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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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鱼道:“大家听着,这是我们和上官笑之间的恩怨,与尔等无关,你们何必枉自送了性命?”

  众人不由心中一凛,眼光忍不住向上官笑看去,上官笑道:“我们风雨同舟,唇亡齿寒,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赵鱼冷笑几声,凝视着手中的钢刀,只见刀身上血迹斑斑,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腥味,道:“上面的血,有哪一滴是上官笑的?你们流血丧命,难道他会替你们复仇?连我也看得出来,他巴不得你们死。”

  众人默然不语,灯火照在众人脸上,显出来的尽是一片沮丧阴沉之意。上官笑朗声道:“胡说八道,倘若兄弟们死了,我岂非成了孤家寡人?你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这么几句话,快快自行了断罢了。”

  赵鱼忽然笑了,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在他的眼里,或许连一条狗都比不上,他的花言巧语,就像春风一样,不知不觉就让人醉了,一醉就销魂蚀骨,万劫不复,你们难道没领教过么?还要执迷不悟么?”

  何冲高高举起玄铁石的人头,厉声喝道:“要么血战到底,要么赶紧滚蛋!”叶枫道:“里面是地狱,外面是天堂,你们是要下地狱,还是要上天堂?”

  数十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往外看去,白雪纷飞,寒梅怒放,生与死,本来就是一念之间,死并不可怕,但要看为谁而死,死得有没有价值!瞬时间人心动摇,心中均想:“我们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

  上官笑冷笑道:“恐怕你们还没有走出门口,就被他们杀了,分而击之,好阴险的毒计。”众人听了这几句话,都觉极是有理,又举起兵刃,谁也不敢向外迈出一步。

  赵鱼温言道:“你们尽管放心离去,不必害怕,不必顾忌。”何冲道:“赵大哥,这些不识大体的愚货,不必再跟他们多费唇舌,一刀一个,杀得个精光!”

  上官笑哈哈大笑道:“一刀一个,杀得个精光,你们都听见了吗?”众人听了,尽皆动容。叶枫狠狠白了何冲一眼,心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即冷笑道:“你们果然胡涂透顶,你们留在这里,就能逆转局势?不过多增加一群冤死鬼而已,嘿嘿。”

  赵鱼伸出右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微笑道:“请。”忽然有人冷道:“你倒说得轻巧,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赵鱼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道:“一个保证。”众人纷纷附和道:“对,你最好给我们发个毒誓。”上官笑脸色铁青,喃喃的道:“儒夫,儒夫!”说到最后,却笑了出来:“我就是孤身一人,也能把你们斩杀干净。”

  赵鱼道:“好说!”举起右手,正色道:“我赵鱼对天发誓,我若出尔反尔,出手伤人,便教我死于刀剑之下,不得好死。”叶枫等人也分别发了毒誓。

  众人这才完全放心,叮叮当当,兵刃扔得满地都是,再也不看上官笑一眼,大步从破洞走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之中。上官笑悠然道:“你们会后悔的!”

  只有霍守业,周定邦以及上官笑几名心腹未走,叶枫愕然道:“你们为什么不走?”霍守业忽然笑了笑,笑得比哭还悲惨道:“我们走得了吗?你们能让我们走么?”

  周定邦接着说道:“你也不用猫哭老鼠,假慈悲,你要杀便杀,休想我们求一声饶。”这段时间他们和上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几次想取叶枫他们的性命,叶枫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们,玄铁石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枫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们想得多了。”霍守业冷笑道:“装腔作势,虚伪奸诈。”两人一左一右扑出,青光耀眼,两柄长剑向他刺了过来。

  叶枫纵声大笑,手腕一翻,叮叮两声,把他们的剑荡了出去,凛然道:“我若是虚伪奸诈,早就和你们同流合污了,何苦,这是何苦?”

  霍守业道:“谁信你的鬼话?”手中长剑伸出,指向他的右肩。周定邦道:“上官帮主,攻他的背后。”刷刷两剑,分向叶枫小腹与额头刺去。

  上官笑道:“好!”猛地纵起,一刀直往叶枫后背劈下。何冲怒道:“要不要脸啊!”铁链抖动,向周定邦喉咙疾刺过去。这一下迅绝无伦,周定邦若不缩身,立即便让铁链穿喉,忙长剑一缩,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上官笑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发足狂奔,往后堂冲去,他那几名心腹紧随其后。霍守业两人大惊失色,颤声道:“这……这……”想冲过去,却又被叶枫死死封住了去路。

  何冲大呼:“哪里走?”足尖一点,犹似盈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快捷无比,转眼间就到了距离上官笑不过数丈之地,右臂暴伸数尺,“呼”的一掌拍出,往上官笑的后背击去。

  上官笑双足往地上一瞪,乘势几个筋斗,跟着向前扑出,和后堂相距不过数丈之遥。何冲一时赶他不上,从怀中摸出几枚暗器,向上官笑射了过去。上官笑就地一滚,笑嘻嘻道:“我又不是花姑娘,追那么紧做甚?”

  右手五指拈起几枚铜钱,对着何冲晃了晃,道:“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何冲忙止住脚步,挥舞铁链,护住全身。

  上官笑吃吃笑道:“我没甚么好处,就是好色如命,尤其见了俊男靓女,更舍不得下手!”铜钱斜射,叮叮几声,击在一盏嵌在墙上,体形庞大,鹤形造型的油灯之上。

  叶枫等人不由一怔:“他射油灯做甚?”上官笑扮了鬼脸道:“年轻人,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清楚么?再咄咄逼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又往前冲出三四尺,距离后堂已是咫尺之遥。

  何冲叫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上官笑道:“都是你逼我的,其实我也不想杀人。”铜钱一击在油灯上,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整幢巨石砌成的大屋居然跟着微微晃动起来,犹如地龙翻身一般,灰尘不断从屋顶簌簌而落。

  众人面面相覷,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上官笑挥了挥手,微笑道:“再见!”脚不停顿,冲入后堂之中。何冲提气暴喝,大喝道:“别走!”加快脚步。

  赵鱼叫道:“何兄弟,静观其变,不得轻举妄动!”跃到桌上,居高临下,环顾四周。何冲道:“怕个鸟,难道他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转眼间,已冲到了后堂门口。

  话音甫歇,忽听得眼前圆形门洞里发出一阵奇异的声音,似是什么机关发动一般,何冲虽然胆大包天,却也不敢肆意妄为,赶紧收住脚步,凝神往里看去。

  突然间呼呼作响,只见无数根两尺余长的利箭,暴风骤雨般地射了出来,箭头闪动着蓝汪汪的光芒,显然涂有剧毒。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整幢房子晃动着更加厉害,好像在巨浪中上下颠簸的孤舟,不时落下几根椽子,横梁下来,众人乱走狂窜,刀剑急舞,大叫道:“这是什么回事?”

  叶枫连滚带爬,闪身避开飞落之物,躲到一张桌子之下,抬眼看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们快看!”

  只见无数块巨大铁板如雨后竹笋一般,从地面快速升了起来,贴着墙壁,屋顶,准备无误地锲合在一起,没有任何缝隙,犹如一个巨大的铁盒子,密不透风,一点气息也无。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无比,群雄发一声喊,无不惊得呆了。

  何冲如身在梦魇之中,心中惶恐已达极点,眼看利箭就要穿胸而过,众人自身难保,根本就无暇救他,蓝幽幽的光芒铺天盖地,就像海市蜃楼一般,令人怦然心动,或者更像情人神秘而奇特的微笑。

  好一个何冲,蓦地大喝一声:“爷爷吉人天相。”扬起铁链,绕住一盏巨大的油灯,整个人跟着高高荡了起来,只见密密麻麻的利箭,接二连三从他的脚底下射了过去,叮叮当当,全撞铁板之上,纷纷坠落在地。

  众人只瞧得目眩神驰,挢舌不下,隔了一会,齐声大喝道:“好!”贾平两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忙去察看何冲。叶枫心中有气:“风头都被他抢光了。”赵鱼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微笑道:“也要让别人露一次脸。”

  何冲潇洒地拍了拍衣衫,微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发型都没有乱。”贾平两人惊魂未定,颤声道:“公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们怎么向老爷交待啊?”何冲不以为然道:“命该如此,就这样交待。”

  叶枫凝视着霍守业两人,冷冷的道:“恐怕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周定邦脸色惨白,道:“你杀了我们罢。”赵鱼看着遍地的尸首,叹了口气,道:“死的人还不够多么?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霍守业五指紧握住剑柄,嘶声道:“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折磨我们?”长剑电闪向前,直刺叶枫心口。

  叶枫身子微转,长剑抢在前头,斜斜架在他的脖子上,淡淡道:“我们还是摒弃前嫌,想想怎么出去吧。”霍守业冷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叶枫道:“难道你们甘心葬身此地?”

  周定邦冷笑道:“叶大侠神通广大,在下武功稀松平常,只怕越帮越忙。”叶枫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们为什么要看轻自己呢?”霍守业沉吟了片刻,眼光闪动着无法描述的感情,是热情,还是感激,低声道:“你真相信我们?”

  叶枫点了点头,道:“你们本质并不坏,只是好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由己……”忽然听得何冲大叫道:“咦,你们觉得是不是很热啊?”

  众人听他一说,真觉得有些燥热,贾平喃喃道:“没有风透进来,当然热了。”赵鱼皱了皱眉头,缓缓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伸手摸了摸,覆盖在墙壁上面的铁板,苦笑道:“我们都成了锅里的红烧肉了。”

  众人争先恐后往铁板摸去,不由全叫了起来:“好热,好热。”不知何时四面铁板变得灼热无比,好像有人在后面加热一般,叶枫心道:“不好,有人放火烧屋。”

  何冲又叫了起来,道:“地板也热……”不说则可,一说众人均跳了起来,道:“真的好热。”何冲拾起一把钢刀,撕下一块衣襟,包住刀柄,撬开一块地板,只见地板下面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铁板,冒着白烟,惊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赵鱼道:“先别慌张,天无绝人之路。”何冲道:“怎么不慌,都快到别人碗里去了。”霍地拨起身子,冲起数丈,手掌往屋顶按去,叫道:“上面也热……”赵鱼喃喃说道:“火油,火油……”

  原来这大屋全由机括操控,平时和寻常房屋无异,一旦机关被触动,引发层层反应,自动点燃预设的火油,应该是其中的步骤之一。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何冲一个筋斗翻了下来,钢刀在墙上乱砍乱劈,叫道:“快去拉门大炮来,在墙上轰几个大洞,我们岂非可以脱身了么?”

  众人听他说得没头没脑,忘了身处险境,不由莞尔一笑,心道:“你以为你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何冲忽然瞪着霍守业两人,道:“你们和上官笑是一伙的,应该知道出口在哪里,就是故意不说!”

  霍守业两人叫苦连天,分辨道:“我们知道,干嘛不说?何必困在这里?”何冲冷笑道:“你们的苦肉计演得好像。”一刀向周定邦左肩劈去。

  周定邦想不到他突然发难,闪避不及,肩头中刀,“啊”的一声大叫,退开数丈,惊怒交集,叫道:“姓叶的,你讲不讲信用?我……我跟你拼了。”赤手空拳向叶枫扑去。

  叶枫不与他相斗,侧身闪开,叫道:“何兄弟,大家联手才有出路,自相残杀只有死路一条。”何冲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钢刀疾刺,直指周定邦的喉咙。

  周定邦收势不住,眼见就要被一刀穿喉。赵鱼挺身跃起,离何冲身前三尺之地,蓦地里钢刀斜削,刺向何冲。这一招出其不意,凌厉之极。贾平两人“咦”了一声,却不出手相助。

  何冲吃了一惊,急忙回刀格挡。赵鱼不等双刀触碰,手臂一缩,钢刀忽地反刺他小腹。何冲怒道:“你他娘的凑什么热闹,干你屁事?”纵身急跃。

  赵鱼道:“我兄弟的承诺,就是我赵某人的承诺,谁要让我兄弟的难堪,便是打我赵某人的脸,不给我面子。”掂起足尖,身子前伸,手臂无形之中暴长了几尺,刀尖蓦地离何冲的下阴已不到数寸。

  何冲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叫道:“你的人就像你的招数一样,既卑鄙无耻,又不要脸,十足的下流坯子。”赵鱼哈哈大笑道:“我若是个十足的下流坯子,就不会连老婆都没娶,做条可怜兮兮的单身狗。”

  猛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扑了上去,何冲不及闪躲,赵鱼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大敌当前,大家应该精诚合作,你想存心捣乱,只怕没人会答应你的。”

  何冲向贾平两人望去,只见他们无动于衷,显然认同了赵鱼的行为。何冲怒道:“你区区一个小捕快,拼死拼活,到底图的什么?缺钱花么?我给你一万两银子,拜托你别再多管闲事,好不好啊?”

  赵鱼道:“我图的是责任,良心,你想错了,我刀口舔血不是为了替自己谋私利,而是为了国家,给予我的那份责任。”叶枫痴痴地看着赵鱼,眼里尽是尊崇之意。

  何冲道:“什么责任?”赵鱼道:“保境安民。”何冲道:“好崇高的理想。”赵鱼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何冲道:“愚忠。”

  赵鱼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道:“我是为国家愚忠,并非为了某一个人,某一个家族。”何冲扔掉钢刀,叹了口气,道:“百毒不侵,我甘拜下风。”

  过不多时,屋内越来越热,犹如置身蒸馒头的大笼里,全身大汗,就连躺在地上的尸首,也被烤得吱吱作响,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众人无法立足,只好将尸首,椅桌高高叠起,人就站在最上面一层,亦不顾什么身份,面子,干脆脱得精光,只剩一条遮羞的犊鼻裤。叶枫忍不住向何冲看了几眼,心道:“什么胸挺臀翘,只不过比我多长了几块肉而已。”

  只听得赵鱼哈哈大笑道:“如今咱们赤条条的,是不是该坦诚相见,毫不隐瞒?两位作为上官笑的座上宾,对这里的布置,应该有所了解,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让大家脱困?”

  霍守业低下了头,脸上深有惭色,道:“说来惭愧,上官笑那厮表面上和我们亲密无间,暗地里却对我们防范得紧,滴水不漏,并非我们要有意隐瞒甚么,我们的确一无所知。”

  周定邦不住拱手作揖,惶恐道:“请各位大侠恕罪。”他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颤,显然是害怕众人一怒之下,杀了他们。

  何冲冷笑道:“你们不说也罢,我自有办法出去。”双眼环扫大屋,只见大屋南面墙壁嵌着一排鹤形灯火,北面却是一排蚌形灯火,而东西两面,又是两尊渔翁形状的灯火。

  不由暗自寻思:“上官笑用铜钱触发机关,看来玄机就在这些灯火之中,鹤……蚌……蚌……鹤……它们向来是死敌,难道蚌形灯火是打开出口的钥匙?”

  想到此处,斜眼偷看众人,只见他们也在全神贯注看着墙壁上的灯火,苦苦思索,心道:“看来我得先下手为强,这样才显得我比他们聪明得多。”弯腰扯下一具尸体腰上所系的玉佩,对准一盏蚌形灯火,用力掷了过去。赵鱼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喝道:“鲁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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