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长逸虽然只有三千多亲信人马了,但他在摄津掀起的乱军,吸引了大量的眼球,丝毫不逊于织田信长讨伐朝仓家的行动。
毕竟这个家族在五年前都还是近畿的统治者,深入人心的强权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忘却的。故而荒木村重的倒戈并不让人惊讶。
但织田家的反应也足够迅速,柴田胜家所带“后队”的一万余人,本就留在近江未进入越前,收到命令后更是立刻折返,气势汹汹地扑向摄津而去。
蒲生定秀、筒井顺庆等人旗帜鲜明地站在织田一边,主动提供了支援和粮饷。广有影响力的岩成友通拒绝同老伙计站在一起,劝说和泉、河内、山城等地豪族稳守立场。接着是畠山昭高、堀内氏善等人反应慢了一拍但也象征性表明了态度。
这种情况下,眼看着织田家的柴田胜家立马就到跟前了,沉默了几天的幕府终于打出旗号,号召讨伐三好长逸。
然后雪球就越滚越大了,许多原本中立的小势力也都派了一两百甚至几十的兵力,过来挂个参战的名头。
柴田胜家来到京都,拜会了足利义昭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近万的乌合之众,人数翻了一倍。总计超过两万的大军,剑指摄津,锋芒毕露。
另外,远在播磨的浅井长政也得到了消息,立刻宣布暂停西征,率领一万人回身围剿三好长逸。
丹波的赤井、波多野两家,也组织了一千五百的联军,号称要南下作战。虽然只是意思意思,多少总是个态度。
同时九鬼嘉隆带着织田水军,从伊势湾出发,驶向濑户内海,打算汇合平手家在淡路的人马,杜绝敌方水路。
多面夹击,人数远多,带队又是名将,似乎是看不到失败的可能性了。
于是织田家诸将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越前的战线上来。
正面的朝仓景镜依然堵住要冲枢纽,坚守不出,不肯露出任何破绽。
对此,信长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下令在府中地区附近付城,一口气规划了六座城砦。
长期对峙下去的话,失去了钱袋子敦贺港的朝仓家显然熬不过富甲天下的织田家。
另一方面,织田信长又拿银钱开道,让几个越前降将去执行策反。
策反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当然看不到成果。
然而,村井贞胜带着二十名壮汉,抬着十口箱子走到军帐前,翻开盖子,露出光芒灿灿金币的时候,在场的兵将都是目瞪口呆,垂涎三尺了。
每个箱子里面,是三千七百五十枚金币,每枚二两重,共计黄金七千五百两,折合成铜钱,价值足足三万贯。
其实以前织田家每次大规模军事行动,花费的军资赏金最少都是万儿八千的,但记在账目上就只是不引人注目的数字,全部兑成金币堆在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铸造成型的贵金属货币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绝不是票券所能比拟的。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收买到敌将吧,至少先提振了一下将士们的士气。
别说是中下层的家臣,就连平手汎秀,领有和泉、淡路二国,掌握了濑户内海贸易的一部分,年收入算下来是好几万贯的,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多真金白银。
……
元龟三年四月二十六日,一直跟着中军主力划水打酱油的平手汎秀终于接到一个具体任务,那就是接替撤回来休整的森可成所部,完成付城的工作。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前一天晚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当时森可成的嫡长子,年仅十八岁的森可隆,亲自在前线监督工程,结果夜色当中,被两百步之外铁炮射出的流弹击中太阳穴,当场不治身亡。森氏所部亦即陷入混乱,朝仓军趁势出击,杀死织田数百士卒,还烧毁了建好的土木工程。
如此飞来横祸,实在令人痛惜。
森可成本人倒没受什么伤,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于是就替下去休息了。平手汎秀与他虽然互敬但并不亲熟,只能大略表达一下心意,也不方便说什么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姑且还在战时呢,公事为重。
不过汎秀来到自己军中,立即就做了严肃的动员,反复告诫说:“昔日斋藤、六角、三好败于我们之手,乃是他们内部生乱的缘故。朝仓看似文弱,却仍然屹立不倒,绝不可轻忽大意!”
根据前后情况分析,森可隆身死的主要原因,应当是见朝仓家姿态软弱保守,便放下戒心,疏忽了戒备。
对面的朝仓景镜,看来不只是善于布阵防守,奇袭也颇有水准,凭这两点,至少可以算是个二流的名将了。
古人云,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身处在敌国地域里,再怎么严防死守总是会露出破绽。
为了保证付城的顺利,平手汎秀做了两手准备:其一是以攻为守,转变主动权,让平手秀益、拜乡家嘉、本多正重三名猛将兄,各领精兵四百人,携带大量铁炮,不间断地对敌阵进行威吓射击。
倘若敌军不肯出来一战,那便正合心意,可以专心建筑城砦了。
倘若敌军同样派小股兵力试探,就硬碰硬地作战,正好将士们早憋了一股气,巴不得见见血开开荤。
倘若敌军主力出来应战——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当真有那等好事,显然要通知周边友军一涌而上,说不定马上就把越前的问题解决了。
事实上,三支小分队轮番上阵,吆喝喊杀了整整两天,敌兵都毫无反应,只隔着老远,对射而已。
这次再没出现森可隆那么倒霉的人,双方毫无伤亡。
趁这个时间,由河田长亲负责指挥着一千多名杂兵,勉强把被破坏掉的工地整顿恢复了一番。
府中城内的朝仓景镜居高临下能见到外面,当然不肯坐视织田家修好城砦,于是在四月二十八日晚上,安排一场夜袭。
当时正轮到平手秀益去前线压制,他带着可儿才藏、一柳直末等武力高绝的伴当,艺高人胆大,敢于孤身走进城下百步。只是连续白忙活两日,军容总是难以避免地衰弱下去。
而城内朝仓景镜见此,连夜选出精兵千人,派猛将三段崎六郎为先锋,突然掩杀而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平手秀益等人虽然悍勇,却也抵挡不住,一路败退溃散。
那三段崎六郎领着千人,一刻钟便追出二十町,直往平手家付城的地点奔去。
谁知那乱糟糟的工地里,并非是杂役,反倒是加藤教明、山内一丰、小西行长严阵以待。
再加之假装败退的平手秀益等人返身攻回来,前后夹击,朝仓军发觉受骗,立即往城里撤离,被追着一顿痛打。
山内一丰在朦胧月光中,紧盯着敌方高级武士的装束,单骑挺枪突入,身受三处刀伤,刺死了朝仓家足轻大将三段崎六郎。
这一场小规模战斗之后,人尽大悦。
河田长亲喜形于色道:“如此一来,敌军想必再不敢出门袭扰,我军可以后顾无忧,将付城建立起来。”
而平手汎秀更感到高兴的是:“诈败之计施行起来颇为不易,何况又是夜战,这次经验,难能可贵,今后一定要好好记住。”
总而言之,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乐观和欢快的气氛。
织田的实力远远比朝仓更强,这是毫无疑问的。只要保持现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节奏,取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悬念只是花费时间长短罢了。
可就在这时候,却见到后方响起“平手中务在否”的喊声。
循音而去,只见堀秀政大汗淋漓心急火燎,跑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秀政大人有何事指教?”汎秀一看就觉得不妙,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是我……我军身……身后!”堀秀政上气不接下气,竭力想一口气说完但反而更气息不顺起来,“据说……越后……越后上杉……上杉军队……飞驒……走到我军身后……一万多人……来者不善……主公……主公召见!”
尽管都没连成通顺的句子,但从几个关键词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越后的上杉谦信带着一万多人,取道飞驒国,绕到织田军身后,来救援朝仓家?
这可真是……
不仅出乎意料,更出乎情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