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下叶和春暮已坐在一处草坪上,柳下叶随手编了个花环,春暮看后不禁称赞道:“想不到你看上去没个正经,竟还心灵手巧的!”这话说得柳下叶一阵无语:“夸我都不忘贬损下……”虽这么说的,却还是将花环套她头上:“喜欢就送你了。”
春暮摆弄着头上的花环笑着,柳下叶瞄了春暮一眼,又一眼……
虽然柳下叶反应快转过头去,但春暮还是敏锐察觉,春暮摆出一脸懵:“盯着我看什么。”
柳下叶心底一慌,却又一脸淡定道了声:“没有,就是看你挺可爱的,年龄比我大,人却比我矮一头,可是我才十四岁,还会长更高,你就不一定咯~以后走在路上,别人会以为你是我家小妹……”话未说完他忙收住,差点把自己噎着了。什么小妹,我才不是想当她哥!
春暮一脸不服输,嘴边挂着一丝笑调侃道:“个子高有什么用,若我真认柳哥为哥哥的话,你就得叫我一声姑姑~”
姑姑……这对他来说瘆人的称呼令他顿时毛骨悚然,下一秒整个人脸都阴了:敢情你要当我姑姑?你个笨蛋!
另一边,盗跖已穿好衣服,正为少司命梳理长发,少司命又不禁想起月神欲带走叶儿那一幕,她始终难安。
一发簪突然从她眼前掉落,打断了她的思绪,那发簪却被盗跖瞬间接住,盗跖将发簪晃了晃,立马变成了两个。
“娘子还想变什么?”盗跖嬉皮笑脸。
少司命甩过一白眼,一真无语:“让它消失。”
盗跖把两个发簪晃了晃,那两个立马消失,他依旧笑着:“娘子让它消失它就消失,娘子还想什么消失,我都可以变!”
少司命定定地看着他,幽幽道:“我想你消失……”
盗跖微笑着:“好我这就!……诶?”回过神来一阵傻乐呵,“消失可以,你得给我笑个。”
这话一落,少司命瞳孔微微放大。
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我的忧虑,才打断我的思绪逗我开心?看来方才他真不是碰巧经过……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差点忘了我丈夫可是盗王之王,怎么也不可能是不了解情况就破坏气氛的人,做盗贼,察言观色应该比常人更敏感吧。可,他看到了我的忧虑,为什么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想逗我开心,而他自己也不担心呢,孩子随时都可能有危险,阴阳家随时可能再来,他为什么这么从容镇定,这种镇定,不像是伪装。
“为什么?”虽然知道他不说定有不说的理由,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希望盗跖跟她一样,怎么想就怎么说,任何事都可以当面摆明了商量,一起解决,所谓的“夫妻坦诚相待”。
“娘子莫担心,”盗跖一脸自信的笑,“山人自有妙计~”
少司命听后明显摆出一脸不满,就差翻白眼了:“你们山人就喜欢装。”
“娘子放心,”盗跖为少司命插好发簪,一脸平静的笑,眼里却透着丝认真:“这不是什么危险的计策,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不相信娘子,而是情况特殊。”说到这里,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被理解,拉过少司命的手,“娘子相信我。”直直盯着少司命的眼神还想说什么。
少司命反握住盗跖的手,轻轻拍了下:“傻,不相信你就不会嫁你了,我不仅相信你,还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历经那么多生生死死,转眼走到今天,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少司命眉宇舒展,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我还相信,只要有你在,我们定能一世安好。”
盗跖抬头,对上那明朗的眸子,他清楚记得第一次邂逅她时,她总是一副毫无感情的样子,深邃的眸中藏着怎样的表情,他看不透。如今她一身厚华贵紫衣,挽着发髻,成熟了很多。这些年,是他形影不离陪她一路走来的,那淡淡的眼神里渐渐多了坚定和希望。
“还是娘子最懂我。”盗跖笑嘻嘻地将自家娘子揽入怀,一丝沉重的气氛愣是被清亮的声音赶走。少司命只是尴尬笑着,心里却有那么一刻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到他们走完余生。
以前她很羡慕盗跖,因为在这乱世,亡命天涯的他再狼狈再不济,也能让自己所处的角落有一处阳光,那是她触碰不到的。
可盗跖的童年,也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没了任何人的关心在乎,就只能靠自己迷茫地活下去,直到他有了“兼爱、非攻”这美好愿望。这是整个墨家不可缺失的寄托,即便这份寄托千秋万代也未必成就真正的和平。
那时,她羡慕盗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而她,究竟变成了怎样的存在……
她喜欢看他大风大浪后暖暖的笑,她喜欢看他谈笑自如又若有思量的双眸,她喜欢看他认真时绝对可靠的样子……
如今看来,不是他将走的路总有一丝曙光,而是他无依无靠便带去了那份寄托,他便是那缕光,终于看透了尘世,多了份从容。所以她看到的他,面对很多事不过一笑置之。有时她会想,若当年他们不曾相识,如今的盗跖,很可能就是墨家巨子。
墨家、阴阳家……她细眉微皱,定定地看了会落在山头的斜阳。
虽道不同,下场却很像,如今的墨家和阴阳家终还是难逃隐没的命运,只是阴阳家仍不认命,不甘扩散成执念,才与墨家战不休。可岁月从未有一刻为他们凝结,到头不过一场梦如烟尘,转身往事成风。
暮色四合,清风起,她居高临下,看着辽阔的天地,依旧静谧,这份静谧是很多人倾尽一生欲争来的自由。她也知,如今短暂的岁月静好,也是很多人不曾敢想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