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骁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在急诊候诊区的长椅上坐了二十多分钟,市医院依然一片喧闹,但喧闹的毫无异常。曾经一度,他以为就算没有人来救落入警察手中的同伙,至少会有人来探听一下情况,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出现。
穿过宽阔的候诊大厅,有两扇对开的玻璃门,那里通往急诊病房,透过玻璃门,他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到处是警察,就在他到达医院五分钟之后,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子在几个精壮汉子簇拥下走进了通往病房的玻璃门,马骁知道这个人,他就是集安市公安局的局长康剑成,康剑成刚进去不久,就来了一大队身着特警战斗服的高壮汉子,全副武装的在医院内外布下了岗哨,警惕的看着来往穿梭的病人。
作为集安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集安市医院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尤其是急诊区域,来到这里的每个人,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都是一脸焦急,看着这些荷枪实弹的警察,只是匆匆扫视一眼,便自顾自的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忙碌,排队,缴费,取药,等等。或许自己或亲友的急病带来的焦躁和痛苦,足以降低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又或者是在医院这种每天上演着生离死别的场所,发生多怪异的事情都无法引起人们的惊诧,总之,此刻的医院急诊候诊区,成百的就诊者急匆匆的往来穿梭着,那些武装到牙齿的特警,站在他们中间,虽然如鹤立鸡群般醒目,但经过他们的人群却仿佛将他们视为医院的柱子,不愿意多向他们投上一眼。
看来对手要从急诊室正面突破可能性不大了,马骁想着,就算他们能够穿过门外和候诊区特警设置的封锁线进入急诊病房,那里严阵以待的警察只怕不会少于外面。不知道市医院还有没有别的出入口通向急诊病房,马骁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起身,走出大门,步履蹒跚的走向急诊大楼后方,如果是自己组织这样的营救行动,一定会选择一个防守薄弱的地方,如果有后门,后门自然是首选。如果没有后门,那作为医院的急诊病房,必然会有一个相对隐秘且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那就是通往太平间的通道,连接生死之间的通道。
就在马骁离开急诊大楼门口的时候,许正阳走进了大门,其实,只要许正阳再快一分钟,他就会和马骁在门口擦肩而过。
依维柯的马达在蓄电池的带动下旋转起来,带动气缸活塞将空气和燃油的混合气体压缩着,在火花塞打出电火花的一刹那,燃油混合气在气缸内剧烈燃烧,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依维柯启动了。
哨卡周边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如同气缸里的压缩气体一般,一个火星就能点燃,武警和特警已经将突击步枪拉到身前,步枪的肩带绷得紧紧的,枪口斜斜指着前下方,只等一声令下便会端起枪口,射击的第一目标将是车轮,无论是武警还是特警,开枪的第一目的是为了阻止杀戮,而不是制造杀戮。
几乎同时,依维柯早已打开的茶色车窗中,伸出了两支枪管,黑洞洞的5.8mm口径枪口,分别指向车两侧特警和武警的方向,对峙,无论哪一方下达开火的命令,都会打破僵局,到时候,经过来复线摩擦飞射而出的铅芯弹头,会在瞬间覆盖这片空地,并挟着来自地狱的呼啸飞向四面八方。而此刻的人群,似乎好奇心更甚,不仅不闪不避,反而一步步继续靠近,仿佛要把这场免费的热闹看个清清楚楚一样,定要抢个头排的座次方才甘心。
陈云和刘鹏都觉得心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这样的对峙之下,谁先下令开火,谁就会占据先机,可谁先下令开火,谁就是接下来出现的,无法预料的民众伤亡的罪人,无论是警察,还是军人,他们都不是冷血的杀手,搭上自己的性命是一回事,要让数十数百百姓伤亡,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两人几乎同时在心中祈祷着,千万别遇上个疯子对手,这时候,只要一声枪响,局面马上就会失控,到时候指挥官就算喊破了嗓子,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终于,陈云举起双手,高喊一声:“放下武器,让我们好好谈谈。”
许正阳看着医院里荷枪实弹的警察,心中有些诧异。如果是银翼的人把方舒送到这里来,为什么这儿会有警察?刚才那个刘老头说了,警察也在找方舒,那么是不是他们已经抢到了自己前面?照目前的情况看,医院已经被警察控制,难道银翼的人已经被警察制服了吗?
许正阳疑惑着,在熙熙攘攘的候诊大厅中随意移动,目光来回扫视。大厅里一共八名特警,背后背着79冲锋枪,腰间挂着枪套,装着**,是特警的标准配置。钢盔、防弹背心,这些临战状态才会使用的防护装备,此刻也都整整齐齐的穿戴在如同钉子一般站立的特警身上。不是简单的守卫,绝对是随时准备战斗。再看急诊病房的玻璃门后,更是戒备森严,不用问,方舒一定在那里,急诊病房,她到底受了什么伤,严重不严重,许正阳不由焦躁起来。
“小伙子,你掉东西了。”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来,许正阳心念一动,转头看去,墙边一个清洁工模样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对,说你呢,你东西掉了。”男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地面,许正阳一低头,地上一个长方形的钱包就躺在自己脚边,确实像是从自己身上掉出来的。
许正阳心中一凛,迅速抬头,那名男子早已被来来往往的人流吞没,没了踪迹。他迅速将目光在大厅中扫视一周,竟然没有发现那名男子的身影,清洁工的装束,在医院大厅中应该极为显眼,以自己的眼力竟然无法发现,说明那名男子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换了衣服。对,裤子,裤子换不了,许正阳迅速将目光下移,那一条条飞速迈动的大腿在许正阳眼前来回晃动着,眼花缭乱,却一无所获。
是啊,要打扮成清洁工的样子,何必连裤子一同更换,在这人流之中,只要穿上一件外套,足以掩人耳目,而只要将外套随手一脱,便足以金蝉脱壳。如果换成了是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做的。许正阳不再纠缠于查找那名男子的下落,只是自然而然的蹲下,捡起了地上的钱包,里面一个长方形的硬物,一摸便知,是一部手机。
忽然间,手中的钱包里,发出一串悦耳的手机铃声,许正阳在心中苦笑着,看来自己早已被人识破,这是一个圈套。那又能怎样呢,别说是一个圈套,就算是刀山火海,此刻,除了继续向前,自己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拉开钱包的拉链,里面躺着的是一部摩托罗拉手机,屏幕上清晰的显示着一串数字“0”,无论来电的是谁,都不会给自己顺着电话号码追查的机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许正阳想着,按下了接听按钮。
“想见你的女朋友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怪异而又单调,是经过处理的,对手看来很谨慎。
“你说吧,要我干什么?”许正阳直截了当,这样的把戏,自己不是第一次遇到,直来直去吧。
“急诊病房里有一个人,把他救出来,他会带着你找到你要见的人。”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许正阳问道,虽然明知道自己的问题一点儿用都没有。
果然,电话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觉得你还有的选择吗?”
是啊,只要自己想救方舒,就没有别的选择。
刘鹏不知道面前这个便衣警察到底想干什么,他只知道到目前为止,这个人不想和他交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松一口气了。“你打算怎么谈?”刘鹏从车窗向外喊道。
要怎么谈,谈些什么,陈云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被军区通报查控,又为什么他们点名道姓要见康局,目前能看见的只有车窗里伸出的两支长枪,车上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武器,他一无所知。“说说你们的要求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早已经告诉你了,我要见你们康局长。”
“见康局有什么事吗?”陈云保持着警惕。
“我再说一遍,我们刘师长和康局联系好了的,送几个人给他。”刘鹏保持着耐心,不管在哪个环节出了错,此刻必要的解释是少不了的。
“你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我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
“不行,”刘鹏拒绝的很果断,“刘师长特意交代,我们的人必须亲自交给康局长,这是命令,我必须服从。”
“那至少让我看看你们要交给我的是什么人,这样总可以吧?”陈云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真的是刘建设派来的人,车上准备移交的至少有一个是被绑架的方舒,如果没有,必然是假的。
“在见到康局长之前,我不能告诉你关于移交对象的任何信息。”这也是命令,刘鹏想着。
“为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陈云语气有些急躁了,这个当兵的,太死板。
“原因很简单,我不相信你。”刘鹏毫不客气回应着,“就如同你不相信我一样。”
陈云哑然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可以判断有人假冒军方的人干了很多事,同样也有人假冒警方的人在行动,甚至不用假冒,市公安局堂堂副局长就是对方的人,如果来的真的是刘建设的手下,刘建设让他们这么做,理由很充分。可万一不是呢?别说现在联系不上康局,就算联系上了,他就能真的把康局叫来吗?一旦让康局踏入险地,再有个三长两短,他陈云怎么向康局交代?
身边一个便衣刑警拿着手机匆匆走了过来,凑到陈云耳边悄悄说道:“指挥中心来电话了,说军方的人已经接到通报,正在赶来,省厅刑侦总队的刘总和您通话。”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刘成,是随同公安厅林厅长赶到集安的,此刻他就坐镇在集安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指挥着在全市展开的大搜捕。陈云不敢怠慢,接过电话,“刘总,我是陈云。”都是刑侦系统的,二人平时常联系,不用客套。
“说说你那儿什么情况?”
陈云看了看军车里的刘鹏,转过身子走了几步,估计刘鹏已经听不到自己说话,才回答道:“截住一辆军车,是军方通报查找的,说是车上有武装人员,极度危险。但车上的人说和康局联系好了准备移交几个人,又和上午康局通报的情况一致,现在不好判断真假,我们正在对峙。”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车上的人咱们看过了吗?”
“没有,他们坚持要见康局。我现在联系不上康局。”
“他们认识康局吗?”
陈云脑子里如同电光闪过,马上明白了刘成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不要轻举妄动,”刘成说道,“我马上派人过去,你只要配合一下就好。”
“我明白,”陈云感觉松了一口气,原来解决之道竟然如此简单,只需要来一个瞒天过海,就可以判断对方的真伪了。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挂断电话后,陈云用明显轻松的语气对刘鹏说道:“哥们,别着急,康局来电话了,一会儿就到。”说罢回头对身边的武警和特警做了一个手势,“都把枪放下,继续干活吧,一场误会。”
随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缓缓消于无形,哨卡前淤积的车龙开始移动起来,不管对手是敌是友,让这么多车辆聚集在一起,都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
从医院里弄到一身白大褂,对许正阳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当他穿着白大褂,胸口别着姓名卡,脸上带着白口罩,再次出现在急诊大厅的时候,俨然就是一个行色匆匆往来于门诊和急诊之间的医生。乔装打扮,对S组突击手来说,是基本功。
走到急诊病房玻璃门门口的时候,守在门外的武装特警看了一眼许正阳,许正阳连头都没有抬,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大步流星,推开了急诊病房外的玻璃门。玻璃门里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间一间的病房,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其中的一间病房里。
许正阳看着长长的走廊,目标很明确,从玻璃门往里走右手第五间病房,门口站着两个武装特警,就好像明明白白的告诉许正阳,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要从拥挤的人群中找出穿着便衣的刑警,对许正阳而言并不困难,但要怎样才能带着一名被严加看管的重犯穿过由这些刑警和特警组成的层层防线,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有的时候,行动是没有计划的,需要随机应变。许正阳继续迈着医生特有的急促的步子,径直向特警看守的门口走去。
“请留步。”门口的特警保持高度警惕,伸手拦住了许正阳,“您有什么事儿吗?”
许正阳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门框上的牌子,责任医生李大鹏,“李主任让我过来的。”许正阳没有丝毫犹豫,说的无比自然。
门口的特警略一犹豫,开门走了进去,门上的窗户此刻早已被报纸蒙上,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许正阳耐心的等着,此刻,他绝对不能着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手,在如此森严的戒备下抢人,是下下策。
片刻之后,特警走了出来,向许正阳点点头,许正阳推门走入病房。这是一间普通的急诊病房,房间里安放着两张病床,一张是空的,另一张上面躺着一名男子,双手都用石膏固定好了,面色苍白,床边挂着吊瓶,抗生素和着葡萄糖向男子的静脉中滴注着。这个男子许正阳认识,他那一双断臂,正是拜自己所赐,此刻自己的任务,就是带这个男人脱困。
男子的床头,摆放着屏幕不断闪烁的心电监护仪,血压、心跳、血氧含量,一切都还正常。床边站着三名男子,中间一人,也是许正阳的熟人,正是市公安局局长康剑成。康剑成显然正在审讯这名受伤的男子,此刻听到医生进来,不再开口,看着进来的医生。
许正阳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没有透露丝毫情绪,只是扫视着床头的仪器,看着吊瓶旁边的药单,没错,就是普通的抗生素,没有别的。“病人外伤严重,需要休息,必要的话需要用镇静剂,”许正阳如同一名老练的大夫,变换了声调说道,他毕竟和康剑成照过面,要不变声调,万一被康剑成听出来就砸锅了。“你们抓紧时间,李主任说了,不能再拖了,再拖可能会有危险。”
康剑成听着,眼光向躺在床上的师永杰望去,这个重犯,从来到医院到现在,一言不发,此刻一听医生提到需要休息,马上配合的哼哼了几声,似乎在证实医生的判断是准确的,作为一个病人,他此刻急需休息。
“现在还不能给他用镇静剂,我们需要他保持清醒。”康剑成的语气不容质疑,目前,市场枪击案,虽说抓了不少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是最重要的一个。
“作为医生我需要提醒您,”许正阳说道,“一旦他的心跳和血压出现异常,我们就必须用药,您也不希望病人出问题吧?”说罢,许正阳转身走了出去。信息已经传递出去了,就看这个躺在床上的家伙能领悟多少了,银翼的顶尖杀手,悟性应该不会太差。此刻,他只需要等待,等一个他方便插手的机会。
一辆闪着警灯的大切诺基在车流中穿插着,车后跟着一辆同样闪烁着警灯的依维柯,刘鹏看了一眼陈云,陈云的脸上掠过一丝轻松,看来是康剑成到了。刘鹏转头看了看车上,地上躺着的三个人五花大绑,戴着头套,此刻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样。那名年轻的女孩坐在车座上,神色中透着紧张,方才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着实让这个刚刚高三的女孩受惊不浅,这几天来,她已经经历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变故,她深信,不到最后一刻,任何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大切诺基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一名穿着便衣的男子,向陈云招了招手,陈云飞快的跑了过去,刘鹏没有下车,依然从车窗向外看着。陈云和那名男子交谈了几句,便带着男子向刘鹏的军车走来。刘鹏推开车门,依然坐在车上,说道:“来的是康局吗?”
“我是康剑成。”中年男子朗声说道,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
“康局请留步,”刘鹏说道,“车上的兄弟带着家伙,别走了火。”方才的对峙已经让他起了戒心。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好,我就站在这儿不动。”
“让我看看你的工作证吧。”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离得这么远,你看得见吗?”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皮夹子,缓缓打开,举在手里。
“扔过来吧,我接得住。”
中年男子将皮夹子轻轻一抛,刘鹏伸手一抄,接在手中,打开仔细看着,没错,康剑成,集安市公安局,照片,警号,一应俱全。刘鹏抬起头,仔细看中年男子的相貌,没错,是他。
“怎么样,如假包换。”中年男子开着玩笑。
刘鹏心头一阵轻松,将证件扔了回去。说道:“对不住了康局,刘师长说了,人要亲自交给您,没办法,军令如山,我不能不小心。”
“理解,这是应该的。”中年男子接住工作证,说道,“一共几个人,怎么个交法,是我的人过去把人带过来,还是你的人把人送过来给我?”
“这几个小子都不是等闲之辈,都绑成粽子了。您受累得让兄弟们过来抬一趟。”
中年男子点点头,向陈云挥了挥手,陈云一声令下,几个特警一拥而上,从军车上把三个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抬下车,直接送到随着切诺基而来的依维柯警车上。紧接着方舒从车上走了下来。
“小姑娘上我的车吧。”中年男子招呼了一声,向自己那辆切诺基指了指,身边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带着方舒上了那辆切诺基。
“那就辛苦你了,”中年男子走到刘鹏面前,和刘鹏握了握手,“这几天事情太多,我就不陪哥几个了,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做东,请刘师长过来喝酒,你们几个一定要来,那时我们不醉不休。”
刘鹏点头道:“那是一定,早听刘师长说过康局的事儿,今天终于有机会认识,今后一定要把这顿酒补上。”两人相对大笑,中年男子向刘鹏摆摆手,转身上了大切诺基,两辆汽车调头沿着来路绝尘而去。
陈云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认识方舒,一看到方舒从车上下来,就知道来的人确实是刘建设的手下,心中戒备之心全消,只是不知为什么军方要通报查找这辆车,其中恐怕有误会,那倒也无妨,解释清楚就行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刘鹏身边,递上一根香烟,说道:“好家伙,差点儿大水冲了龙王庙,好险好险。”
刘鹏接过烟,摸出打火机为自己和陈云点上了火,笑道:“好在只是一场误会。”
正说笑间,陈云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陈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指挥中心的号码,按下接听按钮之后,刘成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我又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找一趟康局吧,找人冒充风险太大,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什么?”陈云心中一凛,“可是人已经被接走了。”
师永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肾上腺素一阵阵涌动着,心电监护仪的心跳和血压不知不觉间上升了,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也不可能战胜肾上腺素分泌带来的血压和心跳波动,而行动之前的兴奋和紧张,不自觉的会带来肾上腺素的分泌。不管来的人是谁,他绝对不是医生。自己只是骨折而已,没有必要用镇静剂,更不会因为不及时用镇静剂造成危险,这个人是想要告诉自己些什么。可是他想说什么呢?一旦心跳和血压出现异常,我们就必须用药,没错,就是这句话。现在这里戒备森严,不好下手,必须要制造机会,让自己人有机可乘。只有把自己转移到一个看守不这么严密的地方,或者说在转移的过程中,才有下手的机会。怎么才能被转移呢?来的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心跳和血压出现异常,对常人来说,随心所欲改变心跳和血压,是绝不可能的,但师永杰知道,真正需要改变的,不是自己的心跳和血压,而是心电监护仪器的读数。
师永杰闭上眼睛,感觉着身体上的电极,心电监护仪的电极贴在自己的胸口和两肋,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只要扯掉这些电极,哪怕是其中一个,心电监护就会立即报警,可是现在,自己的双臂打上了石膏,身子又被约束带绑在病床之上,几乎是动弹不得,要让这些电极离开身体,简直是势必登天。师永杰忍着手臂的疼痛,夹紧双臂,让自己的大臂尽量紧贴两肋,接着努力转动身体,缓缓的一点点转动着,让贴在自己两肋上的电极尽量去接触手臂,同时缓缓深呼吸着,努力让胸廓大幅度的起落,最大限度的改变电极和身体接触的面积,就这样一点点的,让电极出现松动,一丝,一毫。
时间仿佛停滞了,短短的几十秒钟,仿佛几个小时一样漫长,终于,心电监护仪的刺耳的报警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师永杰的身体如同触电一样开始抽搐,眼睛一下下的翻着白眼,大口吸着气,却几乎看不到呼气,一副垂死的样子。不管像不像,我只能表演到这个份上了。师永杰一遍努力的演着,一边想道。
还在走廊里的许正阳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银翼集团的人不算太笨,这么快就做到了。他迅速转过身,用大夫特有的步伐飞快的走向病房,门口的警察早已飞身而起,不过不是阻拦,而是打开房门,刺耳的警报声明白无误的告诉大家,这个病人出问题了。
许正阳快步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眼看到的是床上虽然被约束带绑着却依然在努力鲤鱼打挺的师永杰,和病床周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康剑成。“大夫,快看看这个病人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康剑成焦急起来,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悍匪怎么这么脆弱,说实话,他们这些警察绝对一个指头都没碰过这个匪徒,怎么刚问了几句,就成了这副样子。
要在真正的医生到来之前动作。许正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师永杰床头,伸手将师永杰紧闭的眼皮扒开,看到了不断上翻的眼珠,这个小子,装的还真像。他沉声说道:“快点儿推到抢救室,估计有颅内出血,可能要开颅。”
康剑成喝了一声:“快来帮忙。”几个警察迅速为了过来,手忙脚乱松开了病床下万向轮的刹车,推着病床往外走去。许正阳一把扯下了还连着师永杰身上的心电监护仪,指着立在床边的吊瓶架,说道:“把这个拿着。”又过来一个警察,从吊瓶架上摘下吊瓶,紧紧跟着病床,站在床头的位置,随着病床急匆匆向外走。许正阳几步赶到病床前面,招呼着前面的家属和病人让开,急诊病房玻璃门前的特警早已将玻璃门打开,目送着这一支浩浩荡荡的抢救大军急匆匆从急诊病房冲出。
迎面,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匆匆赶来,劈头向许正阳询问:“怎么回事儿?”
许正阳飞快的瞟了一眼这名医生胸口的姓名牌,李大鹏,没错,这位就是急诊病房的负责医生,他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李主任,刚才查房发现病人忽然抽搐,心跳骤停,怀疑颅内出血,正要送抢救室。”
“颅内出血?”李大鹏闪到一边,随着病床一边走一边将手指搭到师永杰颈部,颈动脉平稳的跳动着,他不由一阵疑惑,抬头看了一眼许正阳,“心跳没问题呀,会不会搞错了。”一边说着,一边挥手道:“先停一下,让我仔细看看。”说罢就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听诊器。康剑成心中着急,凑了过来,挤到许正阳身前,专注的看着李大鹏的动作。
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许正阳叹了口气,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足以脱身了。一边想着,一边将手飞快的摸到康剑成的腰间,S组的第一突击手,要发现对手的武器藏在什么地方,只需要一眼。
康剑成只觉得腰间一动,一阵清脆的手枪套筒拉动的声音之后,一件硬邦邦的东西便顶在了自己的右侧后背。“别动。”身后的声音不再低沉,变得有些耳熟。
中计了。康剑成眼看着病床上的师永杰停止了抽搐,睁开了眼睛笑嘻嘻说道:“康局,我忽然好了。您不用担心。”
随着耳中接二连三传来的手枪拉动套筒的金属铿锵声,许正阳知道身边的警察已经纷纷将武器对准了自己,就像是本能的一样,他已经飞快的观察到有五支手枪和三支冲锋枪指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其中三支冲锋枪来自于特警,两个位于急诊病区门口,一个位于自己的正后方大厅中央,五支手枪则来自于康剑成身边的刑警,事发突然,离得远的刑警和特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出枪的速度和持枪的姿势,不难判断枪法最为纯熟的是那三名特警,但他们离自己的距离有些远,其间又有来往的人群,威胁不大,而那五名刑警却个个近在咫尺,随便哪一个开枪都会命中自己的要害,他们才是自己面对的最大威胁。
“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走出去吗?”康剑成冷冷的说道。
“我相信你会的。”许正阳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这么有信心,你认为我很怕死,你威胁我我就会听你的,是吗?”康剑成声音中充满不屑。
“当然不是,”许正阳微微一笑,“看到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了吗?你放心,我不会向你开枪,我会选择闭上眼睛,朝着人群随便开火,康局,你觉得怎么样?”
急诊病区已经有人发现了异常,过往的人群纷纷放慢了脚步,自动在警察们外面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吧,”许正阳说道,“这儿看热闹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的老百姓,恐怕听到枪响都不知道躲避,等到见了血,就只剩下惊慌逃窜了,等我枪里的五发子弹打光,死的绝不止五个人。”
康剑成心中一凛,54手枪装弹7发,自己习惯装5发弹,身后这个人只是将枪拿在手里就判断出枪里有多少子弹,绝对是用枪的行家,在这样的密度开枪,做到弹无虚发不是难事,再加上惊慌带来的踩踏,绝对是一场灾难。
“说出你的条件吧。”康剑成无奈。
“准备一辆救护车,车上的救护设备要齐全。”
康剑成挥挥手,说道:“没问题。”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的警察挥挥手,警察飞快转身,向医院的办公区飞奔而去。
“李大夫,”许正阳的目光移向了目瞪口呆的李大鹏,“你医术高明,我需要你帮忙。”
“怎……怎么帮?”李大鹏有些进展,不,是非常紧张。
“您得受累和我们走一趟。”许正阳继续微笑着,在口罩的遮掩下,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笑意,“等什么时候康局的人不再跟着我们了,您就自由了。”
“那我不就成了人质了吗?”李大鹏的心情已经不是惊慌,而是惊恐了。
“没错,李大夫,您现在就是我的人质。”许正阳的眼中,笑意更浓了。
陈云的警车在前面开道,刺耳的警笛划破午后的天空,警车后面是那辆军绿色的依维柯轿车,车上的刘鹏,脸色铁青,手紧紧握着54手枪的枪柄,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唯有如此,他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
愚蠢,敌我不分。这是他在从陈云口中得知真相后脱口而出的怒骂,不能怪他情绪激动,对于军人来说,任务失败是不能容忍的,而这种失败竟然是由于愚蠢的队友,把自己误认为是敌人。蠢货,就这么把四个人拱手送给了对头,其中一个女孩还是对头千方百计要抓到手的,这种失败,能不让刘鹏窝火吗?开车的战士早已感觉到了刘鹏的愤怒,将车开得飞快,紧紧跟在陈云的警车后面。
陈云此刻深深体会到悔青了肠子是什么感觉,如果方舒有三长两短,他绝对不能原谅自己。因此,当刘鹏在愤怒过后提出要跟着一起追赶对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陈云知道,现在,单凭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带着两个武警追车,剩下的人还得留下来继续设卡,这样的火力,在情况不明的时候,绝对是极为薄弱的,有了刘鹏他们的支援,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可无论如何,自己先得找到敌人,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由于进城方向接近交通管制级别的设卡盘查,使得城内沿途车辆稀少,桑塔纳警车和依维柯军车轰鸣着飞驰在街道上,陈云一边催促着司机加速,一边飞快扫视着路边的大小岔路口,只要没有在岔路口看到依维柯警车的影子,他们就沿着大道直追下去。他只能赌,赌对手没有在自己发现之前躲到小胡同里,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只能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再来一次地毯式搜索,可现在,指挥权已经被省厅接管,他没有权力再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老天,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一把。无神论者陈云,破天荒的在心中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