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与廉颇之战
除去多年心腹大患,纵然嬴政‘性’情一向戾气颇重,这些日子对人之时也难得都带了真心笑意。吕氏根基已被连根拨起,往后再想闹事,是千难万难,再加上手中售卖吕氏旧物,金充足,建兵器工坊一事,自然是迫在眉捷。如今咸阳之中几乎被蜂涌前来的铜匠艺人们挤满,各处馆驿人‘潮’拥挤,还有不少慕名前来,欧冶世家大‘门’前日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据说欧冶青嫌整进出不便,烦不胜烦,此时已迁入禹缭府中暂住。两人平日虽看似吵得厉害,但其实二人关系最佳,毕竟是多年老友,也不可能真因为一件事而绝了来往。
咸阳城顿时盛况空前的热闹了起来,日日都有进出者,城中馆驿已是挤满了人,但每日仍是有人进得城来,行馆之中住不下时,便有人和衣裹了歇于欧冶世家大‘门’之外,只求得欧冶世家看中,收于‘门’下,纵然是运气不佳天份不好,不能成为欧冶家之徒,至少也能与传说中大师后人见上一面才甘心,欧冶青此时有家不能回,日日歇于人家外头,纵然有嬴政那秘法吊着,也是心里发慌。
自嬴政掌权之后,每日众人都要进宫一趟共商事件已是不成文的规定,这会儿众人跪坐于章台宫中,欧冶青先开口:“不知臣何时能归家?”他说话之时还了些怨气,头一回出‘门’之时被人围过的经历令他这会儿想起来还额头青筋‘乱’跳!那样‘混’‘乱’的场景,人人看他的眼神令他浑身寒粟,还有人伸手捏他‘摸’他,边嘴里喊着说沾了欧冶家仙气,如此以讹传讹,欧冶世家出‘门’之时都会遭遇不少人手的‘抚‘摸’’,令欧冶世家众人惶恐不安,已经好几日大‘门’紧闭,却深怕有人闯了进来。
欧冶青自认天不怕地不怕,但自从与这禹缭老头子相识之后,就开始没好事儿!如今替嬴政做事,虽说有他一心喜爱的铸剑之术作为抚慰,不过如此一来加上各种突发状况,实在是令欧冶青疲于应付,他以往脾气不好,若是有人让他看不顺眼,直接打骂出去就是,可如今当年威风凛凛的他何时也落到如今田地?连‘门’也不敢出!一想到这些,欧冶青难免将禹缭心中骂了个百十遍,却强烈要求此事必须要解决,否则他睡觉之时都还想着当时被人‘摸’过的感觉,实在是令他白‘毛’冷汗也吓了出来,恶心得要命!
“此事已‘交’由韩卿去办,只待工坊之事一解决,欧冶公自然有家可回!”嬴政答应得也爽快,一下子将问题丢给韩非。欧冶青目光就落到韩非身上,想了想,仍是冲嬴政跪了下去:“既如此,臣还有一事要祈求大王成全!”他说完,待嬴政回话之后,才又开口道:“臣不才,得大王看重,有幸‘侍’于大王,如今奉王命,欧冶家收天下前来投靠者匠人中有天份者为徒,但臣有祖训在身,不敢倾囊相授,还望大王开恩!”欧冶青说完,就跪了下去。
这老头子来到咸阳不久,‘性’格倒跟以前有了很大转变,至少嘴上也会说几句漂亮话了。禹缭心中感叹,果然环境铸造人,心中却笑老友仍是太过憨直了些,看似聪明,不过流于表象而已,嬴政铸造兵器之事,根本不会真正广授于天下人面前,毕竟前来投奔之人,谁也说不准其中是否有为间之人,欧冶青纵然不提此话,嬴政早晚也会有此要求。
如禹缭所料,嬴政很是痛快的点头:“由公作主便是!”跟禹缭的想法差不多,各国前来投奔的人中,嬴政猜到有人必定为间,只是人多,一时间又分辨不出来,堵不如疏,若是防着一人而弃天下人不用,非嬴政打算,既要用人,也要让人为他所用,纵然是前来为间的,也要他服服贴贴为秦办事!工坊之中嬴政打算分别建几个不同的作坊,以生产不同的东西,秘密掌控于不同的人之手,纵然其中有间谍,得其一而不得全部,亦是无用!
欧冶青一见他痛快答应,心中感动莫名,只觉得自己要求任‘性’,既要学嬴政秘法,却又学了不愿教授于人,心中既觉心虚又觉愧疚,态度竟然越发变得恭敬,虽然知道嬴政打算,但他老头子亦不是不分是非之人,学了嬴政秘法,已是占了便宜,纵然嬴政另有目的,可在他看来,亦是无可厚非,就算昔日欧冶世家铸剑造铜,都不是平白无故与人,又何苦强求人家一心待他?这世上,谁也不欠谁,欧冶世家占了好处,就该付出忠诚!
待欧冶青的事情解决,‘蒙’骜却是站了出来:“大王,‘蒙’恬初回上场,可否需要有人从傍辅佐?”‘蒙’恬准备攻赵之事已抬上议程,但‘蒙’恬若是当真伐赵,面对的必定不止是赵人,而还有与赵半合并的魏国,‘蒙’骜虽说信任自己的孙子,但‘蒙’恬毕竟非老将,若是无人从旁指点,‘蒙’骜亦担心他吃亏。
嬴政左手食指与拇指并拢,双指扣在案几之上敲了几下,抬头时双目如电:“可!政听闻‘蒙’公麾下有一名为张唐者,勇武过人,子恬头出征,不若以他为副将,‘蒙’公以为如何?”他是在提拨‘蒙’骜嫡系,以往后为‘蒙’恬出仕所用,‘蒙’骜自然明白,不由心下感动,只觉得‘蒙’氏一族非竭力上战场为嬴政分忧而不足以报此隆恩,叩头应了,又说起另外一事:“日前大王曾提过角抵一事,老臣与王将军商议之后,觉得此计甚妙,便‘欲’于军中开展此赛,‘欲’邀大王同观,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角抵一事就如同现代时的摔跤活动一般,在秦国也极其风行,只是军中大规模举行氏抵比赛还是头一回,如此盛事,嬴政倒是来了兴致,欣然应允。这样的活动军中若是常举行,不止能提高士兵兴趣,亦能借此发现人才,常摔拿此道,士兵身体也能得到训练,嬴政自然是支持这样的举动,因此末了添上一句:“既如此,政亦愿出彩头,夺冠者,政赏明珠一斛,金饼十斤!若为亚季,则各赏金饼五斤!其余人等,若是品行武艺出众者,政可亲赏欧冶公亲手所铸武器一柄!”此时的冠亚季称法,与现代时意义大同,又略有些不同之处,此时已有冠军说法,为冠者自然便是称为首;而亚的意思则是形容稍次一些的人,如此时人称孔丘为至圣,称孟子为亚圣一样的道理;季则是形容一家之中最末一位,早前便有人提出伯仲叔季之说,不过此时嬴政提起,季自然便是添为三名之末,而非第四。
‘蒙’骜一听嬴政这话,顿时大喜!士兵之间切磋,虽说原本就有血‘性’,但若得大王亲口许诺增添彩头,众人必定全力以赴,到时孰强孰弱自然一望分明,他与王翦之间原本都只是兴起军中摔角抵的念头,这会儿听嬴政此话,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都不由生出争胜的心来,再加上那自欧冶青所处得来的兵器为饵,军中众人必定全力以赴!
众人谈妥此事,嬴政倒是突然想起前些日之时由人呈上来的简书,突然开口:“武安君‘欲’归来,此趟盛况不若再缓上一缓,届时三军之间,定出胜负!”李牧至当年诛灭吕氏之后便归封地邯郸,众人已两年未曾听闻他消息,此时冷不妨听嬴政提起,都是愣了一愣,禹缭虽未曾见过李牧其人,但他却是深知此时情况,李牧受封,既然迁出封地,以君王疑‘性’他自然不该再回,若要再回,必先修书一封上呈,由嬴政定夺之后他才能有所动作,否则一律会视之为大不敬或生异心,若是嬴政不愿他回咸阳,只须不予理会便罢,此时提起,他抬头拱了拱手:“大王可是已同意此事?”
嬴政点了点头。“政已手喻一简,令人前去回信,多则两月便会归至咸阳!”欧冶世家出现之事如今天下广为人知,李牧得到消息也是坐不住了,再加上嬴政又有大建工坊之心,他这回来,也是想来瞧瞧新制兵器,只要是将军,便没有对兵器铠甲不上心的。嬴政对李牧要求并不意外,更何况他亦有将李牧召回之心,因此顺势便将此事同意下来,此时说与众人听,是因为李牧等人已在回咸阳之路上。
对于此事,‘蒙’骜是最为欢喜,他与李牧也算是‘私’‘交’甚笃,两人当初一见如故,两年再未谋面,能再度重缝自然欢喜,因此对嬴政提出缓上几日行角抵大赛之事,连忙称是。
李牧还未回来之时,秦国工坊便已完工大半,此时并不算农忙时节,庶民百姓中闲余的,便几乎都冲在有刀币可拿的份儿上朝咸阳蜂涌而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金子充足,工坊便完成得快,看在欧冶世家前来投奔秦国的匠人之中,已有大半便已得到安置。这些人除去一些少部份果真怀有异心者外,无一例外的,是真正奔着欧冶世家的名头而来,不出两月,嬴政所建兵器工坊之中工匠便已到了约‘摸’一千余人,这还是筛选之后而得出的数字,一些手艺稍差些的,根本进不了工坊,但就算是如此,仍有许多人现今还安置不下,只候在咸阳城中,待工坊完成,才能陆续入住。这些人闲时便帮着建工坊的庶民们搭把手,以便能更快争取进入工坊之中,拜入欧冶世家‘门’下。
甚至许多人明知欧冶家人不可能手把手亲教,但仍觉得只要与欧冶世家名头沾上关系,便是无限荣耀一般。这样一群工匠之中学徒子孙者不少,人人都忙上一阵,便已可足够加上工程进度。这些工坊除去各做各的分工之外,还另建了工匠住所等,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再加上欧冶世家的号召力,世人也打消了最后一丝诸如秦王想过河拆桥之类的举动,纵然事情已过两月,投奔者依旧是众多,此时嬴政也看出欧冶世家对天下匠人影响力来,比自己想像中无疑要大得多。
也许是来自现代,再加上幼时就‘性’情凉薄,他对于这种感情并不能理解,但不能理解不妨碍他使用起这股感情来得心应手,欧冶世家现在想起来,招得确实好,除去欧冶青一家真正有才可为他所用外,最令他感到意外与惊喜的,便是这股号召力了。
各国之间对于最近工匠流失的事情感到极为惶恐,许多人派了使臣过来一探究竟,嬴政看着桌案之上影武者之前送来的消息,翻出其中一块竹简之时,笑了起来。
那块褐‘色’竹简之上,燕太子姬丹的名字,跃然于其上!
两人相隔多年,当年一见便结下仇怨,如今再见,不知是何情景!
嬴政眼中闪过‘阴’鸷之‘色’,看到姬丹的名字,不由令他想起当初在赵国时不愉快的情景来,如今赵姬虽死,赵国当初邯郸被破,可这些却不能消除当年赵宗等人加诸于他身上的仇恨!嬴政强行忍下‘胸’口浮现出来的戾气,手掌紧紧将那卷竹简握在掌中,眼神狰狞,手中用力,那竹简已碎成几块,从他掌中落了下来。
赵高莫名感觉到殿内温度突然降了不少,打了个寒颤,‘胸’口紧闷得喘不过气来,嬴政一半脸孔挡在‘阴’影之中,面容如厉鬼一般,带着‘阴’森之意,只一看便叫他心中生出几许寒意,连忙又低垂下头来。
且不提各国之间想派使臣过来与秦国‘交’好之事,这一头秦国兵器工坊却是已经如火如荼的行动起来,只剩一些收尾的阶段,前去寻矿的各路影武者早在两月之前就已经陆续归来咸阳,带回的消息,令嬴政有些意外的,是在距离咸阳城不足千里之处的一处矿坑,众人往下挖掘二十余丈之后,竟然开采出了一些钢铁来!这些钢中含了大量的铁元素,并不如何纯粹,但就算是如此,嬴政已经是有些雀跃,这些东西在现代时算不得什么稀奇的,可此时在武器普遍还是在青铜的情况下,有了含钢量的铁,做出来的武器意味着什么,嬴政心中清楚得很。
当即嬴政便令‘蒙’骜派出一队人马协助韩非将发现钢铁矿的所在圈禁,以军队闲暇未打仗之时开采铁矿,只称若是有谁挖掘多者,则有优先拥有武器的权力!这项条令一出,就连‘蒙’骜与王翦等人都恨不能卷了袖子与众人一块儿挖矿去,若非拉不下脸来,这会儿两人早就已经亲自上场,不过就算是未能亲身拿了青铜镐挖掘,他们却分别派了不少人前去开采,如此一来,矿源之中开采的人手充足,再加上工坊又完工得快,几乎是万事俱备,连欧冶世家这样的东风已经都吹了过来,嬴政亲自掌权之后第一项颁布的命令,很快便实行了起来。
青铜矿秦国国库之中充盈,再加上后来采集的一些锡矿,欧冶青见嬴政‘交’给自己这两样东西时,不由满头不解之‘色’。
“此物欧冶公仔细观看一番,便可见分晓!”嬴政微笑,指着呈放于欧冶面前的一块锡矿,伸出袖子拂了拂。因最近事事进展顺利,令他心情愉快,纵然是一向眉宇间都笼罩的‘阴’郁之‘色’也似散了大半一般。欧冶青听他这样一说,果真凑过去瞧了瞧,皱着眉头又‘摸’了‘摸’,接着掏出随身所带的匕首往下橇了一块,却仍是有些不明白,只是略有保守道:“依老臣看来,此物该是一样制器的珍稀物品,只是老臣对此似有眼熟。”不过欧冶青又不敢肯定,他若是当真见过这东西,不可能会一见之时认不出来!
欧冶青在别的地方不敢称冠,但在这铸剑与炼器一事上,却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因此脸上‘露’出自信之‘色’来。嬴政见他认不出,也不失望,眼皮微敛,淡淡道:“此物经炼化之后掺与铜哭之中,能使长剑变软,应该是你欧冶一脉独传之秘。”他这话音一落,欧冶青待明白过他什么意思时,突然间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目光又重新落到那团不起眼的矿石之上,又仔细见过一回,接着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又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面‘露’羞愧之‘色’:“老臣惭愧,亦无颜面对祖宗,今日幸亏得大王提点,否则只怕错过此奇物而不自知。”欧冶青为人虽蛮横一些,但并非无赖,很是干脆的认了错,殿中王翦等人也没人嘲笑他,欧冶青脸‘色’稍微自在了些,又拱了拱手:“只是不知大王手中此物有几何?老臣……”他原想说替嬴政尽忠,但想杨这话好像说过许多回,任他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是再说不出同样的话来,干脆嘿嘿笑了两声,闭嘴不谈。
“公若有心,取之而不竭;只怕公无意,此物纵然再多,亦是无用。”嬴政此话大有深意,在场禹缭等人都听了出来,唯有欧冶青一心沉醉在欢喜里,竟然对此话没有及时回悟过来,听到嬴政这样开口,颇有些不以为然:“大王过滤,能窥得几分当年先祖风采,老臣纵死亦是无遗,又如何会无意?”
嬴政嘴角扯了扯,听到此话,很是畅快的点头:“既如此,库中所得,公可尽数搬去!”欧冶青一听此话,像是深怕嬴政反悔一般,这会儿有些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即就赶紧取了东西,回头炼上一炉试试才好,只是这会儿刚收了嬴政好处,他纵然心急如焚,也不好立即开口说要走人,因此只能心神不宁的坐着,却是间或傻笑,间或皱眉,嘴里念念有辞,在场众人也都知道他德‘性’,对他如此入**景,也并不以为意,反倒是商议起伐赵之事来。
‘蒙’恬日前已带张唐出发,‘蒙’恬此人有勇有谋,当年也曾与嬴政劫杀过赵氏‘女’,当时表现出来的勇武与果断,至今仍令嬴政欣赏,‘蒙’恬纵然在廉颇手下占不到便宜,但应该也吃不了多少亏,此战使他学个经验,也是好的。张唐此人当年在‘蒙’骜带领之下,曾亲自参与火烧赵兵十万之事,心中当年的那丝对赵人的惧怕如今早已化为股股杀意,当年他归来之时,爵升两级,须知道到了他这样地步的,若想再进一寸,已是千难万难,却不料当初跟着‘蒙’骜一回,竟然还有这样天大的好事,自此之后,张唐自请成为‘蒙’骜下属,对‘蒙’氏一族忠心耿耿,此回一听伐赵,数他心中最为期待。
嬴政十一年五月之时,‘蒙’恬领五万大军开赴安邑,昔日魏国的国都,廉颇当年因赵悼襄王昏庸,怒而攻打前来代替他为将的乐乘携兵逃到魏国之后,便一直呆在魏新大都大梁之中,直到赵王当初狼狈逃出邯郸城,投靠魏国之后,魏增为防这昔日君臣再有瓜葛,因此将廉颇打发至安邑之中,‘蒙’恬一路领军过来之时,廉颇早已得到消息,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暗中早已令人严阵以待,他如今已是九十来岁的高龄,在此时人看来,早是耋耋之年,但因他征战一生,身材硬郎,至今纵然须发皆白,眼不‘花’耳不鸣,镇守军中仍得众人拥戴。
原本历史上的廉颇早在几年之前就该已死,但因嬴政的介入,他却一直活到如今。‘蒙’恬大军一路过来之时,两军于安邑城外‘交’接,秦军也远在百里之外驻营扎帐。当年夏禹曾在此建城,因此,此处原也称为禹都安邑,后又禹之子夏启亦以此处为都城而闻名。这安邑城中如今虽被魏国弃而不再是国都,但繁荣依旧在,一道道坚实而厚重的城墙将整个安邑牢牢包裹在其中护住。安邑城外远处是一片阶梯的山原,山原之下,则是一片广袤之极的平原,‘蒙’恬等人便是驻足在此地,夕阳西下,奔‘波’了整月的秦兵们难得停下来,望着远处翠翠绿绿的耕田,人人脸上都不由‘露’出笑意来。
他们中许多人原就是布衣出身,原是耕种之人被征召入伍而已,如今虽说已是有为兵多年的,但见到这样的情景时,依旧是忍不住觉得亲切。阵阵炊烟升了起来,一排排营帐中间的空地上燃起堆堆篝火,上头架着简陋的铜锅,有人正往里头丢着风干的‘肉’块与粟米,不多时香味儿便飘了出来,许多也不顾烫,人人端了大碗便吃。
‘蒙’恬跪坐于营帐之中,年轻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这一趟他要对上的,是宿世名将廉颇!此人之大名当世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当初与武安君白起齐名之辈,如今年纪虽大,但‘蒙’恬并未因此而小看于他,反倒是因为他年纪大,经验丰富,而越发心中慎重。一张临时绘就出来的简略地图他已经看过无数之回,但因安邑地势原因,却并不好攻。嬴政让他这一趟出来,只是让他多些经验而已,但嬴政一心为他打算,‘蒙’恬纵然知道自己此时光论谋略,并非身经百战的廉颇之敌,但年轻人的傲气却是让他不肯未战先言败!
张唐端了饭食进来之时,就见‘蒙’恬满脸冷肃之‘色’,竟然与当年自己见到‘蒙’骜之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情景极为熟悉,但却并非同一个人。张唐忍不住笑,他自当年跟随‘蒙’骜身边与赵军大战破过相之后,脸上一笑疤痕扯动使他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味道,但却又增添了几分男儿之气,‘蒙’恬手中拿着羊皮地图,见张唐进来,并未回避,反倒冲他点了点头:“叔叔,此地难守难攻,只是廉颇乃在此处驻守多时,总比吾等多了优势,对此不知叔叔如何看法?”
他年纪轻轻,身上却已经隐隐有了一分大将沉稳而冷静的风采,张唐笑道:“将军何必如此挂忧?承‘蒙’大王厚待,只是令末将等牵住廉颇注意力而已,毕竟廉颇之名非‘浪’得虚传,纵然败而犹荣,将军年纪轻轻,总有胜过此人之时,又何必急于一时?”他是怕‘蒙’恬年轻人意气用事,坏了大事。‘蒙’恬却是分得清轻重,听张唐如此一说,笑了笑,却并未解释。年轻而俊秀的人脸上已经展‘露’出坚毅之‘色’,目光透过帐口似是眺望远方,手中羊皮图卷却并未松开,反倒是握得更紧了一些。
张唐所说有理,嬴政令他出来之时,实则已另外安排了任务,并非只是单纯对付廉颇这样简单而已。但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英雄的梦,‘蒙’恬知道此时的自己并非廉颇敌手,但若试也不试就此放弃,又如何得知自己与这样的大将之间差距有几何?若是不与他‘交’手,一辈子便也不知该如何去努力!纵然与他‘交’锋而败诸其手中,张唐说得对,他还年壮,而廉颇已老,英雄迟暮,两人并非在同一起点之上,他要的,不过是也想成为廉颇那般大将,好为嬴政效力而已!
这些事情,‘蒙’恬不愿意说,张唐自然也识趣的不多问,只放下碗筷,便退出帐去。他自跟在‘蒙’骜身边之后,对‘蒙’氏人极其尊敬,纵然‘蒙’恬身为小辈,可与他出行,却从未摆过前辈架子,反倒事事亲力亲为,如此一来,‘蒙’恬领出来的五万大军见张唐作派,自然对‘蒙’恬这个少年将领更加恭敬,军中此时倒是纪录严明。秦军在平原之中驻守了五日,赵军却是极为沉得住一般,严守安邑之中,并未出城递战贴挑衅。
秦军原本惧于廉颇威名,此时见这样情景,不少人心中不由暗自得意,‘私’下里,廉颇老矣,与赵人畏慎秦军威名而龟缩于安邑之中不敢出来等诸如此类的话传得满营帐的人都已经知晓。‘蒙’恬心中苦笑,这支军队并非当初祖父‘蒙’骜嫡系,因当初他出征之时,一来‘蒙’骜‘欲’考验他驾驭下属的能力,二来又想瞧他为将者能否号令众人,最为主要的,是‘蒙’骜不‘欲’往后将至今仍在他麾下,对他忠心耿耿的军队‘交’由到他手上,‘蒙’骜当初说得清楚,秦国之中,军队只能属赵氏嬴政者,而非‘蒙’氏族人!
‘蒙’恬对于此事并无异议,因此这回带人出来之时,只是从军中各部挑选调来的人而已,这会儿秦军得意洋洋之下,便有流言传了出来,一时间惹得人心浮动,不少自大骄傲者言语之间颇为瞧不起这个已经历经几朝,已是九十高龄的廉颇,‘蒙’恬暗中也听到过这样的风言风语,震压过几回,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但脸上却是难免‘露’出几分来。
骄兵必败!‘蒙’恬心中十分清楚,廉颇此时示弱,或并非示弱,乃是其另有安排,而自己若是大意,等待这五万秦军的,便是灭顶之灾!他要做的,不止是完成嬴政‘交’由他的任务,还包括将这些儿郎们圄囵带出来,亦要安全带回去,与廉颇对上,有他自少年以来便一直存于心中的一个梦想,想要实现它,完成它,亦有想与廉颇一战,以让自己更为领悟将领之意,但此时看来,明显不是最好时机。
在‘蒙’恬心中生出退意之时,原是准备于第八日撤营,谁料天‘色’未亮之时,远处一支约‘摸’半人高的长箭却是朝这边飞快的‘射’了过来!箭尾处的白‘色’翎‘毛’之后已泡过桐油点燃了火,这会儿火光一沾营帐便立即如同附骨之蛔般,将营帐布料点了起来,迅速就燃了起来!‘蒙’恬脸‘色’一凝,立即取过挂在营上的长剑,一边又提了锁子甲穿上,大声喝道:“赵人来袭!”他说着,危急之际伸出长剑狠狠往这箭上一劈,‘欲’将其打落地下。
这长剑直接凌空而来,若是任它穿过几重帐棚,秦军之中非大‘乱’不可,‘蒙’恬双手握剑,与这箭狠狠劈上,只震得虎口发麻,却也堪堪只将长剑打歪一边而已!这‘射’剑之人不知是何身份,如此大力,实在是令人震惊!‘蒙’恬心中惊骇,只是情况越危及之下,他越是冷静,强忍住发麻的双手,又狠狠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已裂开口的长剑朝这箭掷了过去!
“铿锵”!一声巨响,那箭来势汹汹,但原本被阻了一回,如今已是威势大减,这会儿‘蒙’恬全力之下挥出的长剑却是将其去势又消去几分。他大口喘着粗气,张唐等人却是沉着一张脸大步流星踏了进来:“将军,可有大碍?”
‘蒙’恬摇了摇头,将不住颤抖的双手倒缚于身后,沉声道:“无碍,先令各营儿郎迅速撤离于十里之外,与赵人拉开距离再说!除去武器,其余物品皆可不用!”他说着,却听外头有人吆喝着要救火。‘蒙’恬皱了下眉头,他总感觉此时情况于自己不利,刚刚那‘射’来的一箭确实惊‘艳’,但以廉颇之威名,并非只是如此而已!他心中越想越是不安,一股不好的预感笼在心头,听着外头有人不愿离去的声音,知晓这些人心中是想拿军功,可是廉颇岂是好欺?‘蒙’恬一下子挥开大帐,站了出来:“传吾之令,军中各将领立即撤离此处,若有违抗军令者,依法处置!”‘蒙’恬连喝三声,众人都应声称是。
秦朝治法严苛,众人一听他喝令,虽有不甘,但仍是不敢拒绝,不少有人都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穿戴齐整‘欲’要退离之时,一阵沉闷不已的声音突然间却像是在众人耳朵里响了起来一般,‘蒙’恬只感觉脚下大地都似在颤抖,他心中不好预感更强,一边喝令众人加快动作,一边却是朝着远处长笑了一声。廉颇如此盛情,他又岂能让人专美于前?纵然此时自己非他敌手,但来日方长,总得要给前辈一个见面礼才是!‘蒙’恬一边跃上马,拉紧缰绳,秦军此时素质立即便是显现了出来,纵然是逃跑之时,人人亦是不慌不忙排成阵烈,以远处看来,是一个巨大之极的三角形,最前方者负责断后,两翼之中伏满了弓弩手,虎视眈眈看着远处。
众人一路奔出一里余外时,见远处烟雾弥漫,天青‘色’的光景里,许多六畜等物身后拖着东西,朝这边奔了过来!若是刚刚‘蒙’恬没有当机立断撤走,营帐大火之下,众人慌‘乱’成一团,恐怕许多人面对平日任由宰割的六畜亦是会吃上大亏!‘蒙’恬远远眺望过去,大喝一声:“来箭!”身边张唐将一张足有四十钧大弓递了过来,‘蒙’恬伸手接过,他虎口之中原本因刚刚硬抗那飞箭而受伤,此时拉弓隐隐作痛,他却目光冷凝,从剑囊之中‘抽’出一支青铜长剑来,后尾点上火,眯了眯眼睛,手臂运力,身子朝后倾,那弓便拉得如同满月一般,众人齐声喝彩,就连张唐眼中也‘露’出恭敬之佩,‘蒙’恬却是笑道:“来而不往,非礼矣!”
他说话间,‘嗖’的一声,长箭破空而飞了出去!不多时,‘轰’的一声剧响,原本秦国驻营之地迅速燃起冲天火焰,那些原就受惊的六畜们一受到这样的惊吓,顿时转身就往回跑,秦人愣了一愣,连声唤好:“将军威武!”“将军神力过人!”
张唐喜笑颜开,也称此计甚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人既想出这方儿,却不料此时亦有自食苦果的时候!
但‘蒙’恬心中却是明白,这个法子最多给廉颇造成一些麻烦而已,连困扰亦是称不上,秦军连营地已失,士气大减,赵军又是对秦人恨之入骨,此时军臣一心,两相比较之下,秦军已失士气,再斗下去,不过只是徒增伤亡而已!‘蒙’恬当机立断,拍马转身大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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