秦城就有人宣称保他们平安。”
姜阳生对于后来发生的十分好奇,他心中十分想知道一个是在秦淮河上有头有脸的江湖大门派,一个同样是鱼龙混杂的城池,他想知道究竟是哪一方率先低头的,或许天囚门这个江湖门派低下头颅的可能性更高。
“当然天囚门最终无功而返,因为我们小瞧了秦城对这群流匪庇护的决心。”
张道衍最终轻轻一叹,似乎有些失望,可是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天囚门虽然作为一个所谓的江湖门派,所作所为都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起来,远远没有这群连王法和江湖都敢弃之不顾的匪徒来的随心所欲。
江湖道义,天囚门要考虑,而自己作为大门派的面子也要考虑,这无疑是十分艰难的一个决定,秦城人多势众,远非那些江湖门派所能企及的,而秦城中的这群江湖流匪,上马之后便是轻骑,下马便是悍卒,除非天囚门人人尽是武林高手,否则一旦天囚门所做的事情超出了秦城的底线,两者撕破脸皮,最终损伤最惨重的毫无疑问还是天囚门。
“最终这三位实力颇为不俗的客卿也只是沿着秦城策马走了一圈,放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狠话罢了。”
张道衍失望说道,因为那个时候他对于自己的眼中所认识的那个江湖产生了深深地质疑,或许小时候的张道衍即便知道自己在武学之上的天赋十分有限却依旧对这个江湖充满了向往,他向往的是那个有仇必报,有恩必报的江湖,是侠士之士组成的一个江湖,是一个并不被条条框框所束缚的江湖,而不是眼下他所见到的这样一个江湖。
原本他认为天囚门的客卿门都是刚正不阿宁死不屈之辈,殊不知都是假象而已,天囚门的客卿们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得不说那天之后我心中对于江湖的看法有了深刻的改变,甚至对于天囚门的看法也产生动摇。”
姜阳生微微一笑,心中对张道衍的这个看法有些莫名的感同身受,毕竟当年那个还曾是北莱二世子的姜阳生也这一路走过来的,从最初的他觉得天下都和北莱一样太平富庶,可走出北莱之后见到的却饿殍遍地,黎庶生于艰辛之中难以自拔,原本姜阳生以为这个江湖都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思想,可偏偏有一个只会呵呵傻笑的老仆人陪着他走完了一万六千里的路途。
姜阳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江湖有着怎样的想法,可至少他保持着自己的那颗敬畏心和警惕心。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江湖啊。”
姜阳生叹息道。
身旁的张道衍和秦湘君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秦城虽然在大周朝是个臭名昭著的是城池,可是相比于其他城池,秦城却是最自由的一个城池,虽然大多数人对于这些无关痛痒的所谓的‘自由’大都保持着嗤之以鼻的姿态,可秦城还有一个十分怪异的现象,那就是秦城虽然是个由匪盗组成的城池,可是在秦城城池内,却从来不会发生偷盗杀人越货这种事情。
或许这就‘盗亦有道’吧。
作为江湖上最自由的一座城池,秦城之外从来没有什么守卒,亦是没有宵禁,因为秦城中的人根本不需要这些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东西,只要出现风吹草动,便可‘满城尽带黄金甲’。
三人走进了秦城,一副十分萧条的样子,不得不说秦城在众多城池之中算是一朵奇葩,相比于别的城池中或多或少会出现一些个文人骚客,虽然算不上‘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可是至少大周朝的其他城池中都有几个地位超凡的大儒生,即便是在被人们称作‘穷兵黩武’的北莱也会有儒生,只不过地位偏低而已,可秦城之中放眼而去皆是屠狗之辈,文人骚客在这里无异于跳梁小丑般的存在,秦城人见不得那些呕哑嘲哳的无病呻吟。
秦湘君打算在秦城中停驻半日,以待于和两位两拨人拉开行程。
姜阳生此时心中已经意识到了秦湘君堪忧的处境,所以随着秦湘君身边寸步不离。
此时三人走在秦城的不宽的主城道上,不免有些皱眉,放眼望去,不宽阔的主城道上布满了马粪和溲水,一股股刺鼻的味道充盈在鼻子中,而站在街道上的人也是对此丝毫不介意,相互之间谈笑风生,不时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这让秦湘君有些难以接受,看着行走在周围的那些衣着肮脏邋遢的行人,以及那些鬃毛凌乱粘稠的战马,还有衣服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种种现象,确实让人心中不舒服。
姜阳生仔细环视一周,周围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十分浓郁的戾气,这种戾气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长年累月在刀尖上渲染出来的,他相信,即便眼前的这些人看似聊得挺投机,殊不知下一刻就会拔刀相向。
这群人中腰间大多佩刀,甚至有几位背后负剑,但大都表情十分冷漠。
三人找了一家露天的茶肆坐下,茶肆是那种沿着主城道开张的茶肆,一条条板凳桌子就分布在街道上,占据了不少的城道,此时,这个不大的茶肆中,坐着不少人,其中四位身着青色白色衣衫,浑身雪白纤尘不染的样子,其中两位是年轻人,刚及冠的样子,稚气未脱,另外两个是老成的年轻人。
四个人围着一张十分油腻的桌子喝着寡淡的茶水,其中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两人对坐,女孩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与其对面的姜阳生,深邃的眼眸子里风情毕露。
少年盯着少女,眼神之中颇有爱慕之意,只不过此时却不断的在抱怨秦城的环境多么恶劣。
“陶修远,你别整天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个秦城吗,至少还算是一座城池,还是个有人的地方,这比起先前我们在西北大漠的时候不是强多了!那时候你晚上都能睡在沙坑里。”
名字叫做陶修远的少年张口欲反驳,随后嘀咕道:“这里还是人住的地方吗?满眼望去都是马粪,比起猪圈都不如。”
不巧,这个时候,茶肆小二端茶过来,说是个小二,他长得可十分不小,一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样子,而且在双双臂之上更是布满了无数的刀疤,这端茶送水的小二听闻之后,重重地把茶水撞在桌子,顿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茶水迸溅的四处纷飞。
“哎呦,你一个奴才想要翻了天不成!”
身着白衣的少年被茶水溅了一脸,急忙拿袖子擦去,顿时怒吼道。
“修远!不得无礼。”
一旁见状不对的两个中年人急忙起身呵斥,手中却不由自主的按在腰间长剑之上。
“小子,在秦城,不管你是官老爷还是王侯子嗣你都得老老实实夹住尾巴。”
端茶小二恶狠狠的说道,他的脸上那些狰狞的刀疤愈发恐怖。
“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你不过就是一个生活在这个肮脏城池中的一个匪寇罢了。”
陶修远话音刚落,却是瞧见大汉的眼神变得十分阴鸷,陶修远并不觉得这些话有多么的不应该,甚至在他的认知中,秦城中的人都是一群民智未开的野蛮子罢了。
坐在陶修远对面的两位中年人,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身不由己的苦笑,而那个青色衣衫的少女眼神之中充满惶恐,一副不知所措楚楚可怜的样子。
陶修远话音刚落,从街道上顿时走出数位强壮的秦城人,他们围聚在这张桌子面前,满脸的狰狞笑容。
姜阳生端详了这群人,每个人都是背负长刀,刀身有宽有窄,刚铁本身粗制滥造,不过砍起人却十分轻松,想来这是一群经常在秦城周围横行的悍匪,做起事情来讲究一个‘绝’。
“你········你们·······想干什么?”
少年见到五六位气势颇为不俗的大汉围聚在自己的面前,顿时有些气短,说起话来也吱吱唔唔期期艾艾。
陶修远本能的望向身旁的同行的佩剑中年人,中年人心中一阵叹息,随后起身拱手说道:“各位豪杰,在下陶胜典,这是本家晚辈,刚才出口不逊伤了大家的和气,还望各位豪杰海涵,黄口小儿的话算不得真。”
淘修远望向陶胜典的眼光有些暗淡,他没有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不帮着自己。
陶修远的心中有些怒火,他一直到现在都觉得秦城中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典叔,你怎么帮着这群蛮子说话?”
陶修远指着周围的这些秦城人怒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丝受到无尽委屈的哭腔。
“闭嘴!家里惯着你,不是让你出来胡作非为的,在家中的时候有着州牧老爷子照着你,出来的时候谁还会管你?”
陶胜典怒吼道。
远处的姜阳生和秦湘君相视一笑,这个陶胜典还真不傻,在刚才的寥寥几句话中自报家门,想要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哟!没看出来啊,都是州牧家的人,不知道是哪个州的州牧啊?”
“我爷爷是西北漠州的州牧,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一点,给小爷赔个不是,到时候免得受皮肉之苦。”
陶修远一脸的得意之色,在大周朝作为州牧的子嗣,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能够和藩王的子嗣相提并论,姜阳生十分理解陶修远的那份洋洋得意。
“西北漠州?”
茶肆小二哈哈大笑,随后伸手指向城墙,狰狞道:“小子,在那个城头上也不知道死了多少达官显贵了。看你这小小年纪死在上面还真可惜。”
茶肆小二说完,浑身上下散发出那种令人忌惮的血腥味道。
陶胜典脸色一沉,心中暗道不好,这个在家无法无天的陶修远再次激怒了这群同样无法无天的悍匪,要知道这群完全无视法律令的人杀个州牧的子嗣就和闹着玩一样。
“各位好汉,今日一事陶家愿意出黄白之物了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其中一个大汉瞥了一眼比自己矮了一截的陶胜典,冷笑道:“一个西北州牧的子嗣跑到秦淮来大放厥词,也不怕命不够硬回不去。”
陶胜典知道今日这件事情,陶修远做错在先,况且眼下的情形有些出乎陶胜典的预料,原本他自报家门是为了让这群人投鼠忌器行径行径收敛一些,可是他却低估了这群人对州牧的轻视。
就连当年北莱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秦城人都不曾服软,即便当年秦城人差不多都死绝了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州牧,这多少年来在秦城的城头上也不知道多少所谓的达官贵人被砍掉了脑袋,区区一个州牧,况且还是西北漠州的州牧,天高皇帝远,你管得着吗?
“五千两。”
他沉声说道,一个州牧的直系子嗣买个五千两的价格,不高也不低。
陶胜典面露难色,他不可能随身携带五千两银子,只不过眼下着急救人,这钱却一时半会凑不出来。
“这········能否给我一段时间凑足钱。”
“没得商量。”
大汉冷声说道,一副不留余地的样子。
而一旁的陶胜典则是满脸严峻紧握住腰间长剑,随时准备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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