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深夜已经有了淡淡的寒意,萧瑟的风带着秋天的肃杀卷起街道两边飘落的黄叶,昏黄的路灯灯光飘散在马路上,泛着幽幽的光亮,更显得寒气逼人,偶有一两个夜间在外游荡的闲人,都缩着脖子,快步在街头穿梭,寻找着可以避风御寒的所在。
一辆黑色本田轿车缓缓停在一条幽深小巷的巷口,巷子狭窄的如同楼道走廊,车辆根本无法进去,车门打开,一个浑身酒气的胖子从副驾驶座位上几乎是翻滚着下了车,胖子扶着车身努力站起身子,关上车门,向着车里挥挥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小车鸣一声笛,开走了。
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清醒了些,嘴里哼着一支几乎听不出调的流行歌曲,一摇三晃的向巷子深处走去。几步便步入了路灯之外那浓浓的黑暗,黑暗似乎影响不了胖子的行走,对于这条居住了几十年的巷子,他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头。
胖子一边走着,一边依然沉浸在难以散去的喜悦之中,飞来横财,足以让一个多年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混混喜不自胜。
无边的黑暗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大叔,别来无恙?”
胖子停住了脚步,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判断自己是不是幻听,这声大叔仿佛熟悉的很,就在昨天下午,在集安一中的操场上,那个高中学生就是这样叫的自己。一想到那个学生,他就不由感到一阵寒意,自己行走江湖数十年,虽说一直是个小角色,但是也跟着老大经历了不少风雨,见识过不少高手,昨天下午自己身边就有好几个老大盛赞的好手相伴,可那个学生竟然眨眼间就到了自己的面前,伸手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说实话,自己的脖子不是没有被人掐过,自己也不是没有掐过别人的脖子,但是昨天下午,那个学生的手随随便便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卡,自己马上就感觉呼吸困难,当时的感觉就是只要加一把劲,自己的喉结软骨,就会变得粉碎,那一瞬间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一只脚踏在鬼门关的感觉。
旁边这帮废物,挨了一个耳光就向老大诉苦,老子都闻到死亡的气息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老子一直不能得到老大的赏识?不过昨天的事情一定是个转机,老大看自己时的笑容,还有有史以来最多的奖励――五万元,自己今后的**生涯恐怕要改写了。
妈的,醉了脑子就是容易乱,扯到哪里去了,对了刚才听到的声音,不会是……脑门马上流出了冷汗,眼睛迅速瞟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来,许正阳的脸庞清晰的呈现在胖子的面前。
胖子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了,眼前这个人丝毫不像是个学生,眼睛中透出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看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堆裹着骨头的肥肉一般。
许正阳看着瑟瑟发抖的胖子,语气依旧如刚才一般冰冷,说道:“大叔,不会不认识了吧,我就是那个对你的宝贝外甥女耍流氓的混蛋,你仔细看看。”
胖子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许正阳脸上露出了微笑,伸手拍着胖子的肩膀,说道:“两个选择,第一,在这个冰冷的巷子里死去,马上死去,我可以保证没有痛苦;第二,告诉我是谁让你这样干的。”
恐惧已经如同决堤的潮水淹没了胖子,这个学生不是在开玩笑,那样的眼神,那种毫无感情的眼神,完全说明了杀人对于面前这个人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不是一件新鲜的事情。上牙和下牙已经开始频繁的碰撞,战抖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许正阳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恐惧,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怎么不说话,是我没有说清楚吗?我是不会说第二遍的,你不说话我就认为你选择了第一,是吗?”
胖子拼命摇头,巨大的恐惧使他完全忘记了对组织作出的承诺,他拼命抑止着抖动,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火字门的雷天彪。”
“噢,”许正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他。”沉吟片刻之后,凑到胖子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叔,今天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和我说过话,是这样吧?”
胖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我只见过你一次就是在昨天,就一次。”
许正阳满意的点点头,如同没有看见这个胖子一样,迈步离开了小巷,胖子早已如同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夜更加深了,许正阳大步走出了巷口,昏黄的路灯将许正阳的身影在地上拉的细长,不远处路灯的灯杆下,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人直直挺立着,这样的姿势,是多年军旅生涯在一个老兵身上打下的烙印,许正阳看了中年人一眼,静静从他的面前走过。中年人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太冒失了。”
许正阳忽的停住脚步,目光凝聚在中年人脸上,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就像在大街上过往的千千万万芸芸众生一般,看过一眼不会让人留下任何印象,许正阳疑惑的看着这个中年人,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中年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许正阳,你还认识我吗?”
许正阳盯着中年人看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不认识,你认识我吗?”
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找了你一年,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许正阳脸上的疑惑越来越盛,说道:“找我,还找了一年,为什么?”
中年人缓缓走到许正阳面前,说道:“听说你失去了记忆,我还有些不信,现在你连我都不认识,我想不信都难了。”话音未落,双手闪电般的插向许正阳的腰间。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一切都是本能,出手,迅捷无比的出手,中年人的身子忽然被抛起,在空中翻转着,一个转折之后稳稳落在一米开外的地上。中年人笑笑,说道:“失去了记忆,只剩下了本能和直觉。”
许正阳喝道:“不要装神弄鬼,你到底要干什么?”
中年人仰起头,看着空中的星光,缓缓道:“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要试试你的功底,用的就是刚才的方法,而当时,你就像刚才一样,抓住我的手腕一转,我就被抛起来,一模一样。”中年人如同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低下头来,看着许正阳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许正阳,我是来叫你起床的,沉默了一年,该醒了。”
许正阳愣了愣,呆呆看着中年人,轻轻说了一句:“神经病。”足下加快脚步,沿着大路大步离开。中年人看着许正阳的背影,苦笑着,喃喃道:“没关系,至少你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当时针指向下午六点的时候,集安一中对面的二层商店开始闭锁门窗,员工盘点货物准备下班,方英华坐在商店门口的公共汽车站长椅上,手中拿着一张报纸,低头看着,身边的张杰斜靠在车站的站牌下,一副正在等车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盯着商店的大门。
方英华头依然埋在报纸中,轻声说道:“别死盯着大门,他们快出来了,小心被发现。”张杰应了一声,问道:“咱们这样做有用吗,连着跟了两天了,这人天天下班就回家,他会有问题吗?”方英华说道:“你想,那天在一楼,除了那一对母女,就是这个商店的售货员,他要是没有问题,为什么不说真话?那一对母女咱们找不到,只能盯着这个售货员了。只要咱们留神点,没准可以给阳哥平反的。”张杰点点头,不再多说。
随着一阵喧闹声,商店的服务员们说笑着出了门,互相道着再见,各自到附近的自行车存车处取了自行车离去,眼看着依然没有等到想找的人,张杰不由一阵焦急,说道:“怎么没出来?”方英华头都不抬,说道:“别急,还有人,等着。”
过了不到三分钟,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了商店,男子用一条灰色的围巾围在脖子里面,戴着一副魔镜,将大门从外面挂上巨大的铁锁,推了一辆自行车,骗腿上去,顺道骑走了。
方英华腾的起身,道:“跟上。”张杰早从附近推了自行车来,飞身而上,方英华快跑几步,跃上后座,二人穿插进滚滚的车流,远远跟着那中年售货员。
售货员在前面不紧不慢骑着车,一条灰色的围巾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张杰在后面跟着,始终不敢跟的太近。那车渐行渐远,已经穿过桥西区,向着桥东区著名的商业街而去。
张杰心中一阵兴奋,说道:“华哥,这小子今天没有回家,看来有戏。”方英华应了一声,道:“小心点,跟紧了。”张杰应了一声,脚下加劲,和中年售货员缩短了距离。
中年售货员自行车径直骑入了商业街,在一个报亭旁边停下,将车锁好,站在报亭前面随意翻动着摆在摊位上的报纸。张杰将车骑到马路对面,方英华漫步过了马路,也在报亭前面站住,看着橱窗内琳琅满目的杂志。
那中年售货员翻了半天报纸,转身似乎漫无目的的踱着步,不时在路过的店铺前面驻足观看,偶尔进入一两个商店,但总是看一眼就离开。张杰和方英华开始还远远跟着,眼看商业街上人越来越多,中年售货员也开始加快脚步,二人生怕跟丢,不由和中年售货员缩短了距离。
中年售货员依然漫不经心的游逛着,路过一个歌厅,依然如同方才一般无所事事的踱步迈了进去,歌厅不同于门口玻璃橱窗的门脸店,不能从外面观察里面的情况,方英华和张杰毫不犹豫,跟着走进了歌厅。
大厅里灯光甚是昏暗,一进门便感觉到阵阵夹杂着鬼哭狼嚎一般歌声的声浪冲击耳膜,几乎让人窒息的脂粉奇香合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大厅沙发上挤满了身着短裙浓妆艳抹的小姐,在灯光下如妖魔一般几乎让方英华和张杰头晕目眩。二人强打精神,紧盯着前方中年售货员的背影向歌厅深处的包间走去。
迎面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服务员走来,问道:“二位预定包间了吗?”张杰匆匆指了指已经走到走廊尽头正在拐弯的中年售货员,说了声:“我们和他是一块的。”服务员顿时满脸堆笑,说道:“是坤哥的朋友呀,在2号包间,我带您过去。”方英华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说着拉了张杰,快步沿着走廊而去。
走廊尽头左拐便是歌厅的包间,一个个包房按照顺序编号,听着从包间内传出的小姐调笑声充斥耳畔,方英华和张杰只觉得手足无措,硬着头皮看着门口的号码牌往里走,跌跌撞撞来到二号包间门口。
二号包间内似乎非常安静,既没有歌声,也没有乌七八糟的喧嚣,张杰贴墙而立,看着来的方向,楼道里空荡荡的。方英华将脸悄悄凑到包间门的玻璃上,努力向里面看着,屋内竟空无一人。不由心中一阵诧异,看了看张杰,道:“空的。”张杰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办,要不然进去看看。”方英华沉吟了片刻,咬咬牙,道:“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看看。”张杰点点头,道:“小心点。”方英华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张杰后背紧紧贴靠着墙壁,紧张的四下看着,2号包间在过道尽头,只要正对着的1号包间内无人出入,便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心砰砰跳着,仿佛要跳出胸口,耳朵犹如竖起来一样听着包间里面的动静。忽然,包间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一声闷哼之后传来一阵重物倒下的声音。张杰暗叫不好,闪身进了包间,忽然眼前一阵蓝光,噼啪的电火花闪动之后,张杰觉得身子被电击一样,一阵麻痹,一头栽倒在地,在一阵电流流经身体的震动之后,张杰失去了知觉。
随着一阵阵颠簸带来的晃动,方英华苏醒了,瞬间高压电流穿过身体带来的麻痹感觉依然清晰,眼睛被紧紧蒙上,什么都看不见,双手双脚被牢牢捆绑,丝毫动弹不得。什么叫做任人宰割,方英华算是体会到了。努力伸展着身体,感觉脚边有一个软呼呼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估计十有八九是张杰,全军覆没了,方英华暗自叹了口气。
周围的空间十分狭小,翻身都非常困难,耳畔不住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再加上连续的颠簸,方英华可以判断出,自己和张杰被塞在一个汽车的后备箱里面,车子似乎行进在村庄的道路上,到处坑坑洼洼,几乎要将方英华颠的散架,此刻,对于方英华而言,这样的旅行,哪怕只有一分钟,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漫长。
车终于停了,随着后备箱开启的声音,感觉双手双脚被人抬起,如同一堆货物一般被人搬运着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走向何方,只是耳中先后传来几声开门的声音,似乎经过了几道大门,之后就被重重扔到地上。
耳边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是警察吗,怎么盯上你的?”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回道:“这两个小子盯了我两天了,跟踪的手法很是蹩脚,估计不是警察。”
方英华心中暗暗惭愧,听语气说话的人就是那个中年售货员,看来自己和张杰早就被发现了。
沙哑的声音说道:“不是警察是什么人,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盯上你了?”
中年人说道:“我们刚才翻了他们身上的东西,有学生证,都是集安一中的学生,您说学生盯着我干什么,老秋的手下有学生吗?”
沙哑声音的人沉吟了片刻,说道:“没听说老秋和学生有来往,听说火字门的韩剑有一帮子小弟是高中生,怎么火字门知道咱们弄到了这批货吗?”
中年人干脆的说道:“不可能,这个消息我绝对没有告诉任何人。”
沙哑声音的人嗯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弄醒一个问问。”
一个声音应了一声,方英华只觉得自己被人推动了几下,便听到有人说道:“大哥,这个醒了。”话音未落,就被人架了起来往前拖了几步。
沙哑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响起,说道:“小伙子,别害怕,老老实实说,你来干什么,说了实话马上就可以回家。”
方英华的头脑现在一片空洞,口中喃喃道:“误会了,我们没有跟着他。”
沙哑的声音干笑一声,道:“小伙子,和我玩心眼儿,嫩点,伙计们,加料。”
旁边一人应了一声,随着一阵噼啪的火花声,方英华觉得全身不由自主的抽搐着,瞬间高压的电击之下,呼吸几乎要停止了,难以忍受的针扎般的刺痛使得他从胸膛中发出一声惨叫,又失去了知觉。
屋内昏暗的灯光下,中年售货员走近方英华的身体,摸了摸方英华的颈部动脉,说道:“没关系,昏过去了。”
屋内一个五短身材的秃顶男子皱了皱眉,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么快,看了不是老炮,没出来混过,学生,跟着咱们干什么?”
中年售货员沉思了片刻,说道:“前几天火字门的雷天彪让我帮了一个忙,设了一个局坑了一个集安一中的学生,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秃顶男子脸色一沉,说道:“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吗?居然和这些**混混搅和在一起。”
中年售货员急忙分辨道:“他们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以为我就是一个售货员,还给我钱收买我,让我帮着他们诬赖那个学生要,还说不配合就让我终日不得安宁,我装出十分害怕的样子才这么干了,不会有人怀疑的。”
秃顶男子脸色略略好看了一些,说道:“既然雷天彪他们没有怀疑,那就是被你诬赖的那个学生在暗中查你的底细,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雷天彪为什么要对付他?”
中年售货员摇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他们只是雇我干这件事情,没告诉我别的。”
秃顶男子点点头,道:“那你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别的交给我们来办。那批货我已经联系了买家,尽快出手,出手之后我们马上离开集安,在这之前,我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中年售货员点头称是,接着问道:“那这两个学生怎么办?”
秃顶男子说道:“留着,让老黑他们继续问,我们只是为财,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杀戒。”说着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一年多了,我们几个象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这次狠狠捞一笔,兄弟几个就寻个安身地方散了吧。都怪我当年贪财,接了那笔不该接的生意,才弄到今天这步天地。”说着又长叹一声,神色甚是黯淡。
中年售货员上前轻轻拍着秃顶男子的肩膀,道:“龙叔,兄弟们跟着你刀头舔血多少年,图的不是别的,就是这份情谊,您放心,无论什么时候,兄弟们都跟着您,别再说这种自责的话,兄弟们心里不好受。”
秃顶男子缓缓点了点头,看了看屋内,屋子的各个角落里,五条精壮的汉子默默的站着,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如同那名中年售货员一样,都是一样的真诚,一样的坚定。
飞鹰社训练房里面的空气紧张的像是要爆炸,李常青站在屋角,郭永和高飞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周小唐站在郭永身后,一边小心的看着李常青铁青的脸,一边焦虑的看着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雷宇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许正阳推门而入,刘志冬和雷宇紧跟着冲了进来。李常青依旧坐着,看了一眼许正阳,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说道:“你都知道了?”
许正阳点点头,道:“路上雷宇都和我说了,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李常青摇摇头,说道:“已经两天了,张杰和方英华没有来学校,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宿舍。”
郭永低着头,沉声说道:“都怪我,安排他们去盯着那个售货员,我……”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捶打着自己的头,不住叹气。
许正阳拍拍郭永,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别着急,肯定有办法,你能不能肯定他俩就是跟着那个售货员跟丢的?”
高飞抢着说道:“肯定是的,当时我就在马路对面,我看着张杰和方英华骑车跟上去我才走的。”
许正阳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今天晚上我就去要人。”
郭永一喜,忙问道:“要人,和谁要?”
许正阳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明天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雷天彪素来喜欢排场,出入歌厅酒店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帮小弟,动辄呼呼喝喝,煞是威风,可是打从中午开始,雷天彪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饶是躺在集安最好的酒店最好房间最舒服的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安宁,眼看着晚上越来越近,他的焦躁也越来越盛,桌上放着的黑色密码箱像是一枚随时要响的炸弹,吸引着他的魂魄,他暗自咬牙,心中七上八下,看来这回躲不过去了。
时钟敲响十声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重了,雷天彪垂头丧气的走下楼,出了酒店,上了早已停在门口的本田轿车,坐在后座上,脑袋靠着靠背,嘟囔道:“到乐天。”乐天,那是火字门的老窝,是火字门老大杜乐天开的歌厅,是集安最著名的歌厅。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雷天彪有气无力的直起了头,向着司机问道:“我没有见过你,强子呢?”司机低声说道:“强哥闹肚子,让我来接您。我是强哥新收的小弟。”雷天彪哼了一声,继续将头靠在椅背上,喃喃道:“这个强子,也不给我打个电话,真没规矩。”司机连忙说道:“彪哥,这怪不得强哥,他的手机没有电了,又急着上医院,才没和您打招呼。”雷天彪噢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车子平稳的驶入了乐天歌厅的后院,停在后门旁边,雷天彪开门下车,拎着手中的黑色密码箱,进了后门,司机打开车门,下车靠着墙,似乎在百无聊赖的四下观望着,院里没有几个人,偶尔有几个穿着白衬衫的服务员匆匆走过,谁都不会对这个缩在墙角的司机多看一眼。司机伸了一个懒腰,身子随意的一缩,便悄然从后门没入歌厅内,从后院消失了。
雷天彪坐在二楼总经理办公室内的沙发上,腰身挺得笔直,丝毫不敢松懈,屋子中央硕大的老板桌后端坐着面色阴沉的杜乐天,杜乐天年纪不大,看起来刚刚三十出头,一头乌黑的头发背在脑后,颇有几分大哥气度。此刻的杜乐天,脸阴沉的像要拧出水来,盯着面前打开的黑色密码箱,狠狠说道:“空的。”
雷天彪的声音透出无尽的沮丧,道:“接货的兄弟去了四个,只回来一个,也只剩下半口气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杜乐天的声音依然透着阴沉,道:“谁去接货了?”
雷天彪说道:“咱们这边是大头文和小毛,鬼王那边去了铁蝎子和六秃,结果只有铁蝎子回来了,带回一个空箱子,其他人现在还不知道下落。”
杜乐天的声音中已经有了惊讶:“铁蝎子那是鬼王座下的第一打手,还有大头文,咱们火字门的头号拼命三郎,对方是什么人这么了得,是老秋的人干的吗?”
雷天彪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当时老秋已经把货给了大头文他们了,水字门的水三少亲自送老秋他们上车走的,送老秋的车也是水三少他们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杜乐天沉吟片刻,说道:“铁蝎子说没说是谁干的?”
雷天彪摇头道:“铁蝎子把箱子拿回来之后就晕过去了,现在还没有醒。”
杜乐天不再多说,点上一支烟,默默的思索着,忽然问道:“前几天你说要设计收拾一个人,结果怎么样?”
雷天彪答道:“事情已经办完了,挺漂亮的,滴水不漏,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说罢想了想,问道:“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怀疑是那个小子?”
杜乐天点点头,说道:“集安能和铁蝎子打成平手的人屈指可数,更不用说面对铁蝎子和大头文两个硬手,你收拾的那个小子不就轻易打赢铁蝎子了吗?你不是也说这个小子身手很是了得吗?会不会是这小子在报复咱们?”
雷天彪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第一,咱们和老秋这回交易是慎之又慎,是鬼王自己安排的交易细节,你我都不清楚,他一个高中生怎么会知道,而且这次交易咱们从头至尾都没有出面过,直到最后接货才派出大头文和小毛,谁知道咱们和这次交易有关系?第二,那次圈套设置的绝对巧妙,这小子决不会扯到咱们扯身上,应该不会是他。”
杜乐天皱着眉头,道:“上回你说用了一个售货员,会不会被他露了风声?”
雷天彪说道:“不会的,那个售货员胆子小得很,我先后去威胁了几次,他都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决不敢出卖咱们。昨天我还去找了他一趟,那小子一见我拼命点头哈腰,我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最近的情况,他指天对地发誓没有人找他问过那天事情的半个字,应该不会有异常。”
杜乐天深深吸了一口烟,道:“看来只能等着鬼王那边的情况了,这么多年了,敢在鬼王头上动土的人恐怕早就死绝了,这回鬼王这个老东西要碰到对手了。”说着,目光呆呆望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密码箱,陷入了沉思。
办公室门外,那司机如同幽灵一般轻盈的沿着过道移动着,从后门滑了出去,不再在车边停留,迈步出了大门,隐入黑暗的街道之中,在一处漆黑的墙角,司机停住脚步,摘下戴在头顶长得几乎可以遮住眼睛的假发,摘除着垫在鼻梁上面隆起鼻子的橡胶,取下眼睛旁边如同眼袋一样的泡沫材料,露出的是许正阳那清朗的面容,售货员和火字门没有关系,那么跟踪售货员的张杰和方英华是被谁绑架了呢?
售货员从商场大门出来之后照例走向了自行车棚,看似悠闲的脚步迈动的恰到好处,无论是速度还是幅度都足以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观察周边的每一个行人,而又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异常,对于这样反跟踪的观察,他是很有信心的,每次观察之后心里总是非常踏实,要不就是安全,要不就会发现有人跟踪,不会有漏网之鱼。
今天的观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但是以往惯有的胸有成竹的感觉却难以寻到,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是来自直觉,而正是这种直觉,无数次救了他的性命。
可能是战前的紧张吧,他这样想着,毕竟,晚上的行动并不轻松,上回仅仅是抢货,就和对方的四个人发生了惨烈的火拼,自己一方虽然轻易取胜,但是还是放跑了一个,好在没有什么更加严重的后果,不然这要坏了团队的大计。今天要拿货和对方交易,对方决不会善罢甘休,势必是一场恶战,售货员想着,不由叹了口气,一年了,过了这个坎儿决不再吃这碗饭了。
自行车如同往常一样在车流中穿梭,身后依然没有异常,但总觉得芒刺在背,难道有人跟踪,不应该,凭着自己的经验,不会有发现不了的尾巴,心中安慰着自己,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车子停在一个存车棚之后,人在几个商店不停的流连着,最后一头扎进一个商场的洗手间,出来之后面容已经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身笔挺的西装,宛如一个大款。易容改装,最基本的敌后战争生存技能,他早已经熟练掌握了。
一番辗转之后,不再去骑车,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开车而去。没有人跟踪,他确信。
鸿雁楼是集安市中心最有名的饭馆之一,虽然只有两层,但是装修极为奢华,每天晚上不到六点就宾客满堂,直到凌晨依然灯火辉煌。鸿雁楼除了经营海鲜餐饮之外,地下是一个富丽堂皇的休闲中心,健身设施、娱乐设施、桑拿洗浴样样齐全,客人用餐后大可以尽情娱乐,是以鸿雁楼历来是集安上层人物宴请的首选。晚上九点正是集安这样的小城市夜生活最为活跃的时段,鸿雁楼下宽广的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楼上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
金雁包间是鸿雁楼最大的包间,位于二楼临街的一侧,通过巨大的落地窗远远望去,集安市中心灯火通明的广场尽收眼底,虽说没有大城市夜景的眼花缭乱,但也流光异彩,颇为好看。
一身名牌西装的中年售货员正安坐在桌边,对面坐着一个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青年,青年脸上始终带着文雅的微笑,气氛甚是融洽,唯有青年背后四个戴着墨镜的壮汉,昭示着和谐之下暗藏的杀机。
中年售货员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个轻蔑的微笑,说道:“想不到我一个无名之辈,竟然要劳鬼王的大公子接见,赵公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行走江湖浪迹天涯的货郎,你可以叫我老张,货郎老张。”
被称作赵公子的青年微微点头,说道:“老张,好一个无名之辈,我们苦苦寻觅了一年才找到的东西,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抢走了,而且是在我们四个一等一好手的严加看护下抢走的,这样的人物,我怎么敢不见呢?”
老张哈哈一笑,道:“赵公子过奖了,老张的要求很简单,货郎吗,就是为财,只要公子出得起老张给的价钱,老张自当将东西原封不动奉还给鬼王。”
赵公子眉头微微一挑,说道:“爽快,大家都是爽快人,你开价吧。”
老张双手放在桌上,悠闲的用右手拍打着桌子,说道:“不多不多,五百万而已。”
对面一名壮汉早已按耐不住,大喝一声:“老东西,你疯了,五百万……”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大汉的墨镜已经被打落在地,赵公子早已起身,站在大汉面前怒目而视,沉声道:“不懂规矩,我和客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还不赶快给客人端茶赔罪?”
壮汉顿时垂头丧气,乖乖从桌上端起一个茶杯,走到老张面前,双手递上,说道:“对不起。”
老张连忙接过,嘴里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买卖吗,讨价还价,很正常很正常。”说着将茶杯放回桌上,接着说道:“不过茶水吗,我就不喝了,货郎是做买卖的,吃人的嘴短,喝了茶,怕不好要价了。”
赵公子对于老张是否喝茶似乎并不在意,缓缓在老张对面走着,说道:“老张,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在集安,你可能还不太知道,金字门的鬼王,不和别人做生意的,但是这次,我们破例,和你做个交易。”说着停住脚步,双手扶在桌上,盯着老张,缓缓说道:“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你交出东西,我们就放过你。用你的命换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老张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说道:“看来没得谈了。没关系,做买卖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你不愿意就算了,自然有识货的,那么赵公子,老张先告辞了。”说罢抬腿往包间外走。
赵公子脸色一变,喝了一声:“哪儿去。”话音刚落,先前献茶赔罪的壮汉已经一把抓住老张的肩膀,顺势就要将老张按倒在地。老张肩头微微一晃,那壮汉竟然拿捏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老张身子轻轻滑到壮汉身后,一把将壮汉的手臂反拧到身后,壮汉痛得龇牙咧嘴,差点跪倒在地。
赵公子面色更加阴沉,骂了一句:“废物。”身后的其他三人早一拥而上,六只手齐齐抓向老张的各处要害。老张伸脚在被制服的壮汉背后狠狠一踹,壮汉凌空飞出,重重落地,一阵桌椅翻倒的声响之后,老张已经闪身冲到赵公子身边,一脚已经踏出包间的大门。
赵公子哼了一声,身形一动,飞足攻向老张下盘,角度刁钻,避无可避,老张暗自赞叹一声,只得向后急退,又回到包间之内,心中不住感叹,鬼王之子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和那天护送货物的四个所谓高手相比,功夫高了不是一点。
待得站稳脚步,早有十多人从包间外冲了进来,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砍刀,盯着老张,只等一声令下,数十把砍刀在方寸之间必将将这个可恶的货郎剁成一堆烂泥。
老张似乎并不慌张,笑道:“金字门果然威风八面,这样的高档娱乐场所,也敢聚集数十人动刀,不怕惊动了社会名流招来灭顶之灾。”
赵公子冷笑一声,说道:“早说了你不了解集安的情况,鸿雁楼,是我们金字门的产业,为了给你摆这场欢迎宴,今天这二楼停业装修,就算掀翻了天,都不会有人在意。”
“原来如此。”老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那我老张这就算是被团团包围了吧。不过恐怕赵公子也不太了解老张,老张有一个习惯,不管什么地方,我老张进来了,就能够走出去。”
赵公子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赵某倒要见识见识。”话音刚落,数十名汉字闷哼一声,齐齐上前一步,手中的砍刀指出,将老张围在刀光之中。
老张微笑着,摇摇头,道:“和气生财,不必动刀,各位听我劝一句,最好让老张走了,不然……”说罢一指赵公子胸口,赵公子低头一看,胸口有一个红色的光点,正停在心脏的位置,不由一阵茫然,看着老张。
老张一拍额头,连声说道:“对了对了,小城市的小混混,没见过这个,我给大家做个示范,大家往这里看。”说罢一指自己面前的一把砍刀,众人不由将目光移向砍刀,只见雪亮的刀身中央,一个同样的红色光点落在上面,甚是醒目。
老张伸出右手,竖起三个手指,神秘的说道:“各位,我数三个数,一、二、三。”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脆响,金铁交鸣声中,钢刀脱手而飞,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众人注目看去,刀身已断为两截。惊讶之中,众人看向窗外,只见落地玻璃之上,一个圆圆的小洞赫然在目。
老张依然微笑着,说道:“各位,看电影的都知道,什么叫激光瞄准设备,这个红点就是这种设备发出的光束,只要光束那头的人手指头动动,红点所在之处就会变成子弹的弹洞,我保证不会有偏差。怎么样,我可以走了吗?”
赵公子已经完全愕然了,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张笑着,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五百万,我还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筹集,三天之后不给我答复,我就把东西卖给别人。”说着大摇大摆走出包间,站在过道中,回头说道:“赵公子,想知道我们的来历,只需要知道一句话:我来自地狱,却拥有天使的翅膀。”说着哈哈大笑,飘然而去。
包间内顿时沉静下来,良久,一个壮汉小心的凑到赵公子身边,问道:“大哥,追不追?”
赵公子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说道:“不用追,不管他是来自地狱还是来自天堂,他会自己告诉我们他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兄弟们,走,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交给老鬼他们了。咱们放松一下去。”众人欢呼一声,拥着赵公子出了包间,下楼去了。
包间外面,一些服务员仍然在忙碌着,一个服务员很自然的进了金雁包间,摆着已经被弄翻在地的桌椅,信步移动到落地窗前,目光却落在玻璃之上,玻璃上倒映出许正阳清朗的面容,看着玻璃上的弹洞,M16A2远距离射击的结果,许正阳的眉头锁在了一起,事情变得复杂了,他们来自地狱,却有天使的翅膀,是谁呢?无论有怎样的翅膀,拥有M16步枪这样的装备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无论他们是谁,都不会是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