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阴山三四百里处,有一处草甸子,中间有一处淡水湖泊,被称之为庹若湖,这湖水似乎连着地心,一年四季都是常温的,极少结冰,因此这里水草丰美,很是适宜放牧,也是鲜卑一个较大的聚集地。
在庹若湖的北面,有一片树林,刚好挡住了从北面吹来的寒风,因此大多数的鲜卑人都将帐篷搭建在此处。
林子里面多少有些动物,而湖里面也有一些鱼类,因此在这个庹若湖周边的鲜卑人,过的也算是安逸舒适。
不过现在,在庹若湖周边的却挤满了远道而来的各个地方的鲜卑人,乌压压的一大片。他们是鲜卑大王步度根调集起来的鲜卑战士。
鲜卑部落间隔都比较大,所以需要一点点的汇集起来,而距离阴山不管是距离还是环境,便只有庹若湖这里才算是比较合适。
这一次带队的,依旧是俾小王拓跋郭落。
拓跋郭落是最早抵达这里的一批人,其下自然还是带着临银钦和阿兰伊这两个部落作为先头部队。
拓跋郭落在这里,对于阴山方向上派遣出了不少斥候,几乎每一天隔一两个时辰,就有斥候回来禀报阴山汉人的动向。
不过也不能将斥候靠得太近,否则也容易被阴山的汉人守军发现。
这几天斥候陆陆续续的将探测到的消息一点点的汇集起来,也逐渐的让拓跋郭落勾勒出了阴山整体的兵力情况。
对于匈奴人,拓跋郭落还不怎么放在眼中,虽然看起来他对于临银钦和阿兰伊两个人笑嘻嘻的,似乎没有什么芥蒂,也没有什么歧视,但实际上拓跋郭落认为匈奴人就是怂蛋,是胡人里面的耻辱……
所以虽然临银钦和阿兰伊的也有斥候,但是拓跋郭落都根本不用,而且於夫罗近在咫尺,要是这两个人又起什么心思了,谁也不敢打包票不是么?
拓跋郭落其实也渴望和步度根一样,成为鲜卑的王者,但是拓跋郭落却将这样的野心掩饰得很好,对于步度根也是毕恭毕敬,然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拓跋郭落却对于步度根颇不以为然。
步度根既没有足够的魄力,也没有超人的武勇,唯一可以还算是可以称道的,便是步度根的血脉,除此之外就并无其他了,至少,拓跋郭落在步度根上看不到任何的檀石槐的影子……
要和汉人作战,就必须和檀石槐大王那样,充分的调动起各个部落起来,然后对于汉军必须扯动起来,然后再乘虚而入,攻城拔寨根本就是下下之策,而且主要是这一次的汉人,在阴山修建要塞的速度,确实是太快了一些。
正常来说,只要不是临时性的营寨,都是要夯土为墻的,一层层往上,只有底下结实了才可能往上累积,而这样来回搭架子,建模版,运土方,夯土墻的整个过程,没有一两年,休想建好一个有足够防御力要塞。
而现在,根据斥候穿回来的消息,汉人的要塞已经几乎是要成型了,只差土墙之上的女墙和角楼等建筑物了……
如此一来,说不定等集合完毕进军的时候,汉人已经完工了!
攻打一个正在建筑没有完工的要塞和一个已经完工设备完善的要塞,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而如果现在就要进攻,自己手头上的战力还不够。
於夫罗那边的匈奴人,就交给临银钦和阿兰伊去对付好了,顶多再加两个千人长就差不多了,但是汉人那边就现在所知,已经有近三千的汉人骑兵,那么这边至少也要四千至五千的鲜卑战士才能相抗衡,再加上防备和攻打要塞的,就还要两千左右的鲜卑战士,这样合计起来最少要七千,最好是要一万,而现在汇集起来的数量也就是才五千出头一点,这还是加上了那些匈奴兵卒……
现在正好是牲畜开始准备繁殖的季节,很多族人都要忙碌起来,为这些大家伙们准备一个好环境,甚至还要多搞一些营养餐给那些怀孕的牲畜,这样这些大家伙们才能生下健康的小宝宝。
因此对于步度根的征集令,来的慢吞吞,拖拖拉拉的也就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以现在手头上的骑兵来攻击阴山,明显是不够的,但是放任下去,等到汇集好了兵力,恐怕汉人的要塞也修建完成了……
拓跋郭落当任希望汉人的工程进度没有那么快,但是万一呢?
攻打汉人要塞的难度,不仅是拓跋郭落知道,就连普通的鲜卑战士也同样清楚,因为这些年头,没少和汉人交手过,打小山寨,小坞堡什么的还好说,若是要攻打大城,又或是像现在汉人在阴山修建的要塞,简直就是血肉磨盘。
怎么办?
在大帐之内,拓跋郭落斜斜的靠在毡毯之上,然后旁边摆放着些酒水肉脯干果之类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下一步要怎么做……
在拓跋郭落的大帐后面不远处,匈奴降将临银钦和阿兰伊坐在一起,嘴里叨着一根草茎,好半天才说一句话,几个字。他们原本是在闲聊,可是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渐渐的沉默下来,相视无言,只能是各自枯坐着。
说临银钦和阿兰伊作为匈奴人,现在投降了鲜卑之后有没有后悔,这个问题,如今这两个人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因为想了也没有用。
在鲜卑的日子,并非是像他们两人原先想象的一样,受到了不少人的歧视,被人当作反复无常的小人,懦夫,甚至自家的族人当中也渐渐的有不少的怨言……
鲜卑人虽然也一样是追逐水草而居的胡人,生活习性和匈奴人并没有多少的差别,但是这些鲜卑人同样也是对于匈奴人有无法掩饰的轻蔑,就像是拓跋郭落,虽然是尽可能的不表现在脸上,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临银钦和阿兰伊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
对于拓跋郭落,其实临银钦和阿兰伊同样也是有些看不起他,因为在临银钦和阿兰伊心目当中,一个王,或者是想要成为一个王的人,必须都是从血与火当中走出来的,玩什么头脑,耍什么心眼,只会让人越发的觉得不可靠。
临银钦嚼着草根,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后悔的,当初是不应该投降鲜卑的,就算是跟於夫罗低头认错,赔上些人口和牛马,但终归是还有机会翻身的,而现在,这个重新翻身的机会似乎越来越渺茫……
看着鲜卑上上下下,都是拿着临银钦和阿兰伊作为先头部队来使用,虽然说这也是惯例并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只懂得用人,不给好处啊。现在族人被迫一次又一次的登上战场,却没有能够得到很好的补充,部落的衰败似乎就在不远的未来了。
这样的担心,压在阿兰伊和临银钦两个人心上,也压在每个投降的匈奴人的心头上,因此也让他们自然而然的有事没事都会聚在一起,坐在一处,就算是没有话说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和鲜卑人更加的隔阂,始终融不到一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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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草原之上,张济缓缓的勒住了战马。
跟在张济后面的大队骑兵也纷纷的在角号声当中,停了下来。
张绣从队列中段策马跑了过来,问道:“校尉,有何吩咐?”
张济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一个草甸子,说道:“原地修整。斥候散出六十里。”
张绣立刻大声的领命,然后拨转战马,去传令去了。张绣是张济的从子,之前一直是待在西凉,前一段时间才从西凉到了关中,听闻张济在并北,又从关中找到这里,成为了张济之下的一个军侯。
听闻张济的号令,汉军骑兵便纷纷下了马。有的牵着战马到了草甸子的水洼之处饮马,有的整理着战马的马具,有的则是抬起战马的马蹄,检查马掌的磨损情况……
张济和马越在这里练骑兵,已经差不多算是练成了。
骑兵,除了和步卒一样需要掌握旗号,知道令行禁止,懂得进退法度之外,还需要熟练的骑术,并且懂得时时刻刻掌握战马的情况,打理照料自己的战马,甚至在必要要的时候吃睡都和战马在一起,这样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骑兵。
草原之大,便只有骑兵才能掌控这里,其余的兵种都只是辅助,这样的情形一直到了机械的诞生,战马才算是退出了这一种战场的王者之位。
“叔父,最近都没有见到匈奴人了……”张绣传完号令,又重新走到了张济的身边,翻身下马,拍了拍战马的脖子,然后自然有亲卫将张绣的战马牵走打理。
张济“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怎么看?”
张绣说道:“恐怕这群家伙,也察觉有些不对了……鲜卑快打过来了吧……”
“这群匈奴狗,大概是害怕被我们拖着顶到前线去……呸,别看平日表面上似乎什么都好,其实这群家伙精明着呢……”张济往阴山西面看了看,然后又转头看了张绣一眼说道:“嗯,怎样,要打仗了,害怕么?”
“哈哈……”张绣哈哈大笑,拍着胸脯的甲片哗啦啦作响,“就怕鲜卑奴不来!”
“行!”张济拍了拍张绣的肩膀,说道,“那什么的名马上取……反正好好练,有你取得功绩的时候!”
而在阴山满夷谷道的要塞当中,贾诩慢悠悠的喝着茶汤,对着徐晃说道:“公明,估摸着再过些时日,鲜卑就快来了……”
徐晃看着贾诩的模样,然后就默然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不过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些小贼估计也快动手了吧……”贾诩继续用那种慢悠悠的语调一边说着,一边给徐晃添了点茶汤,挽着半边袖子伸手示意了一下。
徐晃是有些不习惯贾诩看起来什么都有些磨磨蹭蹭的样子,对于方才推测鲜卑人要进攻的结论也不怎么惊讶,但是随后贾诩的半句话却让徐晃一皱眉……
鲜卑要反攻,这个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大家都不是傻子,真要是傻子也做不了鲜卑人的大王,要动手肯定是在要塞没有全部完工的时候来动手才最划算。
不过贾诩所说的“那些小贼”又是指的是什么人?
虽然说现在贾诩来到了阴山,接手了民政方面的事务,但是守备阴山这个满夷谷的要塞,依旧是徐晃最为重要的职责,而现在居然听贾诩的意思里面,除了鲜卑之外,还有“小贼”在窥视者这里,这自然让徐晃感觉到了有些诧异,同时也察觉到了一丝的危机。
毕竟之前的准备,基本上都是针对这鲜卑人来设置的……
想到此处,徐晃便顾不得喝什么茶了,向着贾诩拱手说道:“还请贾主簿赐教,这‘小贼’所指何人?”
“贼,持戈图贝者也……”贾诩将茶碗一放,说道,“大河纵横,蜿蜒于此,方得阴山良田亩亩,草盛禾旺,此真为宝地也,自然是有人垂涎窥视……”
贾诩也没有掉太多的书袋,转向了徐晃说道:“阴山这些时日,多有斗殴,不知徐校尉可曾留意?”
徐晃皱着眉点点头说道:“斗殴?此事某也知道,不过兵卒巡查之时都当场刑罚,轻者鞭,重者斩,并无什么申述异议……而且某特意检查过几次,皆因住所、渔猎、或是口角等琐事引发,并无异状……”
打架斗殴只要没有出人命,就算是在法律较为完善的后世,基本上都是属于民事的范畴,在处理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形下就是警察对双方都教育一番了事,严重些的,该赔钱的赔钱,该拘留的拘留,但是很少有什么因为打架直接砍头的,按照道理来说,徐晃这样的处理已经算是到位了,不仅是处理了斗殴的双方,还调查了斗殴的起因,方方面面都算可以了。
贾诩笑了笑,说道:“徐校尉,汝以事观之,某则是观之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