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造夢
千守首先看到的,是蔡媽在千守小學1年這一年記下的日記。
‘1987年9月1日千守第一天上學。早上7點,尚德小學的大門口聚滿了帶孩子來的父母和孩子們,很多孩子都哭了,不願進門,幾位學校老師微笑著來把孩子們領入門內。千守很乖,沒有哭出聲,可是眼睛紅紅地,猶豫地自己走進大門,還差一步進門的時候,千守紅著眼睛回頭來看我,我也很心酸,好想去抱抱他,但是不可以。必須要他自己去勇敢闖入陌生的世界才行。我看著他被門內的輔導老師拉著手走
進了學校。’
這件事,千守心中記得。那一刻自己的徬徨和委屈,現在回想猶在眼前,想不到媽媽也這麼難過,不由得自己也紅了眼眶。原來,她是希望我成為能勇敢,獨自面對世界的人。。
而此刻的穆炎撐著腦袋,側臥在半空優雅慵懶。穆炎挑的,都是些千守塗鴉畫作的紙片,而文字部分,則統統輕吹口氣,送往千守手邊。甚是輕鬆寫意。千守,自然就辛苦一些,盤坐地板上,一頁一頁地翻著蔡媽的日記和瑣碎紙片。這裡頭千守發現了是蔡媽懷著自己時的體檢證明,B超照片,以及他出生時的證明書:
姓名蔡千守性別男出生日期時間1980年4月18日早晨10點20分早產剖腹產血形O型重量4斤8量心肺微弱
狀態留待暖箱觀察旁邊有著蔡媽的手寫筆記;心肺微弱,需要放暖箱觀察,很擔心。希望盡快恢復。白羊座的男孩子呢。會是個有獨特魅力惹女生愛的傢伙呢。讀到這裡,千守不禁莞爾‘原來媽媽這麼早就知道啦。’
日記:
1986年2月8日除夕
今天除夕,我和千守爸很早就起來忙著做今晚過節的菜。千守早上興衝衝起床穿衣,飯也不吃就跑去儲物間看紙箱內養的一對小鴨子。這是他爸爸昨天帶他在復興公園門口買的。兩只小鴨毛茸茸甚是可愛。千守抱在手裡,小臉湊過去親了又親,愛不釋手。哪知道過不多久,哭著捧了那兩只小鴨來給我看。。。原來天氣寒冷,儲物間沒有暖氣,兩只小鴨一夕之間竟已凍死了。兩只小鴨身體僵硬,橫躺在他手裡。千守握著兩只凍僵的小鴨,哭了很久。我想這是他第一次經歷死亡。昨天還熱乎乎毛茸茸的,今天就在眼前僵硬冰涼,我想他是無法相信。到了傍晚,見他從樓下院子里回來。原來他把小鴨子埋在了牽牛花叢里,築了個小墳包,還插了一塊木牌。晚上臨睡前,千守對我說‘其實昨天想把它們放在房間里的,可是它們太吵了。。。。所以就放到了儲物間那裡。可是我不知道,會凍死它們嗚嗚嗚嗚’千守哭了很久。他認為是自己害死了那兩只小鴨子。非常內疚。即使我安慰很久,他也依舊不說話。這孩子很善良,是好事,可擔心他太過內疚和自責,心裡留下陰影。
千守:‘兩只小鴨?’千守低頭皺眉,喃喃自語。‘我怎。。。完全不
記得?’
穆炎:‘那麼有兩種可能,一個,是這段記憶在你心中沒有位置,
已經忘記。第二,這段記憶仍然在,只是不在你這裡。
那就意味著它在那裡,留在了最後一段魂魄里。’
千守:‘可是那兩個小鴨的死狀和埋葬院內的墳包,我都不記得,現在卻又到哪裡去找?’千守皺眉反問。
穆炎呆了半餉,忽然眼前一亮,‘除非那時,有一個目擊人,跟你一同去埋了。或許你那時,不是孤身一人去做了這件事。’千守低頭沈吟,繼而抬頭仰望‘李雲知知我甚多,如果是有,那可能是她。。。?可是她那麼討厭我,又怎麼可能!?’
穆炎挑了一下眉,‘你看下日期,1986年,那時你才6歲,她也一樣6歲而已!難道。。。你6歲起就開始捉弄她了??!’
千守翻了下白眼,對著穆炎伸出大拇指苦笑。。。‘還是你厲害!’
穆炎:‘今晚就去找她吧。’
雲知家陽台傍晚
落日的余輝灑落在千守和穆炎的臉上,屋內的時鐘轉到了下午五時三刻。千守和穆炎依靠陽台遙望小區大門,巴巴等著李雲知,以及這裡所有人的歸來。
‘可是穆炎?我們怎樣才能確認雲知她當時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埋了小鴨?’千守一臉迷茫。‘我又沒辦法直接去問她!’
穆炎剛要開口,忽而一笑,‘等等!你已經開始叫她雲知了嗎?’
千守臉上一紅,‘切,才不是’說著伸腿做出要踹的樣子,‘不如快說!要怎弄才好?!’
穆炎倒也不急,緩緩吐出兩個字‘托夢。’
千守:‘托夢?!’千守翻下白眼。‘我忘了,托夢倒是鬼才有的功能。。。’繼而追問,‘那我夢見過世的爺爺奶奶,就都是真的了?是他們來夢里看我的嗎?’
穆炎:‘恩可以這麼理解。但是托夢,也不是隨便甚麼人都可以做的。是要活著的人認識你,你才可進入他的夢中。所以說與其說死了的人托夢,不如說,是活著的人向鬼敞開了大門,允許他們分享自己的夢境。以求在夢中,見到一面。’
聽到這裡千守不由想起,雲知在醫院走廊抱住蔡媽失聲痛哭的情景。
千守:‘那麼雲知她不僅認得我,而且現在也一定很想念我!我一定可以去她夢里見她,跟她說話了!’千守自信滿滿地說。
穆炎:‘恩。。。我猜也是。’穆炎雖看不慣千守的自信,但一想到雲知之前在醫院的場景,也只有認同。
穆炎:‘但是有一點,’穆炎頓了一頓,‘就是必須在限定時間內回來。’
千守:‘在限定時間內?’千守一臉白目地問,‘否則怎樣?’
穆炎:‘如果不在限定時間內回來,脫離出對方的夢境,你的魂魄就會被他的意志吃掉。。’
千守:‘吃掉!!?’千守不由渾身抖了一下,‘你說被吃掉?!’
穆炎看著他,笑了笑,‘對。就是吃掉。就是從今以後,你只會反復出現在思念你的那個人的夢境里,卻無法脫離他的思緒,也無法抽身投胎轉世,直到對方也離開人世。你也才得以解脫。’
千守的腦袋里瞬時浮現,身後李雲知邊追邊喊‘千守!千守!你別走!’,自己則在迷霧中奔跑大聲喊著‘放過我吧!拜託忘了我吧。’的恐怖場面。
穆炎看著一臉慘白的千守,強忍住笑。問,‘好了,別擔心。有辦法。首先,你知道怎樣看時間麼?’
千守:‘恩?’千守的神情依舊恍惚。
穆炎:‘我是指,僅僅在這裡,不在別人的腦海裡,’穆炎指了指地下。
千守:‘這裡??。。。厄。。。鐘?’千守想了想,試著回答。
穆炎:‘恩確切地說,我是指隨時隨地。任何沒有鐘的地方。’
千守呆住。穆炎笑。用手在空中划出一個小小的長方格子。暗念句咒,立時,小方格內出現了時間,如同現實中電子鬧鐘一般模樣。
‘哇!’千守不禁伸手去摸,卻穿透過時鐘。
穆炎:‘喏,這個送你。你需要他出來的時候,心裡喊一句鐘!它就出現了。’
千守:‘喊一聲‘鐘!~?’千守咧開嘴笑開了花。這是他有生以來,收到過的最有意思和強悍的禮物。一個隨時能出現眼前的。。。。鐘!
穆炎:‘噢對了,再喊一遍‘鐘!’,它就消失。’穆炎補充。
千守於是對著時鐘大喊一聲‘鐘!’時鐘果然消失了。
穆炎扶額閉眼。‘其實在心裡想就行。’
千守:‘哇!這太厲害了!能夠隨身帶到夢境中麼?’
穆炎:‘那。。你覺得我現在把它弄出來是用來關心你一天24小時的時間安排的?’穆炎挑眉反問。
隨即穆炎默念了一句咒,時鐘再次出現,並顯示出了20分鐘倒計時。穆炎:‘你試試這個。’
千守看了一眼,問‘這是倒計時?’
穆炎:‘沒錯。’穆炎點頭,‘你對它默想一個限制的時間,隨後在希望開始計時的時刻,默念開始!它就即刻運轉。’‘來,試一次。’穆炎示意。
千守於是照做。想到‘5分鐘。。厄,開始!’時鐘立即閃爍,開始倒計時。
穆炎很滿意。‘很好。待會兒到了雲知夢里,你來開鐘’
千守:‘嗯!’千守儼然完全聽命於穆炎。
半個小時後李雲知家陽台
兩人望見李雲知與狄子沛並肩踱步而回。夕陽斜下,照耀著李雲知的臉龐越發柔和溫婉,
千守:‘其實雲知倒還蠻好看的。’千守由衷地評價。
穆炎在一旁念咒,右手點出一指,直指朱,狄二人方向。只見空氣之中蕩漾開一條透明的波紋,將朱狄二人對話,透過波紋震動,直送至千守和穆炎所在的陽台這邊。
狄子裴:‘不必太擔憂了,那邊有蔡媽,蔡爸守著,況且當今的醫療水平這麼發達,千守他一定大難不死,說不定過兩天就醒過來,生龍活虎的!’狄子沛裴望著低頭只看路面而走的李雲知,不由越說越大聲。
李雲知嘆息,依舊望著地面,沒有回答。
狄子裴:‘才過。。。一周而已。說不定下周他就醒過來了!?’狄子沛繼續著這個話題,‘我有個伯父,是普濟醫院的外科大夫,據他講,通常的恢復週期大約在2周。。所以安啦,千守只不過是貪睡,再讓我們等等而已。’
李雲知:‘真的!?’李雲知立時抬起頭來,直望著狄子沛問。
狄子裴:‘哎。。。我何時騙過你。真的啦!’
狄子沛臉一紅,躲閃著李雲知的眼睛,望向前方說道。
李雲知:‘那,也就是說,最多再過一個禮拜,千守就能醒了?’
雲知家的樓不知不覺已在眼前,雲知卻捨不得上樓。繼續追問,‘那如果一周後不醒,也就永遠不會醒了的意思嗎?!’
狄子培不敢多講,只猶豫道,‘也。。。也未必吧。只是說普通的狀況來講,差不多兩周就該醒了。但也不能斷定,千守一定醒或者永遠不醒啊。每個人總有不一樣的情況。’
李雲知:‘恩。是啊。’李雲知陷入了沈思。
狄子裴:‘現在急也沒用,只有安心等。你也安下心噢,好好休息。寒熱還在麼?’說著伸手來探李雲知的額頭。
這一下,李雲知猝不及防,吃了一驚,呆呆一動不動。千守此刻亦是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狄子沛為何竟有此舉?
狄子裴:‘啊,真的還有熱度哎!’狄子沛收回手,‘回家多喝熱水趕緊進被窩睡覺去。發出一身汗來,寒熱才會好。等爸媽回來,記得讓他們給你燒姜湯喝哦!’
李雲知:‘恩。知道了,。。。’李雲知竟慌張起來。趕忙揮了揮手,頭也不回轉身上樓。
然而此情此景以及對話都清清楚楚地被陽台上的千守和穆炎二人聽到,也看到了。
穆炎挑眉‘看樣子,你那個好朋友,似乎是喜歡上了李雲知啊’
千守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切!雲知是學習委員,又長的。。。。咳咳,這麼溫柔。這裡家家戶戶都喜歡,哪輪得到那呆子!’
穆炎扶額閉眼。‘所以你就是這個小區里最厲害的?’
千守毫不介意地,‘嗯!’
李雲知屋內
千守和穆炎由陽台回進屋內等著李雲知。只聽雲知蹬蹬蹬上樓,背靠大門嘆了口氣。
李雲知:‘呼。。。。。’李雲知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當真有熱度!’接著,跑向儲物間,只聽裡面大喊一聲,‘耶~!還在!’,她抱著一瓶白葡萄酒出來了。
穆炎挑眉,望向千守,‘她喜歡酒?’
李雲知:‘厄,不知道唉。但是,你看她發了寒熱,大概是趁機喝了發汗?’
這時候雲知倒了近半杯還沒停手,
穆炎:‘但看樣子。。。。這劑量,’穆炎微笑‘似乎是趁機喝酒。’
千守坐在雲知身旁,巴巴看她倒酒。
穆炎低頭望著他倆,不禁好笑,‘但願她的酒量沒有那麼好。’
千守:‘但願?’
穆炎:‘畢竟造夢也是要在她入眠之時才行。’穆炎解釋。
‘咕咚。。。。咕咚。。。。咕咚。。。。’廚房裡四下無聲寂靜無比,此刻清晰地聽見雲知的牛飲。
千守:‘她渴了!?’
穆炎:‘看樣子是,。。。’穆炎蹙眉,‘我想咱們得稍微做點手
腳。。’說完食指一彈,一粒不知甚麼彈到了千守的腦門上。
千守吃痛低頭一看,是粒白色的膠囊落在手心。
千守:‘這是?’
穆炎:‘你們世界的感冒藥。這小傢伙不是說發了寒熱嗎?這剛好治病又能睡覺。一舉兩得。來,放進她杯子里。’
千守:‘啊!?’千守捧著藥丸望向一旁正舉杯在飲的雲知。‘這。。。。怎麼弄?’
穆炎扶牆,‘這麼快你就忘了今早上教的移動實物的事了?早上那些書本你不是統統都隔空搬過一次了?’千守一拍腦殼,恍然大悟。遂定念於藥丸,眼看雲知舉杯要喝,嘴唇即將碰觸杯沿之際,悄悄將藥丸隔空推送,順著杯沿划入。
千守:‘耶!’千守抬頭向穆炎比出V的勝利姿勢。穆炎雙手環胸,點頭認可。
5分鐘後,雲知已昏睡櫥邊。千守深吸口氣,定神用意念將雲知隔空浮起,送至沙發前放下。
望著雲知熟睡的臉龐,千守回頭看向穆炎。
穆炎點頭,‘現在。。。可以了’
千守:‘可是怎麼知道她睡過去之後就一定發夢?’千守疑惑。
穆炎金黃色的眼珠微一閃亮,不緊不慢地答‘我能造出來。’
千守:‘造出來。。?’
穆炎:‘在她意識稀薄,淺度睡眠之際,你我的意念灌注入她腦海,以我的法術,在她腦中建立一個夢境。讓她看到你。你可以當面同她說話,問她,甚麼都可以,就像現實中一樣。’
千守頓時一下跳了起來,湊近穆炎‘你說真的?’
穆炎:‘我到現在有騙過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