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黑沉沉浓墨一般布满天空,豆大的雨点直直砸落地面,又溅起无数个垂直起落的水豆。
天地间没有一丝风,没有一声雷,只有滂沱的大雨倾泄而下,让人的心头异常地沉闷压抑!
洛尘纤小的身影立在城墙之上,滞涩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远处沟壑土丘边零落的骷骨,以及那被剥光了皮的树木残骸,和上面架着的破败乌鸦巢。
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身向城内望去……
那里有她的家!
父亲坚实的怀抱、母亲温和的笑容,是她所有欢快的源头!
可是,现在都没有了!
现在她满心的阴霾,比这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浓郁黑暗百倍!心头的冰冷更胜过被这深秋的雨水!
才短短几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洛尘的娘亲名叫柳七娘。
三天前的晚上,魂不守舍了一整天的柳七娘,把她搂在怀里,眼泪就像今天的雨水一般,不住地往下流。
那是洛尘头一次见到娘哭!娘亲虽然平日待人很是温婉和善,但是骨子里却是极倔强坚韧的。即使面对大娘诸般寻衅为难,娘亲也总是一笑置之,从不曾在意过。
看着娘哭,洛尘心里直发毛,浓浓不祥的预感冲撞得她心慌意乱,不住地给娘擦着眼泪。
“娘!你别哭了,究竟怎么了?爹欺负你了吗?尘儿给你出气去好不好?”
柳七娘哭得更伤心了,泪水把洛尘的衣裳打湿了大片。抓着洛尘的小手,满是泪水的脸颊温柔地贴着洛尘的小脸,泣不成声地哀戚道:“尘儿,娘……要走了……你和你爹都要好好地活着……不要找我!也、不要再想我……”
洛尘更慌了!九岁的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娘,她以为这一生都是要这样过的。突然听说娘要离去,洛尘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要被割去一块一样疼!
两只小手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伤心地大哭起来:“不行!娘不可以走!娘走了尘儿怎么办?你不要尘儿了吗?呜呜呜呜……”
柳七娘看着洛尘哭,心比撕裂了还要痛十分!
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没有娘了,哪个母亲会不痛!要迈出这一步是何其的艰难!
柳七娘捋过洛尘柔软的头发,手掌拂过洛尘的额头,闪起淡淡的光芒。泪水流得更凶,双肩微微颤抖,哽咽道:“好孩子,娘也舍不得你!……无论在哪里,娘亲都盼着你能活得好好地!……”
洛尘泪湿的双眼更加朦胧起来,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虽然她努力撑着双眼,但是沉重的眼皮还是缓缓地合上了……
临睡着还听见娘越来越遥远的声音:“告诉你爹,让他忘了我吧,是我辜负了他……”
柳七娘就这样走了,肝肠寸断!步步泣血!
洛尘紧皱着眉着,微微晃动着脑袋,混沌的意识在心底呼喊着:“不要走!娘!不要走!我不要睡觉!我要娘……”可最终还是沉睡了过去。
她在沉睡中一直梦魇着!娘满是泪痕的面容和离去的背影一遍一遍在她眼前浮现,任她如何徒劳地挥手也法挽留!
睡梦中的洛尘依旧是满脸泪痕!
洛尘原本是个顽劣的孩子,从不像别家的女娃儿一般娇气,她所拥有的记忆里,似乎自己也不曾哭过。却不想九年来所攒下的眼泪,在这一夜尽都流了出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洛尘终于从梦魇中醒来。
醒来的洛尘没有睁开眼睛,用手摸向身边,冷冰冰的没有了往目娘亲温柔的体温;摸到旁边的枕头,空空的,只有被自己汹涌的泪水浸湿的大片冰冷泪痕……
洛尘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企盼着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来,待到醒来时又能看到娘亲温暖的脸容……
可是,这个美好的幻想还是被打破了……
“小妹!小妹!你在里面吗?”外屋的窗外有人轻声唤着。
是二哥!不用听声音洛尘也知道,家中能叫她小妹的只有两个哥哥。
大哥天洛非轩天资过人,早已被定为家主继承人,现在随着族中的大长老游历去了,不会这么快回来。
二哥洛非辕平日里练功总是偷奸耍滑,有机会就溜出来找自己玩。虽然两个哥哥都是大娘生的,但是对洛尘却是极好。
慢慢睁开眼睛,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屋里的光线还是很昏暗。看着空荡荡的大床,洛尘心里狠狠地揪痛着!
胡乱擦了擦眼泪,光着脚下了床,踩着厚厚的地毯来到外间。这才发现,原来天早已经大亮了,只所以屋内光线暗,原来竟是门窗被人从外面用厚厚的木板给钉死了!
“这是怎么了?”洛尘四处看着,却想不通是为什么。
穿过从木板缝隙中横七纵八射过来的光线,来到窗边,推了推窗棂,纹丝不动,钉得还真结实!
“二哥!”
“小妹!”外面传来洛非辕欣喜的叫声:“你没事吧?小妹!”
“我没事,可是这是怎么了?窗门怎么都被钉上了?”
“还不都是我娘……”洛非辕在窗外气恼道:“二娘走了!你知道吧?”
洛尘的心又狠狠地痛了一下,“我当然知道!”
“昨晚二娘刚走,爹就发现了,带着两个下人出去追。可是爹的速度太快,那两个下人跟不上,等到今早他们找到爹的时候,爹就已经受伤昏迷了……”
“爹受伤了?!!”洛尘惊叫道。娘亲刚走,爹怎么又受伤了?
“爹的伤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她焦急地问道。
“好像挺严重的,二长老和三长老都在爹哪儿呢,愁眉不展的!听说已经派人通知大长老了,等他回来再想办法!”
“啊?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爹?”
“不知道啊!下人找到爹时爹就已经昏倒了,周围什么异常也没有!”
“可是爹是银品高手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受伤了呢?”
“谁知道呢!也许有什么人比爹还高明也说不定!”
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啊?洛尘心里想道。
“我要去看爹!”小丫头用力拍打着窗门,考虑着是不是要一把火把它给烧了。
“不行啊!我娘就在那里守着呢,你一去她肯定又会想办法对付你!现在爹昏倒了,二娘也走了,府里的人都听我娘的,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的!看我娘那样子,弄不好杀了你说不定呢!”洛非辕急忙阻拦道。
“为什么,我又没惹她?”
“唉!”洛非辕叹了口气,窝火说道:“我娘平常就看你和二娘不顺眼,你也不是不知道!早上她一听说爹爹很难治好,立刻就恼了,大骂了二娘一通,骂得很难听!说什么……二娘不知廉耻,与人私逃,还勾结奸夫伤了爹,还说……你也是孽种,要叫人把你打死,若不是看着两位长老眼色不对,没敢动手,没准现在你都没命了!就这样她还是让人把你关在屋里,说等爹醒了再处置;没处撒气,就叫人把你们院里的两个丫环给打死了!”
“什么?”洛尘脑中嗡地一声。平常看不惯大娘在娘面前总是盛气凌人的,就总是和她作对,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家中刚一出事,大娘就这么着急要杀了自己!
不过,按大娘平日对自己母女的态度来看,这也算是正常。娘走了她这样对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想来待爹爹醒了应该就没事了。
“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就算爹暂醒不了,可用不了几天,大哥就会回来了,有大哥护着你,我娘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洛非辕安慰道。
洛非轩从去年起便开始替洛归云处理一些事务,在家族中说话也颇有些份量。由于这世上女子的地位十分的低下,所以即便是他的生母陈氏也不敢过分违背儿子的意见。
“可是我很想去看看爹爹!”洛尘不甘道。
“那怎么办啊?……要不你先忍忍吧!我每天都在爹那守着,有什么事情,我随时都会来告诉你的,你放心好了!”洛非辕也只比洛尘大了三岁而已,十二岁的孩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洛尘在屋里沉默着。
“小妹,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吃的来……”很久没有听见洛尘说话,洛非辕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连忙问道。说话的同时,用一把精致的匕首探进木板缝中,把窗纱划了个洞,费力地塞进一个纸包来。
洛尘接在手里,打开一看,原来是几块切成厚片的卤牛肉。洛尘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泪来,原来爹娘不在时,这个家里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
“小妹!小妹?”洛非辕听洛尘还是没有说话,试探着问道。
“嗯!二哥,我在!”
洛非辕听见洛尘回答,把手中的匕首归入鞘中,也递了进来,道:“这个你也拿去,一个人在屋里会害怕的,你拿着它壮壮胆!”
洛尘也伸手接过。这把匕首她认识,这是爹给二哥的,是二哥最喜欢的东西。看着匕首,洛尘的眼泪在眼睛里一劲地打转,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渴了吧?我再去给你弄点水来!”说着洛非辕已经腾腾地跑开了。
洛尘一句话哽在喉里,没有说出来!她想告诉二哥,她不渴,不想喝水,只想让二哥再陪说会话。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陪她说说话,她只会一直的想娘,想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