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纯做的每一步,都是当下局面最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最好的机会,并不代表着一定能够成功。很多时候看起来的好机会,只是看起来而已。
曹纯的谋划整体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他遇到的对手是赵云。
曹纯确实是看到了好机会,但是到了最后,并没有办法将好机会变成现实。
如果说换了一个人,没有赵云的沉稳和谨慎,就有可能陷入了曹纯的陷阱之中,随后便失去了对于北漠的控制权。
沉稳和谨慎,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起来,并不容易。
而这沉稳和谨慎,自然就得到了回报,现在就到了赵云收获的环节。
曹军骑兵被重重的击中了后腰,随即就被赵云带领骑兵切入了菊部。
惨不忍睹。
赵云挥动长枪,在曹军骑兵的横切面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悲伤且绝望的创面。
曹纯留下来断后的手下,是两名曹军的曲长,他们带着四百多骑兵,几近于疯狂的挡在赵云大部队的面前,被丢下来担任拦阻任务的曹军人马,现在就成为了砧板上的肉。
一些曹军兵卒嚎叫着,不肯放下武器,做困兽之斗,但很快被几百把刀,几百支长矛,几百支长箭任意蹂躏,转眼之间被吞噬殆尽。而另外一些曹军兵卒,特别是在黑石林当中来不及逃走的普通曹军步卒,以及大部分的劳役,则是二话不说跪地投降。
曹纯统御的骑兵,几乎没有投降的,除了个别在战斗当中摔倒而被俘虏的之外,基本上都战死了。而这些曹军骑兵的不计生死的亡命搏杀,多多少少也给赵云手下的常山军带来了一些伤亡。
随着曹纯留下的曲长在冲锋中全部死去,四百多名骑兵也大部分都丧失了性命之后,在黑石林南段的曹军兵卒也失去了士气,支撑不住了,被大火赶出了黑石林,随后就被赵云带着大军切断,围堵,走投无路。
北面,曹军兵卒和色目人两败俱伤。
而在东面,曹纯则是带着人马逼退了张,打通了往东的道路之后,便是带着人马急急往渔阳方向逃窜。
在曹纯立场来说,他以为自己先被胡人叛变,后被张赵云色目人三面合击,如此局势之下,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杀出一条血路,有多远逃多远!
由于张一部的战马体力和人员战力比较差,又有曹纯带着人死命搏杀,所以张一部的损伤同样也很大,无法对于曹军进行有效的拦阻,只能是采用游斗的战术纠缠曹纯,终是马力下降得太厉害了,在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残红的太阳不知不觉之中,就开始偷偷的往西偏移了。
荒野之中,黑石林之内的喊杀声渐渐的停息了下来,只剩下了压抑不住的呻吟和惨叫。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每呼吸一口仿佛都能感觉到鲜血的粘稠往口鼻之中灌。
黑石林的原煤夹杂着树木被燃烧而产生的黑烟腾空而上,隔绝了一大片的区域,散发出来的烟气,呛得让人泪流满面,咳嗽不已。
有了自己手下的亡命拦阻,以及黑石林的大火隔断,曹纯终于是逃离了战场。他呆呆的回望着越来越远的黑石林,心里就象灌了铅一样沉重。
那边的战斗好像已经结束了。
在黑石林之外,有稀稀拉拉的几匹战马失去了主人,还在漫无目的地奔跑,而英勇战士的叫喊声和刀枪的撞击声已经慢慢的稀疏下来,直至渐不可闻。
空中的黑烟扭结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怪兽,似乎在疯狂的大笑……
曹纯败落了……
但是他知道了一点,也是他之前一直在否认,甚至有些欺骗自己的一点,那就是赵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北域,所有北域发出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除了之前传递回来消息的人立刻就变得可疑起来之外,就已经足够给夏侯尚盖下一个叛变的印章了……
否则说不通夏侯尚为什么没能将这个最为重要的消息传递回来!
非战之罪!曹纯咬着牙,低声咆哮着。
这么一想,曹纯才能觉得自己心胸之中能好受一些,不像是方才几乎闷得要吐出血来一般。
而且曹纯也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既然曹纯他这里收到的都是一些假消息,那么在河洛潼关之处的曹操,是否也是接收了一堆的假消息?
这些假消息究竟是走什么渠道来的?
在传递的过程当中,有没有经过什么特别人的篡改?
曹纯必须赶回渔阳,将这些最新的消息急送给曹操!
中计了!
这是骠骑斐潜的一个庞大的计谋!
卑劣的阴谋!
曹纯感觉,现在终于是被自己动手掀开了一角!
但愿还来得及!
但愿在渔阳的布置能有些用!
……
……
其他地方来得及来不及还暂且不知,但是渔阳之地就有些来不及了……
素利在杀死了乞伏纥干之后,获得了册封,有欢欣雀跃者,当然也有暗中不满的人。比如就像是郁筑。郁筑和乞伏纥干的关系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郁筑一度认为乞伏纥干可以帮助他重新掌握轲比能留下的权柄,但是现在么……
郁筑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对于他来说,北漠什么的,或者说曹军斐军什么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展现出继承轲比能的遗产的资格!
至于什么遥远的未来,郁筑看不到,也想不到,所以他只能想到最近的一点……
也就是渔阳。
大多数的游牧民族都考虑不了太长远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寿命本身不长,再加上生活的朝代也未必能够给他们进攻中原的机会,所以基本上想着的都和土匪差不多,以劫掠为主,只有在不断的劫掠成功之后才会衍生出更大的野心。
郁筑至今为止,只想要用一次伟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在乞伏纥干不能帮助他之后,郁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而曹纯离开之后的渔阳,无疑就是距离郁筑最近,最有诱惑力的一块肥肉。
最开始啃食肥肉的时候,郁筑还算是比较顺利的,他趁着曹纯在黑石林无暇他顾,便是偷偷的带着兵马潜行到了渔阳燕山以北的区域,然后发动了对于燕山一带的曹军军寨,哨卡,以及周边村落的偷袭和劫掠。
曹军兵卒一时没有防备,被郁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大多数直接溃败,但是步卒哪里能够跑得赢马匹?大多数败逃的曹军步卒都死在了路上,能跑回渔阳的不过是两三百之数。这些曹军兵卒是招募制的,也就是大部分由地方上的游侠青皮构成,这些家伙身体比一般的流民难民要好一些,可问题是纪律什么的就很差了,如果不经过长时间的严格要求,是难以转变的。
曹纯的主要精力,基本上都放在了骑兵身上,对于步卒的管理则是放给了副手,丁冲。
丁冲的丁,是丁夫人的丁。虽然说丁夫人和老曹同学闹翻了,但是丁氏家族并没有因此就受到了曹操的打压,甚至因为老曹对于丁夫人的愧疚感,给与了丁冲等人不少的好处。比如丁冲之前就担任过冀州的考正官。只可惜丁冲这人么,文会喝酒倒是厉害,但冀州考正一事么,却没能办好,于是也半惩罚半平调的来了幽州,担任幽州别驾。
对于丁冲这样的外戚,不管是曹操还是曹纯,相对来说都是比较放心的,而且丁冲的能力也不能算是太差。丁冲在最开始接受曹军步卒的征募的时候,曹军步卒才不到四千人,其中还有不少的空额,但是经过丁冲一番的整理和征募,到曹纯出征的时候已经有了七千人,接近翻了一倍。
曹纯出征的时候,带走了三千多的步卒,现在于渔阳之中还剩了三千多,只不过剩下来的这些曹军步卒,就良莠有别了。
好的自然非常好,位于渔阳的核心地带,而差的么,在遭受郁筑的袭击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都还没交战就先洗劫了自己的营地,然后撒丫子就跑,甚至只见到一两个的胡骑就能上报说是遇到了成百上千的胡骑……
于是真真假假的消息汇总到了渔阳丁冲之处的时候,丁冲也无法判断出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是总体将上报的数据一算,也让丁冲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曹纯在外嗝屁了,常山赵云带着大部队冲杀到了渔阳此地,连忙让人一面燃起狼烟,向内地示警,一面紧急布置渔阳和古北口的防御。
……
……
郁筑没想过要打下渔阳,当然,如果能打的下来自然是最好,但是他首要的目标是劫掠,尤其是带着一些属于大汉的战利品回到白山黑水去,然后就可以宣称他为了柯比能报仇雪恨,也就自然可以收拢那些散落在白山黑水之间的鲜卑残部了。
当郁筑看到渔阳方向上的狼烟升腾而起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焦虑。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尽可能的快,但是现在原本计划走一天的路程,现在走了两天……
不能达成奇袭渔阳效果的话,后面很多动作就会难以展开。
曹军的骑兵也不是好惹的,万一拖得太久,被堵在了渔阳跑不了,就很麻烦了。不过郁筑心中清楚,对于曹纯这样的远征,不是想要打就能打的,必然有后续的补给和跟进,而郁筑盯上的,就是这些补给跟进的物资。
可郁筑万万没料到,值守的这些曹军兵卒都还没有等郁筑带着人动手劫掠,这些曹军步卒就自己下手了,主动焚烧了一些军寨,退军了。
这到底怎么肥四?!
于是郁筑在初期的目标根本没能完成,现在只能希望在进入燕山之后,能够在渔阳周边获得足够的物资。
郁筑觉得渔阳肥美,无疑是正确的,渔阳当下确实很肥。
为了支撑夏侯曹纯等人的出征,冀州地方士族乡绅虽然内心当中十分的不情愿,但是曹操的淫威仍在,尤其是利用之前许县之变搞死了不少地方士族,而且连孔融这样的人都给杀了,在暗搓搓的咒骂和搞事情之下,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所以多多少少还是凑出了一些物资,提供给夏侯和曹纯。
这些物资,有先有后,也不可能一口气直接运送往前线,所以都需要民夫劳力,骡马转运,而现在在渔阳之处囤积的就有不少物资,如果郁筑能够打包带走,那确实是老鼠掉进油缸里,死活都是一肚子油水……
可问题现在郁筑是急行军前来攻打渔阳,随军的粮草并不多,而且渔阳在曹纯的经营之下,也不是那么脆弱得一敲就开。
在古北口的曹军步卒,明显和在燕山以北的军寨驻军不一样,几乎不是一个档次的,不仅是拥有火油,还有少量的火药。郁筑展开对于古北口的攻击,曹军兵卒立刻还以火油火药,不仅是阻断了大道的进攻,连山间小路都封住了,还在昨天夜里试图夜袭反击,双方在古北口之下两次交锋。郁筑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双方僵持两日,到了第二日晚上,郁筑终于是突破了燕山的一条山道,绕往古北口的后线,曹军守军被迫放弃了古北口的防御工事,在关中放火主动后撤,使得郁筑只能在第三天中午大火渐渐熄灭之后,才能以大部队突破了古北口。
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比起来,就是个弟弟。可对于胡人骑兵来说,这弟弟就是连绵的山丘,纵横的巨人。即便是对于习惯在辽东白山黑水之间钻树林的鲜卑人来说,依旧不好走。当然最为关键的并不是燕山不能通行,而是留给部队行进的通道不多,古北口就是其中一个,两山之间的距离宽阔之处不过一里,狭窄的地方甚至只有十几米,这种地形完全没有骑兵机动的空间,很容易便是被步卒反过来伏击。
古北口被攻下,无疑是助长了郁筑的野心。
如果古北口太难打,以至于损兵折将太厉害,说不得郁筑就带着在燕山以北劫掠的那些东西跑了,反正谁也不能否认燕山以北的曹军就不是曹军,虽然物资少了一些,也不能否认那些东西就不是大汉的器物。
可偏偏古北口就这么被拿下了……
这就像是超市被砸开了大门?这零元购的小心思,还不嗷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买卖?!
于是郁筑兴冲冲的就顺着古北口,直奔渔阳城下,然后登上了渔阳北面的山头,眺望之后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渔阳能成为大汉幽北的重要城市,每每是胡人和汉民交战的第一战场,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乱选一气的,这是对于汉民最为有利的地形,两翼被燕山的地形所遮蔽,骑兵无法通行,中间卡着渔阳大城,城墙雄伟,弩车投石林立。
踌躇了半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郁筑叫来了一名当年跟着轲比能打过渔阳的鲜卑小头目前来,问道:你之前跟着大王打渔阳的时候,渔阳就是这样的么?
这……这似乎比上一次……弩车投石车更多了……小头目也盯着渔阳的城池看着,这些弩车和投石车都很厉害,擦个边都是死,而且看城头上长矛兵那么多,真要是攻城……怕是死伤惨重……
小头目说完,就低着头,但是用眼角余光偷看着郁筑的脸色。他认为还是不要打渔阳城,就在城外劫掠就好了,反正汉人守汉人的,他们劫掠他们的,三四百年来不都是如此么?
郁筑明白小头目的意思,但是眼见着都到了渔阳城下了,这肥美的肉就剩下最后一张硬壳,不试图啃一口,怎么能心甘情愿?
郁筑凝视渔阳防线半响,眼神不停变换,小头目知道郁筑是在考虑是否攻击渔阳城,不由心中紧张,他可不愿意去攻击有弩车和投石车部署防御的汉人军队。
终于郁筑开口说道:我有一个重任要交给你……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勇气……
小头目面如死灰,但是依旧只能咬着牙说道:我,我有……
你带着你的手下,穿过渔阳城,去渔阳后面查勘……郁筑缓缓的说道,务必查探清楚渔阳周边的防御布置情况,两天内来回报。记得打那个三色汉人的旗号……嗯,没旗号就先宣称一下吧……
借个名头先用用……
小头目长出一口气,忙不迭的答应了,退了下去。他原本以为要冒死去打城墙了,奔波查探虽然辛苦,但是总比冒着弩车投石车去爬城墙更好。
……
……
在郁筑的对面,站在渔阳城头上的丁冲也在翘首看着郁筑的部队,然后皱着眉头寻找着……
你们有看到骠骑的旗帜没?丁冲问道。
周边的曹军兵卒也是瞪圆了眼在寻找,可是没有找到。
但是……
还是宁可信其有。
丁别驾,这……这不会是骠骑的胡人仆军罢?曹军兵卒说道,真没看到骠骑的旗帜……
大汉三色旗,仅骠骑一家,别无分号。
丁冲思索良久,有些迟疑。
虽然说曹纯在离开渔阳的时候,表示过有可能会出现换家的情况,但是丁冲怀疑更有可能曹纯是被赵云击败了,甚至是围歼了……
否则怎么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就直接被攻击了?
为了稳妥起见,丁冲决定要紧急向后方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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