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无空,短篇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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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
“放我进去,我在这儿工作!该死的老赵,你儿子结婚我还去参加了婚礼,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小张,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你再这样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是早点回家吧!”
作为整个SH市最出名的几家律师事务所之一,C&W律师事务因为只站在富翁与大企业一边而变得臭名昭著。最近那桩“工厂污水致三人患严重眼疾”的案件里,C&W就硬生生将赔偿金压到了每人五万。这样的举动彻底惹怒了许多民间组织,然而任凭抗议闹事者来来往往,C&W依旧是财源广进。
可是,今天被保全拦在门外的,却不是那些民间团体。
张琳做了身为两件文秘最不该做的事:第一件就是和律师所的头牌王朝辉搅在一起,这第二件,就是撞破王朝辉和另一名女律师奸情后,在公司里大吵大闹。
一边是个普通的年轻文秘,一边是事务所新生代的男女顶梁柱,C&W不到半天就做出了选择,张琳被永远踢出了这个她工作五年的“家”。
张琳在推搡中倒地,看着保安们似是同情,似是嘲笑的神情,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时,一只手从一旁伸出,将张琳从地上扶起。
张琳疑惑地侧过头,在看清来人的脸庞前,先注意到了他手背上的蝴蝶纹身。
那只蓝色的蝴蝶是那样栩栩如生,就好像随时都能挥动双翼,悄然飞离他的手背。
这个陌生男子一身西装,长着一张说不出特色的大众脸,如果不是他扶起自己,如果不是他的纹身,这样的人在张琳身边走过多少回,张琳可能都注意不到。
“你这样是进不去的。”男子微微一笑:“我来帮你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凭空点着。
火光,映照着张琳的疑惑——这人是谁,一个打火机怎么能带她越过保安进入大楼?
大楼门前人流依旧穿梭不息,一个中年律师打着电话从大楼里走出,他的表情非常难看,显然是案子没有好的进展。
律师看到男子手上的打火机,郁郁中被勾起了烟瘾,他从怀里掏出烟,却没能摸到打火机,这让他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恶劣。
“这位先生,能借个火么?”律师无奈地询问,蝴蝶男立刻微笑着给他点着。
律师刚吸入第一口烟气,保安老赵便走过来低声道:“先生,这门口不能抽烟,能不能麻烦你移步到旁边的吸烟区?”
C&W之所以能做大,就在于对细节的审慎。大门处总有人进进出出,有人吸烟,有人则讨厌烟味,为了不流失任何一个客户,C&W将大门处划为禁烟区,在一楼的员工想要抽烟,就必须走到大楼外的转角。
中年律师的心情愈发不快,但他还是朝转角处走去。当看到每天都在大楼外乞讨的年轻乞丐时,他突然一脚踢翻了他的破碗:“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当个要饭的!”
乞丐没有发怒,他只是麻木地捡起滚落在人行道各处的硬币。破衣烂袄上的臭味让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尺,一个小孩甚至还为了躲他,将手上的冰激凌撒了一地。
看着眼前的一切,张琳变得更加困惑,可蝴蝶男只是笑着:“再等等。”
乞丐还差最后一个硬币没捡,一辆助动车忽然越过马路朝大楼驶来。驾车的少年顶着“24小时外送”的帽子,是张琳都很熟悉的那个外卖店店员。
助动车刚准备停下,外卖的盒盖因为没盖紧突然掀了起来。外卖少年赶忙分神将之盖紧,就在这一瞬之间,乞丐突然窜到了车前。
少年吓了一跳,赶忙一扭龙头,车轮刚好轧上冰激凌化成的水滩。
刹车声,惨叫声,摔倒声,撞击声……饭菜撒了一地,少年抱着膝盖滚到一旁,助动车砸在了乞丐身上,车祸的惨象立刻吸引了一批人的眼球。看热闹的本能让路人和吸烟区的律师们全都聚了过来,在互相推搡间,中年律师不知给谁踩了一脚,积攒的怒气终于彻底爆发,他推了身旁的人一把,结果那人踩在洒落的饭菜上滑倒,他的朋友立刻上去给了中年律师一拳……
一场小车祸,就这样变成了一场群架。一看到楼里的律师也卷了进去。老赵等保安只好赶过去拉架,大楼的入口处忽然变得一片宽敞。
“走吧!”蝴蝶男就这样笑着走进了大楼,他的身后,是一撮小火苗点燃的混乱。
张琳的脑袋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和蝴蝶男一起走进了电梯。
——巴西的蝴蝶,已经静静地挥动起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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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事?那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那你和我一样去六楼也只是巧合咯?”
“没错,完全是巧合。”
蝴蝶男一直在笑着,可他知无不言的回答,却一句都不是真话。
当电梯门一开,张琳便看到了自己工作五年之久的地方——一样的客用沙发,一样的玻璃门。
蝴蝶男推了推,门却毫无动静。张琳指着一旁的方块凸起道:“这门要刷卡才能进的,这下该怎么办?”
“谢谢提醒。”蝴蝶男微笑着观察起周围的情况,他随即注意到了客用沙发旁的蒸馏水饮水器,还有一旁的几个咖啡杯。
张琳没有再开口,不知怎的,她有些好奇这个男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蝴蝶男伸手触摸着温烫的饮水器外壳——这是那种大公司常见的纱虑水蒸馏器,铁罐旁带着一个温度计,它通过一根细小的铁管与主容器相连,并测试着实时的水温。这种饮水器的优点是可以直接连通自来水管,缺点则是如果不小心碰到铁皮桶,就容易被烫着。
蝴蝶男在思考了两秒钟后,又掏出了打火机,在小铁管旁烤了起来。没一会儿,温度计就开始飙升,显示灯也从红跳绿。
“现在,我们该藏起来了。”在半推半就间,两人一起藏到了安全通道的门后。
几乎就是在错身之间,一个张琳熟识的文秘小蒋从电梯上来,手上还捧着今天的早餐。当她转头瞥见温度计显示水已经烧开,便跑去冲起一杯热茶。几秒钟后,发现水杯里一丝热气都没的小蒋本能地伸手摸铁桶,却刚好摸上被蝴蝶男烫烤的一部分,本能地缩手退步间,她撞上了沙发脚,然后倒在了地上。
“磁卡到手。”蝴蝶男立刻走了出去,从昏倒的小蒋腰间取下员工卡。“吡”的一声,玻璃门自动一分为二。
张琳惊呼着扑到小蒋身边:“你把她怎么了?”
“她倒茶,她摔倒,她昏了过去,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蝴蝶男将磁卡丢到小蒋身上,轻巧地反问:“你费那么大力想进来,难道就是要站在那儿发呆?”
看着均匀呼吸着的小蒋,只犹豫了半秒不到,张琳就跟着进到了办公区。
六层是合伙人级别才能进的办公室,这里除了几位金牌大律师,就是他们的助手和文秘。王朝辉的办公室同样位于这里,就足以说明高级合伙人对于他有多看重。张琳几乎和王朝辉同时进的公司,她一路看着他成长,一路为他护行,换来的,却只是他理直气壮的背叛。
张琳本来只想再次和王朝辉当面对质,可当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时,不知怎的,她竟然松了口气。
“当老板的都不会早到,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蝴蝶男问道:“随你在那儿做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华中广的办公室在哪儿?”
华中广,英文名Watson,也就是C&W里的W。他就是一手导演“致盲案”的老龙王。恨他的人把他称为“食腐虫”,爱他的……额,这世上就没有那样的人存在。
“你是来找华老的?”张琳神经兮兮地问:“你是小偷,还是找麻烦的?”
“你小说看太多了。”蝴蝶男循着张琳地眼神看去,指着一旁的房间道:“就是那里?”
“等等,你不能进……”
张琳还没来得及阻止,蝴蝶男便钻进了房间,将打火机放到了华中广的写字桌上,然后笑着走了出来。
“我只是个送礼物的人。”蝴蝶男看了眼身旁的办公桌,突然笑道:“这张合照拍的真不错。”
蝴蝶男所说的,是去年年会上的合照,那时的张琳笑得是那样开心,开心到没有去留意,她身旁的王朝辉正和另一个女人眉目传情。
看着张琳痛苦的神情,蝴蝶男似笑非笑地走到她面前,将一张名片塞到她的手里:“如果你也需要我‘送货’的话,给我一个电话。”
那是一张简单至极的名片,正面是一串手机号,反面,则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就和,男人手背的纹身一样。
张琳看名片的功夫,蝴蝶男褪下了西装,黑西服下居然不是白衬衫,而是一套标准的保安制服。
“你做什么?”张琳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送完货,当然是回家了。”蝴蝶男最后优雅地一笑,然后突然抓住张琳的手臂,反手将之背到她的身后。
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又一声“吡”响起,一老一少两个律师走进了办公室,在看到张琳的瞬间,全部的人都在一瞬呆住。
来的是华中广,还有他的心腹爱将王朝辉。
“老板,我在巡楼的时候发现她在这儿,她一定是趁着刚才车祸的时候混进来的。”蝴蝶男一脸辛苦工作者的神情道:“需要我报警么?”
听到报警两字,律师们的表情都是一凝,年轻俊朗的王朝辉赶忙摆手:“不用了,这只是我们的一位老同事,你先去看看外面的小蒋有没有事!”
蝴蝶男点了点头,赶忙走出办公室。在错身间,张琳还看到了他的坏笑。
张琳可以喊出他,说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可谁又会相信,只靠着一个打火机,他就轻松走进了保安机制重重的办公区?
年迈的华中广看了眼两人,意味深长道:“我回办公室抽根雪茄,在我出来之前处理好这件事。这一次,别再出岔子了。”
每打赢一个官司,华中广都会抽一根雪茄——这已经成了C&W的惯例,尽管办公室里贴着禁烟标志,可从没人敢让华中广放下烟。
接下来,王朝辉先礼后兵,软硬兼施地和她说很多话,张琳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是隔着透明的玻璃盯着华中广,看着他点不着自己的打火机,然后拿起了蝴蝶男放在他桌上的“礼物”。
火石相擦的瞬间,打火机突然喷射出冲天的火柱,在点着雪茄的同时,也点着了华中广的双眼。
胜利的雪茄,变成了灼烧的惨叫。王朝辉赶忙跑了过去,只剩张琳独自一人发呆。
张琳忽然想起,在“致盲案”里,三位无辜的村民因为含化学物质的污水导致失明。虽然C&W赢得了庭审,可工厂的厂长,还有当地规划局的某位官员,却在几天里先后失明,原因居然是错将洗洁精当成眼药水,还有摔倒时撞破了角膜。
如果加上现在遮着双眸打滚的华中广,那就是这件事获益最大的三个人,全都为被害者赔上了双眼。
这,才是蝴蝶男所送的“礼物”。
当保安冲进办公室将她死死按住,当王朝辉指控她谋害华中广时,张琳却笑了。
因为,她找到了能为自己刮起龙卷风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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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一个穿着R&B式宽大衣物,身上挂满各式大型装饰品的男子从一个舞厅走了出来,五分钟后,舞厅的窗口突然冒出了冲天的火光。
“比想象中还容易。”男子自言自语地向前走着,在即将行过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一旁的大树道:“想找我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干嘛偷偷摸摸地跟着?”
在短暂的安静后,张琳从树后探出了头来,怯生生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一早,你那辆红色的奇瑞实在太扎眼了。”男子笑道:“你竟然能找到我住的地方,这一点倒是让我很惊讶。”
“我当了五年律师助理,还是有一些路子的。”张琳无奈叹道:“更何况,你的事情我这两天已经听得太多了。”
在华中广被火光灼瞎了双眼后,张琳被当做第一嫌疑人调查了整整48小时。虽然最后被查清无罪释放,可警方关于蝴蝶男的资料,还是让张琳吓了一大跳。
胡迭,又名胡蝶,又名巴飞,是最近让附近几省的警方头痛无比的大麻烦。他被怀疑与十二起公共财产破坏、二十五起人身伤害、七起盗窃与三起大型劫案有关,可让人头疼的是,他虽然嫌疑如此之大,可无论是现场录像、目击者口供还是物证都指出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与所有案件都没有直接联系,任谁看去,那些案件发生的诱因都是一系列的巧合,而胡迭所做的,只是在不适合的时间,出现在了不适合的地点而已。
就好比这一次华中广的伤害案,录像从头到尾捕捉到了胡迭的身影,他一秒也没走入监控的死角。可正因如此,警察很快便查到那个打火机就是在律师行隔壁的超市所买,甚至连价格都没有刮掉。他所做的只是走进大楼然后再走了出来,实验室最后给出的分析结果也证明,打火机突然喷火只是一个巨大的巧合,没有人为操纵的可能。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抓到胡迭,随便找个律师都能轻松替他脱罪,更何况倒霉的是华中广,一听说有可能在法**挫败C&W的人,整个SH的律师都会行动起来。
于是,律师行不再追究,警方宣布为意外,一切都归结为该死的巧合。
“他们叫你意外杀手。”张琳道:“他们甚至说,你就算只是拔下一根头发,都能在几公里外把我杀死呢!”
“我没那么厉害,”胡迭耸了耸肩:“就算我做得到,我也不会杀人,我只是……”
“你只是‘送货’而已。”张琳抢着说道:“我查过他们说你做过的案件,那些受害人虽然有的断手,有些少腿,但确实没有人真的丢掉性命。”
“哦?你还查到些什么?”胡迭来了兴致。
“我还查到,不管是被抢劫的公司,还是受伤的个人,都不是单纯的受害者。”张琳嘴角上扬:“你送的货,就是一种平衡。”
暗地里雇人骚扰民宅的房地产公司,被人入室抢劫;车祸撞伤他人的司机,因为下楼梯踩空摔断了同一条腿;靠纵火低价购入他人店面的舞厅,此刻正在两人身后熊熊燃烧着。
胡迭的介入,总让那些自以为可以凭着金钱、权势或是运气伤害别人,却不用得到惩罚的人,最终得到和受害者一样的结局。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多不少的平衡。
警方自然也发现了这个规律,奈何那些宿怨得报的前受害者们对调查都极不感冒,在他们眼里,胡迭是替自己伸张正义的罗宾汉,警方要抓他的把柄,受害者们自然不会配合。
因此,当张琳抱着受害者的姿态接近这些人时,很容易就得到了足够的讯息。
“所以,你决定先跟踪我一天,看看我是怎么工作的么?”胡迭有些不屑:“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就是因为相信,才想知道得更清楚。”张琳的笑显得有些惨然:“现在我已经够清楚了,也就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张琳说着,突然从挎包中掏出了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心口扎去。
只听“啪”的一声,胡迭不知何时已经一步跨到张琳身前,一巴掌拍在了她的手腕上。可张琳使的力实在太大,虽然这一拍让刀转向避开了要害,但整把短刀还是全部刺进了张琳的身体。
鲜血,飞溅。
“你……真的可以,看到未来呢!”张琳含笑说完这句话,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人啊!”胡迭叹了口气,拿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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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后,市四医院。
“你的运气真好。”医生看着手中的X光照片,由衷地感慨道:“刀锋避过了所有主要器官和骨骼,唯一被切掉的东西,只有你的阑尾。”
如果不是张琳自己承认是自杀未遂,医生甚至都怀疑,这是外科手术所留下的痕迹、刀刃只要歪上一毫厘,那就是当场毙命。不管是巧合还是人体太过奇妙,总之张琳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不是运气,不是运气。”张琳一直重复喃喃着同一句话,直到夜色渐深,直到病房里只剩检测仪发出的滴滴声。
张琳双目依旧圆睁着,因为从几个小时前,她就看见了窗外的夜色里舞动的蝴蝶。
蓝色的蝴蝶。
午夜,蓝蝶“飞”进病房,成了男人手背上的纹身。
“你知道么?你是个疯子。”没有招呼,胡迭张口就道:“我替许多客户送过货,还第一次见到客户在我面前自杀的。你要是真的死了,知不知道会给我添多少麻烦?”
捂着依旧吃痛的伤口,张琳惨笑道:“所以我赌你不会让我死,看样子,我是赌对了。”
胡迭微微一愣,他多少有些惊讶,这个女人居然真的是为了亲眼验证他的能力,才对着自己下刀。
“你在昏倒前好像说过,我能预测未来?”胡迭淡笑道:“没人能预测未来,这是神仙的工作。”
“你难道不是神仙?”张琳反问:“正常人怎么能用一个打火机制造混乱,正常人怎么能在我拔刀之前,就朝我冲过来?”
“我也没说过,我是正常人。”胡迭逐渐有些不耐烦:“我们是要继续谈论我的身份,还是要聊聊你想送的货?”
“你……答应替帮我了?”张琳有些兴奋。
“我早说过了,你想送货,打个电话就行。”胡迭长叹道:“为了个前男友,闹成这样值得么?”
张琳并没有多惊讶,因为要看穿她的心事也并不难。这些天她满脑袋想的就是如何报复王朝辉,而胡迭和他的巧合,正是她所需要的。
“我的存款总共有二十万五千,我可以全都给你。”张琳冷冷道:“我要他死!”
“唔,女人真可怕!”胡迭皱眉:“可我不是杀人犯,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才是。”
“那些混蛋造成多少伤害,你就还我多少给他们——这一点我清楚得很。”张琳说着,突然从被褥下抽出一把餐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所以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也会杀了他吧?”
“你是个疯子,可我不是。”胡迭一动不动道:“自我伤害不在我的服务范畴内,你想死的话就死好了,可他还是会好好活着。”
“我给了他一切,他却像丢垃圾一样把我扔掉。他让我活着,不如死了。”刀尖已经在皮肤上刺出血迹,可张琳的手却仍在使劲:“如果你想查的话,他打的黑官司不比华中广少,两年前的绑票案,三年前的车祸,还有四年前的误杀案……他手上沾着的,可不只有我的血腥!”
怔住了,胡迭居然被一个平凡女子的气势,给镇住了。
那份恨,是如此赤裸,甚至不加半分掩饰。
“给我几天,我去查查。”胡迭站起了身,意味深长道:“我要提醒你一句,货一旦开始寄送,就没办法半途退回。你确定要这么做嘛?”
“百分之百确……”张琳的话还没有说完,眼睛突然一阵迷糊,胡迭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留下的,只是那荧光的蝶翼,所留下的一道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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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出院的张琳收到了胡迭的信息,来到C&W大厦对面的楼顶。
胡迭站在天台的最边缘,看着脚下如蚂蚁般渺小的人群,胡迭开口道:“你说的话都查证了。王朝辉和C&W,简直就是狼狈为奸的最佳典范。”
“几天后,这里就是C&W&K了,”张琳苦笑道:“华中广出事之后,C&W已经准备将王朝辉提升为高级合伙人了。他还是那样,总能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今天,轮到他的尸骨被人踩了。”胡迭转过头,郑重其事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确定,要这么做?”
“再问多少遍也一样。”张琳不耐烦地重申:“只要能让他去死,我……”
“你自己送掉这条命也行。”胡迭朝朝着天台外一伸手道:“那你就跳下去吧!”
“……你,你说什么?”张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可以为了这个死,那就死吧!”胡迭轻松道:“只要你从这儿跳下去,我保证王朝辉在五分钟后就会死掉。”
张琳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胡迭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为了报复王朝辉,她是不惜搭上自己的命,可就被这个人随口说几句,她就从这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去?
“怎么了?你不是信任我么?你之前都自杀了两次了,为什么这次不愿意了?”胡迭冷笑:“还是说,之前那几次,都只是在做戏?”
“我可以去死,可我这一跳下去,我怎么能知道他会被杀?”张琳反驳:“你不是神仙,你说你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巧合,那我怎么知道,我的死会让他巧合而亡?”
“也就是说,我解释给你听这事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你就愿意死了?”
“没错!”
片刻的沉默,胡迭叹道:“你们这些人,永远只看得到结果。好,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我们常常观察着身边的一切,并通过它们推测事物的起因。我们看到一个水滩,便推出那附近曾经下过雨,我们看到一个油腻的空碗,就知道曾经有人吃过饭……我们所看到的,都是结果,而我们所能推论出的,都只是起因。
可是,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天一下雨,我们就会想到路边会形成水坑的话,那我们就能顺推出,有人很可能会在这个水坑摔倒,他摔倒的时候手上的包很可能会甩到路边,然后会有一个起贪心的小贼将它偷走……如此往复,在一个可能引出的数万种新可能中,总有一个会成真,成为下雨这个起因,所造成的一个结果。
这话说来容易,做到却几乎不可能。“可能性”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难捉摸,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导致上万,上亿个结局。要猜到一个真正的结局,或许需要思考几十亿中可能,也就是说,就算全世界的人每个思考一种可能,也只有一个人能猜对。
那个人,正是胡迭。
“普通人能从诱因推导出结论,通常只有一步。就好比因为天下雨,所以我们要带伞;你朝他开一枪,他就会死。”胡迭伸开了手掌:“我能看到五步。”
“只有五步?”张琳疑惑。
“五步就够了。”胡迭笑道。
正如同“认识六个人就能认识全世界”的理论一样,能推算到五步骤之后的结局,五步中的每一步再细化成五步,如此往复,就等于几乎能预见整个未来。
“我能告诉你的是,你跳楼这个诱因,在三步内就能让你的男人暴毙街头。”胡迭掐着手指算道:“这是所有方法中,成功可能性最高的一个。”
“可能性?”张琳的脸一下僵住:“什么叫可能性?难道还会失败?”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神,这也不是在预见未来。”胡迭理所当然道:“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更别提这些都只是‘可能’而已。”
张琳吞了口唾沫:“那,我的死到底能换回多少可能性?”
“三步以内,三分之一。”胡迭爽快道:“这已经是近几个月来,最高的可能性了。”
为了33%的可能,就要我去死?看着一步之外空无一物的高空,张琳的心猛然抽紧。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看到王朝辉死在自己面前,她死也不会瞑目。
“我拒绝。”张琳咬牙道:“这不是我要的方式。”
“货开始寄送,就不能退回。”胡迭打量了张琳两眼,叹道:“还有另一个办法,虽然对于我来说成功率只有20%,但在你看来这个可能应该是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张琳一下来了精神。没错,她已经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她要的就是百分之百。
“三楼安全过道转角,去翻翻那边的垃圾桶,会有你要的东西的。”看出张琳已经下了决定,胡迭摇着头叹道:“我本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张琳还想问话,胡迭却在一转身间,人已不见。
可到了这时,胡迭在与不在,对于张琳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他在那个垃圾桶里,翻到了一把点38的手枪。
这,就是属于她的龙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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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辉走在街上,一脸的春风得意。在外界看来华中广是发掘王朝辉的伯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在暗中将他打压得有多厉害。如今他不但瞎了眼,还让出了高级合伙人的位置,王KEVIN将自己的“K”打上事务所的名牌也指日可待,这生活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让王朝辉只是走在大楼门前,都感到异常的飘飘然。
这样顺风顺水的王朝辉,却还有一个心结久解不开,那就是他的前女友张琳。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公司的名声有多臭——没人喜欢一脚踹开糟糠之妻的人。可那些同事不知道的是,在王朝辉出轨的几年前,张琳已经变得有些神经兮兮,即使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她依旧24小时对他进行着紧迫盯人。偶然因为约见客户或者庭审问题晚了几个小时,她就会说个不停,甚至打电话给客户或法官核查他的行踪。
很多人觉得王朝辉是贪恋新人女律师的美色,可实际上,他只是想找个理由,从张琳那儿逃走。
她的爱,已经变成了一种偏执的疯狂。
王朝辉是个前途无量的律政界新星,他的未来不会被华中广框死,更不会被一个疯女人给限住。
正当王朝辉胡斯乱想着将跨入大门时,他那甩不掉的噩梦张琳忽然从一旁横刺冲了出来,冲着他大喊道:“王朝辉!你给我去死!”
狂吼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但当她拿出了手枪,注意就变成了恐慌。
看着枪口对着自己,王朝辉非但没慌,反倒笑了。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放下你的枪,举起手来!”
突然间,四散的人群中冲出数个便衣警探,数把手枪同时对准了张琳。
——就在昨天,王朝辉收到了性命相胁的恐吓信,说是在华中广之后就轮到他了。因为之前的事C&W已经给警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这次又是恐吓信,所以警方派了两个人给王朝辉便衣随护。没想到这才刚来到公司,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张琳虽然惊讶,可她手中的枪并没有晃动。
只要能杀死这个混蛋,即使之后就死,她也毫无怨言。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扣不下扳机。
看着自己曾深爱的男人,那恨,那爱,一下全涌了上来,张琳的脑袋变得一片混乱。
她,下不了手。
“对你而言或许是百分之百,但对我来说,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到了这时,张琳终于明白了胡迭的话。
“你们还等什么?快开枪啊!”王朝辉大喊着躲到一个保安身后:“难道还等她真的开枪不成?”
王朝辉的话,将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张琳彻底激怒。那个背叛自己的人,居然还想着要自己的命。
“你这个混蛋!”终于,张琳高吼着扣下了扳机。
砰
砰砰砰
枪声四起,张琳在瞬间就中了四枪,双目圆瞪地倒在了地上。
可是,她自己的枪口,却没有发出一弹。
张琳犯了一个第一次用枪的人都会犯的错误——她没有打开枪的保险。
在临死前的一刻,张琳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在事务所外表演能力,引得张琳的关注,这是步骤一;用张琳做饵从C&W脱身,这是步骤二;
张琳自己找上门要他帮忙,这是步骤三;胡迭给出死或者用枪的选择,这是步骤四;
而第五步,就是张琳因为不会用枪而死。
从一开始,胡迭看出的五步,就是为了将张琳送到枪口之下。
张琳自己,才是胡迭这次所送的“货”。
“货物一旦开始寄送,就无法半途退回。”胡迭已经和张琳提过数次,给了她罢手的机会。可正是张琳自己的执着,将她送上了这条不归路。
蝴蝶所舞出的龙卷风,最终吹过了大半个地球,将蝴蝶自己撕裂。
没有人,能逃得出这时间的天理循环。
在闭上双眼前,她仿佛看到人群中闪过的那一只蓝色蝴蝶。
那一瞬,张琳笑了。
然后,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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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张琳死在自己眼前,王朝辉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警方忙着封锁现场的时候,他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名片,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喂,是我。”王朝辉道:“虽然吓了我一跳,不过事情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都解决了。”
“我的工作信誉可是很好的。”电话那头,传来胡迭的声音。
最早寻到胡迭,要他送“货”给华中广的,正是王朝辉。
“我真没想到,你会下杀手。”王朝辉感慨道:“收到你恐吓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把她关进监狱。”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要你死,死的就会是她自己。”胡迭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可以做到很多事,但改变人的想法,并不是其中一项。”
“总之,谢谢你了。”王朝辉笑道:“你的另一半钱马上会过户,我们就再不必有瓜葛了。”
“尾数就算了,你那份钱,她已经帮着付了。”胡迭道:“我只需要替你再送一个货就行了。”
“还有什么货?我没……”王朝辉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忙音。
张琳虽然死了,可她所说的那些事,那些黑官司,并没有作假。
胡迭要为她送的货,也没有送完。
王朝辉愣在原地,他亲眼见证了胡迭用完全无法防范的方法做掉了他最大的拦路石,这样的人如果要对自己下手,他要怎么办?
一个银币,一块石头,甚至是一根羽毛,都有可能让他死于非命。
王朝辉慌了,他拼命试图在人群中搜寻胡迭的身影,却没有注意到一个突然靠到他身边的男子。
利刃,一下刺进了他的心脏。
“华老要我给你带句话。”杀手贴到他耳边低语:“他眼虽然瞎了,可心并没瞎。”
一,替王朝辉弄瞎华中广;二,在送张琳进医院时,探访了同医院的华中广;
三,告诉华中广王朝辉买凶的真相,并暗示他王朝辉容易被攻击到的时间;四,替王朝辉解决张琳,却用话语扰乱他的心神;
五,王朝辉遇刺。
王朝辉搞错了,他以为恐吓信是胡迭所寄,意图只是想让张琳被警察逮住。他没有想到,那封恐吓信,就是华中广在向他示威。
一心甩掉最后一个心病的王朝辉,却忘记了他的老师华中广,而这,也要了他的命。
“我们到死也要在一起。”在倒下时,王朝辉想起了张琳和他曾经的誓言。
那时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真心。而现在的他们失去了一切,到最后的最后,剩下的是什么?
“看……看来,还是你赢了。”王朝辉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居然也笑了。
那笑容,就和张琳的一样。
看着警察当场逮住了刺死王朝辉的杀手,胡迭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将上面最后的一个名字划掉。
又一批“货”彻底送完,下一次的雇主,又会是怎样的人呢?胡迭隐去身形,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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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都是蝴蝶,我们每次挥动翅膀可能造成的风暴,是我们自己所不能想象的。我们更不会知道,什么样的风暴,会将我们自己都卷进去。
小心了,因为在这世界上,总有人知道。
蓝色的蝴蝶,就飞舞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