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阳生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东门禅一的好意,倒不是姜阳生多么不近人情,而是实在对于肖像画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兴趣。·
一旁的邬台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望之色,本来他来到秦淮河上的初衷也不是为了给别人画肖像的,其实这趟来到秦淮河邬台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赶考赚取足够的盘缠,他当然知道这些富家公子哥们瞧不起自己这等半调子的绘画水平,所以邬台也没有打算在这群人身上榨取油水,本来这河上最不缺的就爱美的女子,几百家青楼妓院怎么着也能找出数千个女子吧,所以邬台只不过是想给这群秦淮河上的卖肉的人画肖像而已。
因此试论落魄到一眼瞧去就不像是吃饱了还有力气来秦淮河上调戏良家的邬台被东门禅一瞧上了眼。
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东门禅一没有门第出身之见,所以很快这个性子活泛的秦淮名少就和落魄书生聊上了。
而只会读书的邬台说起话来也少了很多顾及,这让东门禅一分外喜欢,他心中大定注意要帮这位书生一把,所以才邀他上船,一起前往‘九十九楼’,而东门禅一则是给邬台指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大抵就是让他随便画上几个绝色美人,让后哄骗那些从来没有瞧见过商后的世家子,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掏出大把银子来。
原本邬台是十分不情缘的,他素来胆子小,走个夜路都能吓得尿裤子那种,哪里敢诓骗这些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啊,后来在东门禅一拍着胸脯保证说没事之后才勉强答应。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姜阳生心中终于有些佩服这位东门禅一,说起来这位世家子跟人交往能够放下自己的那点身段架子,真正做到心中平起平坐,殊为不易,即便是眼下的姜阳生也恐怕做不到,虚荣心这种东西能够放得下的人才可怕。·
上到庙堂贵胄,下到贩夫走卒,东门禅一经营的关系网不可谓不复杂。
正是因为那股子的超然和平易近人的心性,使得东门禅一隐隐间成为了秦淮河上年轻一代的执牛耳者,虽然表面上看来那陈蝴蝶汤高歌侪辈能够与其比肩,实则相差甚远,无论是心性还是城府心机,陈蝴蝶汤高歌商文藻等人与之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
“既然姜兄不愿意,那就算了,要是以后邬台成为了远近为名的大画师的时候,姜兄你可不要后悔啊。”
东门禅一打趣道。
姜阳生笑着说,“并不是不想让东门兄为难,实在是我从小就不习惯。”
“不如这样,让邬台给桃花姑娘做一副图画留给姜兄做个念想如何?”
“好呀,好呀。”
虽然东门禅一是问向姜阳生的,可是他的眼神却看向佘桃花。
故而,没等姜阳生搭茬,佘桃花就开口答应了。
为了画出更美的自己,佘桃花从姜阳生手中借走了把柄梅花伞,一个撑一伞,江面之上倒映出来,相得益彰。
瞧着坐在船尾认真作画的邬台和佘桃花,东门禅一收敛起了先前的谦逊的表情,一脸认真严肃的望向姜阳生。
“姜兄,我心中有一件事情尚且不明白,不知姜兄能否给我解惑?”
“哦?说来听听,要是秦淮河上的事情我看就算了,毕竟对于秦淮河我算是初来乍到。”
姜阳生语气平淡的说道。·
“姜兄你这不是堵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吗。你应该心中十分清楚我想要问的就是秦淮河上的事情。”
姜阳生没有说话,而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东门禅一继续说下去。
“姜兄你可知道两个时辰之前,汤高歌死了。”
“哦。”
姜阳生哦了一声,语气十分平淡。
“想来这个秦淮名少是得罪什么人了吧,不然什么仇恨能够值得他死。”
东门禅一的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原本在他看来,今晚跟汤家大少爷结仇的人只有姜阳生一人,眼下瞧见后者听到这消息后一副莫不关系以及没有丝毫紧张感来看,汤高歌应该不是他杀的。
“东门兄怎么想起问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想来这等事情或许问汤家的人更管用吧。”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难不成你东门禅一还怀疑我不成?
东门禅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愧疚,当下解释道:“姜兄想多了,我只是想提醒一番姜兄,杀汤高歌的人跟你一样,佩剑。”
姜阳生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个无面人终究是不相信自己,或许说他的心中半信半疑,就像赌徒一样,这个在大周版图之上东躲西藏做丧家之犬的大商太子从来没有把身家性命系在自己身上,可能他相信自己北莱二世子身份,可是终究不相信自己一个二世子能够替北莱做决定,他怕到最后北莱反过来利用他这枚还算是有点作用的大商太子。
姜阳生回神之后微微一笑,说道:“东门兄,眼下汤家定然掀起轩然大波了吧。”
“可不是嘛,作为汤家唯一的一个继承子嗣也是远在京城的那位汤家老家主的嫡亲孙子,汤高歌的死去别说是在汤家,就是在秦淮河也不亚于滔天巨浪一般,我从小道消息得之,这次盛怒至极的唐家老家主告病回乡,不知怎么的,这件事情被当今天子知晓了,天子特意给汤家老家主配了两位补子是麒麟的锦衣卫。”
东门禅一回了回神,接着说道,“其实汤高歌突然死去,原本来说对于汤家在秦淮河上的地位有很大的震动,这次汤家老家主回来,目的有两个,一是,替自己的孙儿报仇,二是借着天子的锦衣卫来震慑我们其他的家族。”
姜阳生点了点头,心中有所了然。
“原来传闻无坚不摧的是‘朝堂铁壁’秦党各大家族之间也有间隙啊。”
“只要不是一家人,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利益不均而产生不可避免的间隙,虽然‘秦党’在朝堂之上风生水起,那也是建立在巨大的家族利益之上才会出现的,四大家族虽然看似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每个家族都休戚与共不可分离,可是实际上各大家族之间貌合神离,经常出现难以调和的问题。”
“或许这才符合大周天子的心意。”
姜阳生想了想说道。
“没错,在朝堂之上最忌讳的就是拉党结派,因为一旦一个稳固的读书人党派形成之后就会脱离天子的束缚和管辖,党派中人则一个个都成为了钻研攀龙术的人,这当然不是太子希望看到的。”
东门禅一当即解释道。
“既然不允许党派的出现,那么‘秦党’又是从何而来?”
姜阳生不解。
既然天子不会允许自己的脚下出现这等拉党结派的事情,为什么秦淮‘秦党’一直存活到今天而从未灭亡?
“原本的‘秦党’就是先帝一手建立起来的。”
东门禅一说道,他清了清嗓子,瞧见姜阳生一脸认真聆听的样子,说了声抱歉,随即接着说道:“想来姜兄也知道在眼下的大周朝,一个穷苦的书生想来混出个样子得有多么不容易,有的人即便读的书再多,究其一生也不过是混个芝麻大小的官职而后尸位素餐一生,而有的人,可能一及冠最不济都能混上个五品的是无权官职过把官瘾,更有甚者当上从四品的官职都有可能。”
姜阳生点头,这就是大周朝给予天下人最大的不公,一尾野鲤,即便你跳的再高也越不过那条龙门,而那些肥腻的豢养鲤鱼什么都不做就能够坐享其成。
这不是悲哀是什么!
眼下大周是整个读书人的悲哀和坟冢。
“‘秦党’的最初建立是为了给天下的贫寒士子一条出路,好让他们在仕途之上越走越远,而不至于还没有展露峥嵘头角就被那些世袭权臣扼杀萌芽之中,在所以在先帝的暗中授意下,‘秦党’建立,原本先帝以为建成之后的‘秦党’能够和整个朝堂抗衡,给天下寒门打开一条坦途,殊不知,‘秦党’和先帝的初衷背道而驰,并没有给天下的寒门子弟一个坚实的依仗,却成为了由四个家族势力统治的江南党派。”
“那你们四位老家主呢?”
“其实都当年由寒门侥幸越过龙门的野鲤罢了,只不过当四位老家主逐渐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的时候,先帝就已经去世了。所以他们堵住无数寒门子弟的出路,打消了他们的梦,让他们更为深切的认识到自己的卑劣。由此,四个姓氏霸占了秦淮‘秦党’,成为了江南文人的一个象征。”
姜阳生听后捧腹大笑,“读书人的过河拆桥就是绝。”
一个字,绝。
不仅是霸占了‘秦党’而且还堵住了寒门士子的前途,这才像是读书人不把事情办绝誓不罢休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