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射下来,陈仲武感觉全身被温暖包围着,自己好像已经大病初愈了一样。晓晓将她推到公园里的长座椅旁边,她的脚已经走地有些酸痛,可是在林荫小道上转了很多圈,依旧没有看见空出来的座位。他跟那些小孩子玩得乐不思蜀,几次提醒他都没有用。
晓晓只能无奈地一边走一边捶腿,他扭过头来,笑嘻嘻地问她:“累了吧,不然我把我的椅子让出来给你坐,”他拍了拍大腿,“或者坐我腿上。”她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这个温柔的动作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被老师批评一样。
做护士这一行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她已经做了四年,所以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不然面对像陈仲武这种整天嬉皮笑脸、爱开玩笑的人早就要被他气地无话可说。
“对了,其实你自己也可以走的,根本不需要我推你,我就先走了。”说罢之后她面带微笑地观察他的反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可不信办法镇住他。
学生时代的她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汉子,走起路来都风风火火,参加工作之后,即使收敛了一点,但是她也绝不像她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柔弱。只是身为护士,她必须对待病人温柔体贴。有时遇见故意给人刁难的病人她也能应对自如,早已练就了风动心不动的本领。
“别啊别啊,我开玩笑呢,我是病人,我可没力气自己扶着轮子往前走,要不然我们去草坪那里歇一会。”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真的被他给缠上了。她把他的轮椅放稳之后,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草地坐下。温热的微风轻轻抚着脸庞,她侧过头便看见他下巴上一层短小的胡渣,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自毕业以后遇到的最令她怦然心动的人。
但是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横冲直撞的女孩,在对待感情上多了几分理智。高中毕业后,她放弃了自己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考古专业,而是随了父亲的愿选择了医学院,他明白一份平静的生活得之不易,她的梦想也应该是建立在先是的基础上。
她生在南方,继承了江南姑娘的白皙皮肤和水灵的大眼睛,追过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可是她却迟迟不敢再深陷感情的深渊,年少时候的记忆她至今无法释怀,与楚戈分手当天的种种细节还历历在目。
那是凌珠找过她后的一某个午休时间,若大的操场空无一人,他们曾在这里第一次牵手。
她记得自己当时刚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虚弱,可看见他了之后,恍然间生命里便被他塞进大把光束,现在他要来把他们残忍地抽离掉,但是她一直坚信,不是她的她终究得不到。
凌珠和楚戈并肩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凌珠那天穿了一身普通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而她打扮地更像一个脱俗的公主,可是再怎么吸引眼球她都无法挽救残局了,她成为了一个局外人,这才发现他们才是最般配的情侣,被打回原形的她算地上什么呢?
她深呼吸,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甘肃自己忍住不要哭。楚戈看见一袭蓝裙的她后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却被她抢先一步:“你不需要说对不起,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话一出口她的脑海中便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你是善良还是愚顿,这个站在你前的骗你感情、给你耻辱、该死的混蛋你怎么还能坦然面对呢?”
她低头顿了顿,然后再次抬起头看着他,凌珠走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挑衅地直视着她。
她的语气无比冷静,而他却在两个女生双面夹击的情况下有些局促。他看了看紧贴在他身旁的凌珠后点点头,说:“你问吧。”
“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我,在那么一刻?”当这句话终于出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而等待对方回答的几秒钟里心跳又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点头,炯炯的眼神逼进她的瞳孔。她突然发现几天没见,他竟然瘦了。她忍住去伸手抚摸他的瘦削脸庞的冲动,动人一笑:“我说过的我很容易满足,一刻就够了。”
凌珠使劲儿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气急败坏,他低头不语,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今晚她就要走了。她转身离开,喧闹的蝉鸣没玩没了,而她的心里终于平静如湖。她默默说着,再见,再见了我亲爱的楚戈,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半个月之后,她的父亲给她办了转学手续。坐上北上的火车,她在枯燥的旅途中醒来,扭头看见父亲疲惫的面容。
“晓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爸爸知道你会厌烦,爸爸太急于让你做正常家庭的孩子,以后爸爸一定好好照顾你,就我们俩相依为命。”
“爸……”她只喊了一声,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把头靠在父亲的胸口。
父亲与母亲离婚未尝不是件好事,在母亲出轨的事情败露之后,父亲依旧念着旧情,好心把房子留给母亲,带着积蓄和她投奔北京的大伯,至少不合的一家人终于不再彼此折磨,伤人又伤己。
窗外是被雨困住的世界,雨滴匆忙急迫地打着玻璃窗。她开始想念第一次见楚戈时,她是不修边幅的普通女生,再次相见后,他们窥见彼此彼的狼狈,怀着各自的心事,像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一样站在夏天的尾巴上,翘首天边余温尚存的一丝残阳,隐忍而又有所希翼。
如今,分别之后他们手握彼此的温暖,将它镶入血肉镶入骨髓,从而成为阻挡风雨的抗体和面对爱情的免疫,轻松而又莫名心酸。心中的伤口可以呼吸,生命旺盛,悠扬地足够让他们去吟唱。
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出口,但不可否认他曾带给她恍若救赎的光芒,可是它太过明亮,让她以为闭上眼也能被它牵引,也多亏它的明亮,让她连遗憾都如此短暂。
正当她继续神游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的他大呼了一声向前栽去,她吓得立即伸手扯住轮椅的扶手,可是他正好停在了一个缓坡上,轮椅的速度比在平地上快了很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滑的扶手从她沁有汗水的手心滑落。
他冲出去几米远之后,轮椅的轮子被草坪与人行道之间突出的路埂碍住,轮椅颠簸了一下失去平衡,他随即被甩出座位,在完全倒在地上之前,他的前额一下子撞在了面前树立的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连三秒都不到。
晓晓赶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不禁惊恐地捂住嘴巴尖叫一声,他晕倒在地,她立即招呼闻声而来的医生护士将他的身体在地上摊平。她将双手叠起按压他的胸口,又不停地按他的人中,可是他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一丝反应。
两个身强体健的男护工赶忙将他抱起,重新放回轮椅。她推着他在众人的拥护下赶往急救室,看着他的脑袋沉重地垂在胸前,她着急地都快哭出来,不停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他便不会出意外。
他昨天才进的医院,大病还未痊愈,今天又受了伤,万一出了差池,撞坏脑袋,自己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还不知道他的家人会怎么怪罪自己。
她想起看他住院的时候一直有一个表情冷酷的男人来看他,那个男人与他的相貌一模一样,几乎无法分辨,只是比他显得老成很多,两人一定是一对孪生兄弟。
不过那个男人一看就是公司高管,那种人最目中无人了,自以为自己是社会精英而不顾他人的感受,自己只是一个小护士,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自己花,更不要说补偿他这次的受伤的医药费了。
上午她在去给其他病房的病人换药的时候,亲眼看见比自己年长的陈护士从他的病房出来之后,那个男人突然站到她面前,神情冷峻地说,对他弟弟客气点。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是却字字如针,连站在一旁的自己都不寒而栗。
他的哥哥有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寒气,与他这个阳光大男孩的形象格格不入,多么奇怪的兄弟俩啊!
这是她在医院呆了这么久第一次出差错,偏偏还摊上这样的一对。等在急救室门外,她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着该怎么跟他的哥哥解释,想到他盯着人看的那种眼神,她就已经足够不知所措了。
正当她焦急等待的时候,走廊里传来噔噔噔的的声响,糟了,一定是护士长,她的身材有她的两倍大,走起路来,踏地的力道都能让人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果然看见护士长正怒气冲冲地向她走来。
护士长还没来到她面前,与她有三米多的距离,便没好气地说:“李晓晓,过来跟我解释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