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圣人在第二天凌晨醒来。天已破晓,清晨的光映着窗棂浅浅的白。喉咙苦到发涩,不知胭脂喂了她多少药汁。头晕,略略一动便天旋地转。乔子筠合了合眼,神智慢慢清醒。也不知是这身体越来越差,还是多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这药方的作用这两次都来得特别地迅猛,让她猝不及防。看来这方子以后不能乱用了,再这么下去,哪天死在这上头只怕也不稀奇。
“小姐?”胭脂的声气从耳边传来。
乔子筠慢慢转过眼珠,看到胭脂对她露出笑容,轻声问:“小姐,可要喝水?”
乔子筠习惯性摇摇头,动作一大,顿时双眼一黑,只得闭上眼等那股眩晕过去。
“小姐?”胭脂察觉出不对,急声唤道。
乔子筠缓缓吸一口长气,睁开眼,小声道:“去叫周沧白来。”这莫名其妙无法抑制的眩晕又是怎么回事,大概只有周沧白可以给答案了。
“周公子?”胭脂一愣,重复。
“去叫他来。”眩晕加剧,乔子筠不敢睁眼,只觉整个身子轻飘飘无处着力,顺着整个世界打转。乔子筠咬牙:“……快去!”
胭脂忙着答应一声,匆匆出门。
乔子筠闭着眼,听着悉悉索索衣角磨擦的声音,半睁开眼见是双喜,便又放心合上双眼。她头晕目眩,不想说话。
又进了个人。“怎么样?”是白姨娘悄悄的声音。
“还是没醒过来。”双喜也压低声音道。
“这群庸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啊?”白姨娘埋怨道,顿了一顿又问:“药吃了吗?”
“胭脂喂的。”
白姨娘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放心:“胭脂呢?”
“我起来就没见她。”双喜道:“大概是去熬药去了吧。”
“这都几天了?”乔子筠感觉眼前有人影,似乎白姨娘正在察看她的脸色:“烧倒是退了。可人怎么还不清醒呢?”
“……”双喜迟疑着。
“有话就说。”白姨娘有些不满,她一向见不得那些欲言又止的做派。
“昨晚奴婢听胭脂说……”双喜把胭脂昨天对她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白姨娘。
白姨娘倒抽一口冷气:“真的?”
“奴婢还敢骗您啊?胭脂自已亲口说的。”双喜道:“只吓了奴婢一跳。乔姨娘居然还敢留她在身边服侍。这乔姨娘真是宽厚得没了边了。”
白姨娘没有答话,两人沉默了片刻。白姨娘开了口:“你说,乔姨娘这次的病,会不会又是……”
“不会吧。”双喜不确定道:“我看她也挺后悔的。”
“既然有人可以威胁一次,就有可能威胁第二次。”
乔子筠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啊!”白姨娘一声尖叫,打断对话。紧接着是双喜,两人一阵乱蹦乱跳,椅倒桌飞,白瓷药碗坠地,一声脆响。
乔子筠被吵得头疼,忍不住睁开眼,强抑着眩晕转头望去。
白姨娘顾自尖叫,拽着双喜挡在面前,不肯松手。双喜陪着尖叫,一边拼命往向缩。两人均是踮着脚在地上乱跳,如临大敌。
“怎么了?”乔子筠瞧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出言问道。那主仆两人只顾尖叫,没有听见。乔子筠只得努力加大音量,再问一遍。话音刚落,胃里风起云涌,一股酸水直冲上来,乔子筠趴在床头,哗哗啦啦吐了一地。终于成功引起尖叫二人组的注意。
“怎么了?”白姨娘首先反应过来,连忙走了过来,一闻着酸水味,也引不住泛恶心,连忙叫:“双喜,快去侍侯乔姨娘。”自己去倒了一杯清水,隔着递了过来。
双喜坐在床沿,扶着乔子筠,一手轻拍她的背部,引她吐尽。
乔子筠搜心刮肝,直吐得黄疸水要出来才算停了下来,喝双喜手中的清水漱口,重新躺回床上,整个人才算舒坦,那要命的眩晕也大好了。
白姨娘喜净,避在房门之外,等着双喜打扫。
双喜去拿了扫帚与煤灰,刚要覆上呕物,又是一声尖叫,丢了扫帚和煤灰就跳到门外。乔子筠睁开眼,向下看去。一只大拇指粗的蜈蚣正在呕吐物上一拱一拱。这大概就是白姨娘和双喜尖叫的原因了。
屋外传来白姨娘的声音:“你出来干嘛?快去把那么脏东西清理干净。”
“有蜈蚣……”双喜的声音带着底气不足。
“有蜈蚣你还一个人出来,乔姨娘怎么办?快进去。”
“……”
半晌,双喜怯怯进来,看到乔子筠翻身下床,在清理脏物。乔子筠就睡在呕吐物边上,即使是自己所吐,也浑身不舒坦。见门外二人僵持不下,索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种事情,妹妹怎么自己动手?”白姨娘也从门外探进头来:“双喜,还不去接过扫帚?”
“乔姨娘,快放下,让奴婢来。”双喜连忙上前,又害怕蜈蚣,一双眼四处乱看,终是有些胆怯。
“那是小金。”乔子筠笑着解释:“小秦养的。早出去了。”
“又是那个臭小子。”白姨娘听说蜈蚣走了,也跟着进来,恨恨道:“别家小孩养猫养狗,他倒好,养只蜈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子啊!”
双喜接过扫帚,将秽物清理干净,又去端了清水洗地。
“我先扶你出去呆会儿吧。”白姨娘走上前扶起乔子筠。
“没事。只是有点虚,已经大好了。”乔子筠和白姨娘出了房。
室内空气清新,阳光灿烂,蓝莹莹的天空,团子絮一般的云朵,乔子筠只觉全身舒服。
“小姐?”胭脂一个人回了院,见白姨娘扶着乔子筠立在屋檐之下,不由一愣。“您好了?”
“你家姨娘身子好了,怎么听你的语气,倒似不乐意似的?”白姨娘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既存了疑心,嘴里就跟着不客气起来。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胭脂忙道,走上前去扶乔子筠另一边胳膊。
白姨娘“啪”得一下拍掉胭脂的手:“我且问你,你干嘛去了?”
“姨娘吩咐我去找人。”胭脂被白姨娘的举动弄得心中忐忑。
“找谁?”白姨娘不客气逼问。她自打听双喜之言,便把乔子筠当成软弱可欺之辈,一心只想帮着她出头。
“……”胭脂看向乔子筠。
“说啊!找谁?”白姨娘只当胭脂无法圆谎,口气越发不客气起来:“说啊,你家姨娘就在这儿,说出来大家正好对质。”
乔子筠拍拍白姨娘扶她的手,笑道:“真是我叫她去帮我找人的。”
白姨娘看乔子筠一眼,转向胭脂又问:“那人呢?”
“好啦。”乔子筠笑着插话:“你把胭脂当犯人审呢?”
白姨娘气恼地白乔子筠一眼,丢开扶她的手:“你别太偏袒她,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怕人问?”
“是我心中有鬼,怕人问成不?”乔子筠重新挽住白姨娘:“姐姐可别松手,几天没吃饭,我可站不太稳呢。”
白姨娘见乔子筠不欲多问,心里便是不平,到底也是人家主仆之事,只得罢了,斜瞥着胭脂对乔子筠道:“有句话,妹妹需要记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胭脂闻言一震,脸色灰黯,垂下头去。
喝过粥,白姨娘执意留下了双喜,自己回房去了。胭脂趁双喜不在,上前禀道:“周公子昨天已经离开了。奴婢原打算叫小秦帮着通知一声,可是小秦不在房里。奴婢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怕姨娘这边没人照顾就回来了。”
乔子筠点点头:“倒也不急了。反正也好了。”一边留神看胭脂神色。
胭脂有心说些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