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泥沟难民村位于奉节县城东约三十里处,原是地方县政府集中收留安置南逃难民的一个临时难民营,县府衙也提供了一些有限援助,粮食,药品与衣物,以及减免税赋的优惠政策。但是随着难民数量不断增多,地方政府早已负担不起如此庞大的难民营了,再加上各级官吏层层克扣,落入难民手中的物质杯水车薪,局面愈发不堪,地少人多,民生凋敝,满目苍夷,是目前奉节县内最大,最差,最穷的难民村。
林峰、钟不欺、邓春雨带着一支救护队,邓春雷赶着几大车粮食物质,来到难民村外,道路两边连绵数里出现了密密麻麻无人居住的简陋窝棚,走到难民村的尽头,那里面仍有2000多名北地难民在挣扎着。据难民村的甲长徐明介绍说,蒙宋战争爆发时,来自河南府,开封府的难民潮在这里暂时落过脚,这里难民人数最多时曾达到十万人,有点积蓄的,身体壮实的难民会选择继续南迁,已经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与孩子留下来,在此地繁衍生息,已经有十数年了,来自官方的救济非常少。
林峰一行走到难民村深处,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仍然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难以言说。这真是一幕令人悲哀的人间惨剧,与县城里,庙会上的繁荣比起来,这里就是人间地狱。路边,旷野中方圆两里左右的缓坡面上密布着由树枝、破布,茅草搭就的低矮窝棚,多数不到两米见方的窝棚内,卷缩着几个有气无力的难民,还有力气坐起的难民们蓬头垢面地围坐在灌木荫下,瘦骨嶙峋的孩子仍在下意识地吮吸着母亲们那早已干瘪的****,年轻的妇女们仍在承载着顽强生存的重负,默默地点起柴火,支起乌黑的破锅煮米粒、熬菜根,四周污水横流,一股股秽气直冲脑际。
一间与旁边窝棚距离稍远的大窝棚内传出一片呻吟声,一些面色痛苦的病人倒在里面无助挣扎,一些奄奄一息的病人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瘦得骷髅般的病人拼尽全力向林峰等人扬起了右手……
甲长徐明介绍,这些都是重病患着,无钱医治,为避免传染,只好隔离在大棚内,任其自身自灭,每天都要来这里清理一次死人,掩埋在坡后的乱葬坑中。事实上甲长徐明就是县府衙门驻派在这里的仵作,主要日常工作就是及时掩埋尸体,避免发生瘟疫,少时两三具,多时七八具,按照这样的死亡率计算,这个难民村两年后就自动消失了。
这些濒临绝境的难民仍在顽强地表现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在脖子上挂了一个用野草野花编织的花环,手里还在编织着花环。路边的一个小摊上摆着一堆堆蔫吧的蔬菜,一点少得几乎只能以粒计的盐巴。这些在难民村中很贵重的物质在等待着能换到同样贵重的粮食。
徐明很低沉地语气说:“当地人不喜欢这些难民,因为这些难民的存在打乱了当地人的生活秩序。“
“这个我知道,他们有幸苟活于乱世,还不理解他们的生活是被谁打乱的,如果现在不作为,这些难民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林峰淡淡的说道。
身边两个女孩流泪了,这世上还有许多比她们更悲惨的人生。相比而言她们是幸运的,至少她们看见了希望,而这里的难民看不到明天,被遗忘,被驱逐,被殴打……战争带来的苦难,十数年不能平复……
“大人,您这么快就来了,给大人磕头了,给大人磕头了……”这是两天前在庙会上遇到的小偷,他叫刘东民,家里没大人了,有几个弟妹嗷嗷待哺。这一带土地相当贫瘠,没有任何水利设施,地里几乎没有什么出产,为了养活弟妹,只好冒着被人打死的风险一次又一次的去偷……
林峰招招手,开始吧。
邓春雷带些人找个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卸下粮食,开始熬粥。邓春雨带些人负责烧开水熬板蓝根汤剂。妲云负责发放这两天从乡下收上来的破棉袄,破棉被,没有能力清洗消毒,只有发下去让难民自己动手去清洗。
钟不欺带着徐明和刘东民组织难民排队领物质,林峰带着几个请来的郎中负责排查疫情及展开救护。几个郎中很快就发现在大棚里等死的所谓重病患,大都是感冒,哮喘,肺炎,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营养不良,久病不治,造成生命力衰竭,都是这个时代的中医完全可以治愈的疾病,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绝症。
林峰在进行大面积疫情排查的过程中发现一个严重问题,这村里人数虽多,却几乎看不到壮丁。即使是少数青年,也是象刘东民这样身材瘦弱矮小,不堪一击,被人到处追着打的队伍。北方的彪性大汉几乎一个都看不到,难道是缺乏食物造成集体发育不良。林峰找钟不欺谈了这个问题,钟不欺也是纳闷,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难民村中几乎找不到可征用的兵员,老弱病残占主体,加上少数发育不良的青少年。
林峰:“徐明,村里好像没有壮丁啊,这是怎么回事?”
徐明:“回大人话,这村子本来就是难民中留下来的老弱病残组建而成的。这块地不养人,地里也没什么出产,这些年有点本事有点能耐的人都走了。但凡有点气力的后生要么出外拉脚扛活,做工,要么就是上山当匪了,也有去当兵吃饷的,只要赚到点钱也都迁走了,剩下些都是不中用的。“
钟不欺:“大人,您看这怎么办。“
林峰和钟不欺原本计划是,先不惜钱粮把难民村扶持起来,缓过劲来就屯兵代赈,或是以工代赈。救急不救穷,最终得靠他们自个养自个,按眼下这个情况来看,这个负担就很重了,只怕是要长时间倒贴,不但招不到兵,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拖垮。
怎么办,林峰眼下也是有点心烦意乱,思索片刻,还是要救,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尽力而为,能救几个是几个,不能救一村,何谈救一国。
林峰:“接着干。“
钟不欺:“大人!“
林峰:“我说了,接着干!“
钟不欺:“属下遵命。“
林峰等人一直忙到深夜,给每个难民发放米粥,板蓝根汤剂。棉衣棉被缺口很大,邓春雷赶回去继续筹办,过几天还要带粮食过来,不能总是喝稀的,得吃点干的。不然这村里的孩子永远长不高,长不壮,村里的年青人永远没力气扛活,偷不能偷,抢不能抢,只有躺倒挨捶的份。
所幸到目前为止,村里并没有发现什么疫情,徐明及时处理尸体还是起到了作用。大棚里的重病患,奄奄一息水米不进的,没指望了,最多熬上一两天就走了,还有些元气的,也至少要调养个把月,才能从地上重新爬起来。
钟不欺:“大人,我们不可能养他们很久的。“
林峰:“这我知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百宝丹现在有多少订单了。“
钟不欺:“只有几笔小单子,累计有千两银子,获利对半,如果顿顿吃干的,可以维持这个村子半个月的开销。“
林峰:“那就在竹林村先开个制药作坊,吸收一些妇女进去干活。“
钟不欺:“这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若要治根,就必须……“
林峰:“必须什么,有活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钟不欺:“必须异地搬迁,重新安置,只是花销巨大。“
林峰:“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大问题,选块好地吧。“
钟不欺:“属下倒是觉得有一处地,比较合适。“
林峰:“你说哪里合适。“
钟不欺:“大龙口,大人请过来,我画给你看,就是这里。“
林峰:“这是雷县尉的驻地呀,不太妥吧。“
钟不欺:“大龙口靠近流水镇,是紧挨着雷县尉的驻地,汉水之滨,江面宽广,土地肥沃,正好安置这些难民。汉水在此处拐了三道弯,形如张开的龙嘴,因此得名大龙口。“
林峰:“那又怎样?“
钟不欺:“大人,蒙古大军已吞并大理国,对南宋形成合围之势,最近又在边境活动频繁,只怕过不了不久,江北就要陷于战火。江北平原无险可守,大人要早做打算啊。“
林峰:“这我知道,眼下我们不可能退到江南去,你把图再画清楚一点。“
钟不欺:“大人请看,如果我们在大龙口扎营,则三面环江,一面迎敌。”
林峰:“就是说,只要在龙口处,修筑一道防御工事,就可以背水一战。“
钟不欺:“是的大人,虽然是背水一战,但是大龙口三面环水,只要有一支水师策应,就不会是孤军困守,而是进可攻,退可守。”
林峰:“我明白了,这样,这几天你在这看着,已经不行的就不说了,务必保证不能再饿死一人,病死一人。我去找雷县尉谈谈,争取把这块地拿下来,这块地有多大?”
钟不欺:“龙口最宽处6里,纵深2里。”
林峰:“我的吗呀,这哪里是什么龙口,明明是个浅底盘子。”
钟不欺:“是不够理想,但是目前我们没有其他更好选择,防御工事必须竟可能往前推,龙口是最后一道防线。”
林峰:“不行,这样不行,太大了,防御面过宽,我们不可能挡的住蒙军铁骑,这个龙口我们只占一小半就够了,两面环江,两面工事,宽2里,深2里。”
钟不欺:“大人英明,学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