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紫铜阀门
国庆节的清晨很温馨、也很宁静,可是在那个温馨和宁静的时刻,还是有一些很细小、很简单很繁琐、看起来与这**篇小说毫无关系、与过去的南正街、现在的二十四号楼、还有都市系列小说的主人公王氏兄弟毫无关系的人和事也正在开始发生,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和故事的**,这些人和事都会出现在各位看官的视线里,所以疏忽不得、大意不得,只得一点点娓娓道来。
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在距离峡州中心城区不过五十公里的318国道上,也有一些早行的车辆亮着车灯在向市区开来。其中就有黄大军的那辆江铃轻卡。
"**的。"黄大军大声的骂了一声,转动着方向盘,把自己的那辆江铃轻卡让到了国道的最边沿:"算你***狠!平板车还敢超车!"
紧跟着他的江铃轻卡的那是一辆有着几十个车轮的大型平板货车,跑起来轰轰隆隆的,又高又大,又宽又重,又是个超长的家伙,从后视镜看得很清楚,那辆平板车远远的看上去犹如一艘大型驳轮,威风的仿佛是一辆重型**,车头的排烟管冒出的黑烟如同狼烟。
黄大军收过驳船的钢板,质量不错,又大又沉,天知道那些人怎么能把这样的钢板运出造船厂的?**可没收过,那家伙是个南斯拉夫的总统--铁托(坨),军队的东西还是不沾为好,人家是钢铁长城,还得保家卫国,万一出点事情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找过他,说是有些部队的东西,问他感不感兴趣,他一口就拒绝了:"挣钱的门道太多了,你能去拿军队的东西?那可是钢铁长城,就是去拆长城的砖,不也会被人骂祖宗十八代吗?"
黄大军的这辆厢式江铃轻卡可根本不是那辆全速推进的平板车的对手,就像是以卵击石,根本不是同一档次。他见过一次车祸现场,一辆小货车被撞到十多米以外路边的一个水塘里,平板车除了保险杠有些碰撞的痕迹,车身侧面的黄*油漆有些擦伤以外,依然岿然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而那小货车的驾驶室严重变形,里面的人一死两伤,很是悲惨,他可不想落到那样的下场,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其实昨晚不到十二点他就已经把这一车货装好了,是在离这座城市中心城区五十公里以外的郊区的黄龙区的一栋民房里。那栋小楼不在公路边,而在长江边。外表上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栋两层楼的农家小楼,门前也是柑橘成林,鸡鸣狗跳,白天还有老人打牌,老婆婆喂猪,后面是一排平房,靠猪栏的那间原来当作火笼的房里如今堆满了喂牛的稻草和一些弯弯曲曲的大树疙瘩,把那些稻草挪开,里面有一个早就废弃却舍不得扔掉的风车,再把风车搬走,里面就是黄大军想要的东西,也是他此行的目的,那是一堆破铜烂铁。
所谓破铜烂铁,其实八成都是几乎完好无损的建筑构件、钢梁、铁条、管道阀门、铁管,甚至还有锚链、螺旋桨和柴油发动机,当然也有故意砸坏了的铝合金门窗、原封未动的电线电缆,崭新的空气开关,居然还有两个挖掘机的沉重的铁斗,沾满了黄泥,天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到手的。
根本不用推来磅秤记录重量,也不用逐个逐件的讨价还价,大家都是熟人了,大都的情况下,都是他说出一个数字,对方也会说出一个数字,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双方都笑了,点上一支烟,也就成交了,就有几个当地的青年帮着他把那些被称作是破铜烂铁的东西搬上车,然后关上货箱,摆手告别,趁夜而去,趁夜而归。
黄大军不是本地人,他和在峡州城里以收废旧为生的人一样,都是来自那个江汉平原的一个低凹的地方的农村,自然而然的和他的老乡们全都住在这座城市东山上面的那个人称"荒货村"的地方,经过了几年的努力,终于站稳了脚跟,生意好做了一些,腰包鼓了一些,就把老婆和儿子也接到这里来了,老婆在家做饭,负责孩子的生活,有空的时候还被他赶出去坐在街头巷尾帮人擦皮鞋。老婆不愿意,他就给她一脚:"老子的钱就这么好挣的?"
孩子还小,在交了借读费,给校长和老师送了礼物以后到那所民办的贵族学校上小学一年级去了。他一直在内心很蔑视自己的同乡,有了一点钱就像守财奴一样紧紧的拽在手里,要不就拿回家去盖一栋两三层小楼,却不知道把孩子带出来读书,给孩子一片广阔的天空,让子孙后代成为城里人,他永远记得汪峰唱的那句歌词:"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怀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多好啊,"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这才是他的希望,也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更是他儿子的希望。他有时候累了,坐在家里一边抽烟,一边喝酒,一边听儿子像和尚念经似的读书,就在憧憬自己年老了,那些和他一起出来谋生的同乡都回乡下养老去了,天天一个人坐在阳光下等死,他却能坐在街心花坛边看孙子嬉戏,乘着公交车免费全城旅游,找家**净净的美容院刮胡子,到饭馆里吃香的喝辣的,那该是多好,多么惬意的事!
平时的时候,黄大军也和他的老乡一样,骑着一辆柴油的农用三轮车,让手提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回收--电视、空调、洗衣机;冰箱、电脑、热水器!"慢悠悠的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转悠,到了中午随便在街边找家便宜的小吃摊,炒盒饭,三两酒,边吃边看那些城里女人鼓鼓囊囊的**,看那些西装革履的城里男人到处赚钱,看那些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
只是一周里可能有一两天,黄大军会在夜晚出门,他可不像他的那些老乡那样,白天看准地方,晚上去小偷小盗,去剪居民的电线,去锯人家的空调管、去砸广场上的铁栅栏,去敲居民的水表箱……那都是玩命的事,就是被人家巡夜的保安打一顿也受不了。他不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会开着他的那辆江铃轻卡到周边的县区走一趟,他可有好几个**的供货商,近郊、山区还有江南那边都有他的联系人和联络点,所以他才最终决定买下这辆来路不明的厢式货车,有了这辆车,他才觉得自己和那些同乡有了天壤之别,他才会有"我要飞得更高"的雄心。
那个黄龙区的俞老幺是自己找上门的,在他的那间从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的旧报纸、破纸箱、锈迹斑斑的乱铁丝、装修拆下来的半截镀锌水管和被用火烧得发黑的铜丝的破烂堆里转了好几圈,似乎有些不屑的样子。他就给俞老幺递了一支烟,顺口问了一句:"坐坐嘛,师傅是哪里来的?"
俞老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黄大军就知道有戏了。他知道那个距城市不过数十公里的黄龙区,有一个全国规模最大的化工厂,有一个刚刚新建的全国最大的单晶硅生产厂,有一个全市唯一的民用机场,还有一些屈指可数、财大气粗的国有企业,当然,还有国家投资数十亿新建的深水港,沿长江推进的好几条高速公路,已经快要竣工的那条快速铁道线,那可是块肥肉!
黄大军有些窃喜,也有些兴奋,但他依然不动声*,給俞老幺倒了一杯绿茶,就慢慢和他聊天。俞老幺并不喝茶,一边抽着烟一边还是满屋转悠,后来才停下来,对黄大军说:"我家里有些东西,不知你收不收?"
他就跟着去了。
俞老幺其实就是若*个和他一样,就是黄龙区的失地农民,就是若*个在周边的那些大型企业、建筑工地、船厂、火车车厢、高架桥,过山隧道工地,以及那种现在正在黄大军的车前耀武扬威超车的平板货车上顺便"顺"点东西的人物,就是若*个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闲人中的一个。
白天大家都是眼明手快的到处去捡,入夜以后就把那些白天已经看好,却不方便搬运、或者是公开拆卸的东西运回来,当地不少的人都这样做,大家彼此全都心知肚明,大哥不说二哥,我好你好大家好,又不是拿你家的东西,你不拿人家也会拿的,那些当官的拿得更多呢。
那些失窃的单位企业当然会向当地的公安分局报警,市局也下过无数次督查令,可黄龙公安分局几乎都是当地的民警,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没有个三姑六爷八大舅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嫌那些报案的保安多事,"你们当头头的牙缝里稍稍掉一点,不比那些多多了?"
那些企业也只好暗叹:"人心不古,社会复杂。"可俞老幺无疑是他们那一带最能*的盗贼之一,因为他有自己建立的一条销赃的渠道,于是就有人和他合作,就有人让他坐地分赃,就成了一条龙作业,这就是他能够与黄大军一拍即合的原因。只是因为绝大多是都是偷盗之物,来路不明,也经不起搜查,更是见不得人,也只有趁夜晚偷偷转移了。
昨晚黄大军去的时候,俞老幺不在家,他老婆说是有人给她老公打来电话叫他去收货,还给黄大军倒了一杯酒,炒了几个菜,让他和几个当地来帮忙上车的农民一起宵夜。他知道俞老幺很久就已经不再直接去偷盗了,其实和他现在所*的一样,也是收废旧的,周边收来的那些东西就藏在他家那间以前当过火笼房,现在墙上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油烟的平房里。
他就和那些农民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电视,然后把车装好了,等着俞老幺回来。谁知一等就快要天亮了,那些农民打了半天麻将,还是不见他回来,就都回家睡觉去了,他就在空荡荡的堂屋里等着俞老幺,他终于在国庆节的清晨回来了,把一个又大又沉的紫铜阀门扔进了他的车里:"**的,敢骗老子!把老子骗去守了整整一个晚上,就这么点东西,还找老子要了一百块钱!"
黄大军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化肥味道,他就知道那个紫铜阀门是从化工厂偷来的,极有可能刚刚从正在运转、或者是维修的管道上偷着卸下来的,那可是剧毒、易燃的管道,他动了一下心,用手电照了照那个阀门,看了一下紫*的管壁上打下的钢印,果然是江城的一个朋友要的型号,也就高兴起来。
他又从俞老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那种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过那点事的味道,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去了整整一个一晚上的原因,就笑了笑。他也知道,这个阀门到了他的那个朋友的手里,用机油清洗一下,再加个包装,2000元只多不少,他只需要把这套阀门托运到另一个城市的某一家店铺,也可以到手千把块,只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算了。"黄大军把两张百元大钞塞进了俞老幺的衣袋里,还给他嘴里塞了一支烟:"辛苦你了,累了**没睡。"
他就开着江铃轻卡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