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的侦察兵并不是久经考验的特种部队,却毫无疑问是常规部队的步兵尖子,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没有经过实战,训练场上再严苛的训练也不会让人产生面对死亡的感觉,此刻,当突击步枪的子弹在士兵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死神的脚步,但是没有慌乱,当队伍迅速在林地中隐蔽之后,有条不紊的第一轮反击开始了,没有漫无目的的长点射扫射,只有让老兵心惊肉跳的短点射,初上战场的新兵用他们的战斗素养证明着他们的实力。
赵二虎心中在暗自叫苦,为了快速行动而轻装简从,导致了他们没有足够的弹药组织大规模的掩护火力,一个伤员的拖累导致他们不能像以往一样快速的脱离接触离开战场,而对手面对战火的反应速度更是让他们陷入了敌后特种作战最为忌讳的境地――缠斗,听着身边的彭东和师永杰打出急促的短点射,再听着何晨钟和李暮鼓那杂乱无章的火力喷涌,他的心中更加焦急,如果带来的不是暮鼓晨钟这样的废物,而是手术刀小组的任何两个兄弟,突围就不会这么难。
“交替撤退。”赵二虎咬咬牙,喊道,“何晨钟李暮鼓带着老五向后撤,其他人先掩护。”
何晨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飞身而起,转头向林地之外飞奔。
“他妈的小心点。”彭东心中一急大喊一声,话音刚落,何晨钟的头顶已经爆起一团血雾,他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一头栽倒在地。
“操,”赵二虎在心中咒骂着,“连他妈的撤退都不会。”再回头看时,身边的李暮鼓早已缩成一团,半步都走不动了。毕竟没有经过战斗训练,如何能够抵御弹雨带来的恐惧。
赵二虎有些绝望,搜索部队的战士隐蔽的角度很刁钻,一看就是一些长期浸淫在战术训练中的老兵油子,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适应战场几乎成了本能。此刻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对手的合围没有形成,合围没有形成当然一方面是自己敏锐的发现了对手的意图,在对方合围之前就打响了战斗,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对手实战经验的不足,没有抓住机会一边战斗一边推进形成合围,确实,一个初上战场的指挥员要面临的压力是巨大的,一队人马的性命取决于你的决定,这样的压力直接影响着指挥员的决策,在这样的作战环境中,利用优势火力压制这样的保守打法,或许是减小伤亡的良策。但是一旦对方开始学会审时度势,发现对方火力弱点开始推进的时候,对自己一方而言,就是灭顶之灾到来的时候。
带队搜索的一连长的确是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斗,纷飞的弹雨中,他感觉到肾上腺素在急剧的分泌,心脏飞快的跳动着,眼睛和耳朵仿佛前所未有的灵敏,大脑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电脑,判断着战场的形势。
敌人的人数占劣势,从交火的情况来看火力也不强,只有突击步枪,没有重火器,自己一方人数占优势,但是火力也不占优势,搜索任务要求轻装,弹药不足显而易见,战士们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都在尽量减少无效的射击,这样的打法很难形成有效的压制火力,没有压制火力,下一步的推进合围就很难开展,双方将陷入胶着状态。
胶着状态对自己一方是有利的,自己的后方有大部队正在赶来,只要拖住了时间,合围是早晚的事,但是敌人仿佛意识到了这一点,已经开始准备撤离,刚才自己的一个点射打倒了一个准备后撤的敌人,那个人应该死了,这是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现在还没有感觉,战斗结束之后会不会有心理压力,那就不知道了。
身边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对面敌人的枪声也稀落了,双方都在节约弹药,敌人的角度选择的非常高明,很难针对他们组织有效的打击,战场上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沉寂。敌人的实力有些奇怪,从开火的方式和效果来看,这应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不开火则已,一开火就会形成威胁,但是从刚才撤退的方式来看,撤退的毫无章法,简直就是在逃窜,而且是顾头不顾腚的逃窜,截然相反的两种素养。如果说是对手故意示弱让自己掉以轻心,付出一个队员阵亡的代价似乎有些不值;如果不是这样那就说明对手是一支良莠不齐的乌合之众,那样问题就简单了,在战斗中,单兵的作战能力固然重要,能否形成合力才是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决定因素。再观察一下,如果对手没有异动,就开始合围。一连长暗自下定决心。
战场寂静下来的那一刻,赵二虎的心就仿佛落到了万丈深渊,对手没有选择推进,而是选择了等候,对手一定有后援,后援一到,就会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自己这几个人一网打尽,必须撤退,否则将全军覆没。
“你们走,我掩护。”武天舒的声音里面已经听不到丝毫的痛楚,他卧倒在地,手中的AUG突击步枪稳稳端着,枪边放着三个备用的弹夹,都已经压满了子弹,“尽量把装备都留给我。”
赵二虎看着武天舒,老五已经决定要牺牲了,牺牲他一个,换来大家的安全撤离,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还有选择吗?他默默摸出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夹,放到了武天舒的身边。
“二哥,不能。”彭东压低了声音,“别忘了我们的誓言,同生死,共进退。”
赵二虎没有回答彭东,只是冷静的说道:“待会儿听我命令,大家一起打光枪里的子弹,迅速后退,我们一退,老五就开火。”
“二哥,”彭东的声音有些焦急,“五哥怎么办?”
“老六,”师永杰将身上的弹夹拿出来放在地上,说道,“别忘了我们的事业,我们还有未完成的大事,不能全死在这儿,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啰里啰唆。”说着手中的枪已经端了起来,瞄着前方,刚才打死何晨钟的子弹就是从那个角度射出来的。
彭东愣了愣,没有再说话,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枚手雷,塞到了武天舒手中,武天舒笑道:“你还带着这么一个好东西。”
“树林里这个东西不好用,待会儿小心弹片反弹。”彭东的声音有些颤抖,说罢也端起了枪。
“我怎么办?”李暮鼓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儿,简直不像人声,“我已经走不动了。”
“拿起你的枪,”赵二虎的声音冷酷的像冰,“你和老五断后,你不用瞄准,跟着老五开枪就是,他打哪儿,你就打哪儿。”
“那我怎么跑?”李暮鼓的声音有些绝望。
赵二虎冷冷的笑了笑,没有再理会像一滩烂泥一样的李暮鼓,低声说道:“准备。”
枪口齐齐端起,指向林地深处。
一连长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安,树林里忽然之间像死一样寂静,对方的火力早就停歇了,但是此刻不光是没有了枪声,仿佛连人声都没了,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敌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了。
两翼的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兵,他们的战斗力一连长了如指掌,只要他一声令下,几十名侦察兵将会在同一时间冲向敌人,但是要下这样的命令却让他再三的犹豫,冲锋就可能有伤亡,他不是没有选择,他可以选择守候,援兵马上就到,但是骨子里的军人血性似乎在让自己跃跃欲试,总想冲杀一把。
“准备合围。”一连长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下达了战斗准备的命令。
自动步枪的枪声忽然之间打破了树林里的宁静,一连长本能的将身子牢牢贴在地上,头顶树干的碎屑随着子弹的钻入飞溅,不时落在一连长的身上,这是敌人的火力,而且是交火以来最为密集的火力。
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击让侦察兵们有些措手不及,除了偶尔响起的95步枪还击的声音,战场上剩下的几乎都是陌生的步枪枪声,作为一支常规部队的侦察部队,他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军的武器,能够辨别奥地利AUG突击步枪声音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曾到特种部队学习过的军官,不过他们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枪声传出的方向,和敌人大致的人数,敌人没有增援,还是刚才那几个。
一连长在密集的火力中抬起头,仔细观察着,树林中光线不强,敌人的枪口焰依稀可见,他们似乎不再吝惜手中的弹药,长短点射的交替使用透露出明显的火力压制目的,敌人要撤退了,一连长判断着。
短短的几十秒钟,对于在战场上的人而言是那样的漫长,就在这漫长的几十秒火力压制过后,敌人阵地上的枪声忽然再次停歇。“是时候了。”一连长暗自咬牙,身子敏捷的从地上跃起。几乎是在同时,对面的枪声再次想起,不再是长短点射的交替,而是有条不紊的短点射,一连长只觉得胸口被如同大锤击中一般,身子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向后飞出,撞到身后的树干上,摔倒在地。
“连长中弹了。”身边的战士喊了一声,队伍顿时有些慌乱,就近的几个战士已经开始不顾一切的向连长倒下的地方集结。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的阵地上,几个身影在地上匍匐着,迅急的向林地之外撤离。两翼的战士早有发现异常的,想要瞄准射击,但往往是一个简单的探头的动作就会换来一串打在身边的步枪子弹。
一连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外面世界的声音里自己越来越遥远,仰面朝天的姿势让他直接面对着树林顶部湛蓝的天空,但是视线中的天空越来越模糊,灵魂仿佛离开了身体在飞翔,参军以来的往事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着,眼皮越来越沉重,要撑不住了。身子感觉到一阵阵摇晃,耳朵里传来一声声连长的急切呼唤,如同忽然被唤醒一样,一连长睁大了眼睛,面前是几个一脸焦灼的战士。
“别管我,”一连长咬着牙,伸手摸着防弹衣下的胸口,子弹没有穿透防弹衣,但是冲击力仿佛震断了他的肋骨,“马上合围,敌人要撤。”
阵地上的95突击步枪顿时欢快的响了起来,敌人显然无法应付四面八方的火力,侦察兵们寻找着敌人火力的间隙,迅速的推进着。一连长挣扎着爬了起来,身子按照战术动作伏低,飞快的向着敌人的阵地移动,胸口的肋骨传来一阵阵剧痛,但是似乎丝毫都没有影响他那几乎已经成了习惯的战术动作。
李暮鼓已经彻底绝望了,他愿本以为自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早已成为了一个久经考验的老江湖,在他的手中,也有不少人命,也算是见过了生死,但是就在枪响的一瞬间,他的心理防线全盘崩溃,头顶横飞的弹雨让他再次赶到了几年前松花江畔所感觉到的恐惧,那种死到临头的恐惧。
当看到赵二虎他们果断而又迅速的撤离之后,恐惧就变成了绝望。他抱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却无法端起来瞄准,他甚至不敢向枪声传来的地方看上一眼。身边的武天舒是那样镇静,似乎坚信那些子弹打不到他一样,几乎没有移动过阵地,只是举枪射击,移动枪口,再射击,更换弹夹,再射击,是在打仗吗?更像是打靶吧?李暮鼓看着武天舒,看着武天舒身后的树林,忽然觉得有些悲凉,就这么完了,才三十几岁,就这么完了,不甘心呀。
武天舒打光了两个弹夹之后,就看到了从三个方向逐渐逼近的战士,这些兵确实不一般,他们几乎完美的利用自己的火力间隙,自己打东边,西边的兵推进,打西边,东边的兵推进,更换弹夹,三方的兵一起推进,自己的火力只能迟滞合围的形成,却丝毫不能改变战场的局面。二哥他们应该已经撤出去了吧?武天舒看了一眼撤退的方向,已经看不见赵二虎他们的身影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至少自己成功了,二哥他们脱险,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突击步枪,不是没有弹夹,而是没有机会了,等他换完了弹夹,那些兵就已经冲到他面前了。手雷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个小东西,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威力,人可真是个厉害东西,原本为了庆祝而发明的火药,装到这个小铁壳子里就成了杀人的利器,是进步还是悲哀?武天舒苦笑着,拉开了手雷的保险栓,将手雷握在右手中。
穿者迷彩服的战士悄无声息的在武天舒身边围了一圈,一连长端着手中的步枪,指着圈中的武天舒,“举起双手,抬起头来。”
武天舒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军官,忽然之间,如同看到了最难以置信的场景,笑容凝固在了武天舒的脸上。
“是你?”一连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你?”
“是啊,怎么是你呀,我的老连长。”武天舒说着,举起了右手,缓缓松开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手雷的手柄依然被拇指压着,只要松开了拇指,延时起爆的装置就会打开。
“放下,”一连长的脸色变了,“小兵,别做傻事。”
“连长,”武天舒的容颜有些惨淡,轻轻松开拇指,手雷掉在地上,手柄在弹簧的张力下弹开飞出,“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兵了。”
“有手雷,找隐蔽。”一连长大喊一声,身边的战士飞快的转身,向着四面八方撤离。
“你们不用跑的,”武天舒喃喃的说着,“老连长,我怎么会伤害你的战友呢?”仿佛是体力不支一样,武天舒的身子缓缓倒下,趴在了手雷之上,面容一片安详。
轰然的爆炸之后,林中归于沉寂。
刘建设站在爆炸后的林地中央,心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面前的敌人已经被手雷的弹片打得千疮百孔,爆炸的冲击波几乎让这个人的躯体四分五裂,作为敌人,这个人是强悍的,而作为一个军人,这个人绝对是值得尊敬的。在战场上把生存留给战友,把牺牲留给自己的战士,总会赢得其他战士的尊敬,就算是对敌人也不例外。
血肉之躯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弹片,附近的战士没有一个人受伤,甚至旁边的李暮鼓除了被巨大的爆炸震的暂时失聪,外加强烈的精神刺激带来的呆滞之外,几乎没有皮外伤,看着这个已经近乎傻子的男子,刘建设不免有些失望,毕竟这个人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而这条线索恢复神智的几率看来是不高了。
康剑成的脸色很难看,将近一天的搜捕换来这样的结局明显不能让他满意,敌人一个个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具几乎无法辨认出容颜的尸首,让他顺着这条线索抓住靳百川尾巴的计划彻底破灭了。
“康局,看来我们得调整策略了。”陈云完全看出了康剑成的担忧,说道。
康剑成点点头,转向了刘建设,“老刘,我要走了。”
“走?”刘建设有些惊讶,“到哪儿去?”
“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赶快找到靳百川涉嫌犯罪的证据,对手就该反咬一口了。”
“你要到哪儿找证据?”
“现在只能到百川集团去了,那儿或许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好吧,”刘建设伸手在康剑成肩膀上拍了拍,“祝你好运,这儿交给我的人处理。”
康剑成看了一眼刘建设,有些无奈的笑道:“老刘,搞不好我连和你一块儿卖红薯的机会都没有了。”说着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树林,脚步声中,康剑成那爽朗的声音喊道:“兄弟们,走,到百川集团。”清晨的阳光下,市局的警察随着康剑成飞快的撤出了西榆树湾村。
一连长站在刘建设的身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方才的一场战斗并不激烈,却是他经历的第一场真枪实弹的战斗,那种在鬼门关门口打转的滋味他永生难忘。刘建设看着惊魂未定的一连长,心中有些欣慰,这次战斗,一连长的指挥有条不紊,作为一个初上战场的指挥官,这个上尉是优秀的,一队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士兵,追踪一队久经杀戮的特种兵,没有伤亡就是胜利。他点上一根烟递给了一连长,喃喃自语道:“这个兵是要和我们的人同归于尽吗?怎么趴到自己的手雷上了?”
“您不认识他吗?”一连长有些惊讶,“他不是要同归于尽,他只是要自杀而已。”
“自杀?”刘建设有些奇怪,“我没认出他来,怎么你认识他吗?”一连长从爆炸之后就没有再靠近中心现场,他不知道手雷已经炸得武天舒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他是咱们师的兵,我在新兵连带过他,后来被挑到了军区特种大队,是个大学生,前几年服役期满回去上学了,他还和您一起去过撒哈拉沙漠呢,他的名字叫李小兵。”
刘建设忽然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一连长的眼睛,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集安师专是全市唯一的一所高校,这里的学生都是未来集安各个小学乃至初中的教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标语醒目的镌刻在正对校门的影壁上。许正阳在门口看了看,便随意的踱着步子,进了校门。
陈淑娴是方舒的母亲,许正阳知道她在哪个办公室,他陪着方舒来过,已经轻车熟路了。上午的校园有些寂静,学生们都在上课,许正阳穿过办公楼前的广场,走进了办公楼的大门。
“请问陈淑娴老师在哪个办公室?”一个男人的声音飘进了许正阳的耳朵,许正阳收住刚刚迈进楼门的脚,站在门后悄悄看着。两名高大的男子正在传达室门口站着,其中一个弯着腰问传达室的老头。
“你们是干什么的?”老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这两个人长得魁梧结实,一看就不是学生,也毫无老师的气质。
“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男子拿出一个证件晃动了一下,“找陈老师了解一点情况。”另一名男子站在拿证件男子的身后,眼睛自然而然的扫视着四周。
“不对,”许正阳心中暗自盘算着,普通的警察不会有这样的配合,这是典型的两人配合掩护的站位方式,而且负责掩护的男子目光锐利,监视周围几乎已经成了习惯,这不是普通的刑警具备的素质。“有人要先下手了。”许正阳没有犹豫,快步走进了办公楼,若无其事的从两名男子身后走过,直接上了三楼,三楼的305房间,就是陈淑娴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陈淑娴一个人,别的老师都有课,只有她的课是下午的,现在难得忙里偷闲,正在电脑边玩着纸牌游戏。
“阿姨你好。”许正阳像是一个老熟人,直接走进办公室,站到了陈淑娴的对面。陈淑娴抬起头看着许正阳,的确是老熟人,这个孩子是女儿方舒的同学,两人关系不错,方舒经常把这个孩子带到家里来吃饭,从眼神中她可以看出,女儿对这个男孩感情不一般,如同所有的家长一样,陈淑娴是反对早恋的,但对于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还不能过早的定性为早恋,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几乎全中国的父母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密切注意,提高警惕了。
“小许,你怎么来了?”陈淑娴对许正阳并不反感,热情地招呼着,“你们不是考试吗?”
“阿姨,方舒生病了,班主任老师让我来通知您一声,您要是方便的话就和我一块儿走吧。”
陈淑娴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女儿是自己的命根子,老师安排学生在模拟考试的时候缺考来通知自己女儿病了,一定是病的不轻,“方舒怎么了,要不要紧?”她连声问着,匆匆站起来收拾东西,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不要紧,已经打了点滴,现在在校医院。”许正阳看着陈淑娴紧张的样子,不由有些内疚,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前几天方舒确实在校医院打点滴了,也不算骗人,许正阳这样安慰着自己。
“都住院了还说不要紧。”陈淑娴恨不得马上飞到方舒身边,抓起挎包大步冲出了办公室,许正阳紧跟几步,跟在陈淑娴身边,二人并排走着,转过拐角的时候,和那两名男子擦肩而过,其中一名男子似乎是无意的向陈淑娴一瞟,脚下丝毫不停,向着305房间走去。
许正阳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四下看着,办公楼内没有其他异常,目前要对付的人看来只有两个,不用半分钟,对手就会追上来,到时候一定要速战速决,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
“是陈老师吗?”身后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还真够快的。”许正阳暗自想着,伸手搀住了陈淑娴的左臂,轻声说道:“继续走,别回头。”
陈淑娴显然有些惊讶,看了许正阳一眼,这个年轻的男孩脸上透露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着,这种沉着让他看上去不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学生。
“陈老师请留步。”身后的男子没有给陈淑娴留下思考的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一名男子挡在了陈淑娴和许正阳面前,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下了,“前后夹击。”许正阳想着。
“陈淑娴老师?”面前的男子看着陈淑娴,问道。
陈淑娴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点点头。
许正阳的耳中传来了轻微的金属擦蹭的声音,声音来自身后的男子,微弱到几乎无法辨别,那种声音许正阳太熟悉了,这声音说明一把美军制式的M9军刀正在出鞘。
陈淑娴在事后回忆当天的感受,就是一个字,快,快得让人根本没有机会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对于受过严格的特种兵训练的那两名壮汉而言,虽然也是快,但却是那种节奏清晰的快,只不过同样快得让他们没有反应的机会。
几乎在军刀出鞘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许正阳的身子迅急的一转,在背对陈淑娴对面男子的时候右脚向后踢出,正中男子下颌,男子几乎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便失去了知觉。右脚踢出的同时,许正阳的左手已经抓住了身后男子的右手腕,一把将军刀推回刀鞘,接着手腕一翻,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之后,身后男子的右手腕已经脱臼,男子不由自主地便要呼痛,颈部已经被许正阳的右手手刀重重击中,一击,两击,男子一头栽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
陈淑娴张大了嘴,惊呼声已经到了嗓子眼儿,早已被许正阳一把堵住了嘴,“别出声,还有别人,赶快走。”
“你要干什么?”陈淑娴压低了声音,用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问道,“他们是谁?”
许正阳一把从身后的男子腰间抽出乌黑的M9军刀,插到自己腰间,顺着男子的身体上下拍打着搜身,一边搜一边说道:“他们是来抓你的。”他从男子的腰间摸出一支手枪,是伯莱塔M92式,美军的陆军配枪,高档货。
看到又是枪又是刀,陈淑娴不敢再多说了,许正阳继续翻动着男子的口袋,没有别的东西,便站起身来说道:“不过你不用害怕,跟我走,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陈淑娴惊慌的点点头,跟在许正阳身边,许正阳如同孩子搀扶长辈一样,扶着陈淑娴的手臂,从办公楼走了出来。
楼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上午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有些刺眼,没有车辆,说明接应的人不在校园里,那么危机应该在校园之外。许正阳警惕的扫视着四周,扶着陈淑娴快步走出校门。
校门外的街道已经开始热闹,如同所有的学校一样,师专门口都是一些卖书的摊位,偶尔有几个销售小商品的店铺,不上课的学生总爱在这里闲逛,找一些旧书低价购买,或者挑一些物美价廉的小东西取悦女友,此刻,门口就有不少这样的学生。许正阳暗自松了一口气,有时候人员密集正是最好的掩护。
走过人员相对密集的校门口之后,道路上就显得有些冷清,路边偶尔停着几辆汽车,车上都灰蒙蒙的,应该是停了有一段时间了,车里也没有人,看来也没有接应的人,前面路口处有一辆警车,一个戴着白帽子的交警正在路口指挥交通,还有一个正沿着路边往停在路边的车上贴罚单。许正阳稍稍低了低头,自己毕竟是从看守所逃出来的,有没有被通缉还是个未知数,现在最好不要引起警察的注意。
陈淑娴战战兢兢在许正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往前走,转眼就到了交警身边,交警丝毫不理会身边走近的这一男一女,依然专心的抄写着罚单,贴好一个,继续向下一辆车走,刚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绊,一个踉跄,便要摔倒,这时,陈淑娴和交警正好擦肩。
出于教师特有的善良本能,陈淑娴伸手扶住交警的胳膊,许正阳心中一惊,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他没有选择,只有退。
枪声连续的响起,子弹仿佛在追着飞快后退的许正阳,身侧的墙上不时冒出烟尘,每一发子弹几乎都是擦着许正阳的耳边飞过,如果不是拼命的后退,就算他有十个脑袋,此刻恐怕也都被打爆了。五秒钟的时间,仿佛像五个小时一样漫长,十五发子弹在五秒钟打光,交警手中的伯莱塔手枪挂机了。
陈淑娴终于发出了久久憋在胸口的一声惊叫,过往的行人对枪声并不熟悉,在一声惊叫之后,才有坚信刚刚听到了爆竹声的路人驻足观望,只看见一个交警几乎是用胳膊夹着一个尖叫的女人飞奔向一辆已经发动好的警车,警车的后门已经打开,只等着交警上车了。
交警把陈淑娴推进后座的时候,路人又听到了爆竹声,只不过这次爆竹声之后那个交警头顶冒出一朵血花,一头栽进了警车的后座,警车毫不犹豫地发出刺耳的轮胎磨擦地面的声音,飞驰而去。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拼命的奔跑着,手中赫然拿着一支手枪,手枪发出啪啪的枪声,飞驰而去的警车车窗玻璃哗啦一声被打得粉碎,但终于还是离去了。
天哪,是枪战,路人终于发出参差不齐的惊呼,开始四下奔逃,等到警察接到报警之后赶到,许正阳早已不见了踪迹。
市政法委的书记办公室在市委大楼的四层,是一个宽大的套间,屋内的墙上挂着一幅幅名人字画,一直自诩儒雅的钟睿,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名家书画,只不过此刻这位儒将,脸上已经没有了惯有的文雅,换上了近乎铁青的暴戾。
刚过不惑之年的乔江北头顶头发已经掉光了,就任集安检察院检察长的几年来他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在上级领导眼中他绝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干部,领导交办的案件没有一件办砸的,在下属眼中他又是一个公正的领导,从不搞任人唯亲那一套,更不会收属下的贿赂,最为难得的是在集安百姓眼中,这位检察长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干部,从来不干官官相护的事情,这可以说是集安之福。而政法委书记钟睿则更加清楚,这位乔江北检察长,永远都把讲政治作为第一要务,领导的命令他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而且总能凭借其深厚的法律功底找到法律依据,所以,有什么疑难问题,找他没错。
“老乔,康剑成犯错误了。”钟睿开门见山。
“贪污?受贿?”乔江北有些疑惑,他认识康剑成,而且非常熟悉,这样的事情康剑成干不出来。
“他私自拘留了靳百川。”
“私自拘留?”钟睿更加疑惑了,“公安局长有决定拘留的权力,他批准拘留是不需要上级批准的。”
“但是他拘留的是靳百川,”钟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从法律角度来讲,”乔江北觉得有些为难,钟书记看来是要对康剑成下手了,可是决定拘留的确是康剑成的权力,“他拘留政协委员是可以的,不用批准。”
“欧省长今天要听靳百川的汇报,这种做法会给我们市造成非常恶劣的政治影响,集安不能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干部,这种滥用职权的行为不正是你们检察院管辖的吗?”作为政法委书记,钟睿同样精通法律。
“可是我也得找到证据证明他拘留靳百川是滥用职权才行。”乔江北的额头有些冒汗,拘留公安局长,不是小事,何况是一个口碑不错的公安局长。
“刑事拘留不用证据确凿,只要有嫌疑就行。”钟睿打断了乔江北的话,“你去办吧,中午我要听到结果。”钟睿说着挥了挥手,站起了身,“我还得准备接待欧省长,不送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办公室。
乔江北呆坐在沙发上,看着钟睿办公室墙上那块狂草书写的天下为公匾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