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咬了咬嘴唇,只是瞬间,脑袋里快速转过应对的办法,显然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暗地里又不知道有多少影子在黑暗中埋伏着。
本还奢望人多而混乱中公子吟不会注意到她,可惜当琥珀色眸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十指修长的捏着酒杯,对着自己,含笑,一饮而尽。
墨辰最后一丝侥幸也没的一干二净。
既然如此,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拉住身边的老鸨,指着上边的人对她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那老鸨只怔了一下,望向公子吟的眼神得到了点头的答复,便立即笑的满面春风,脸上的粉和腮红铺了好几层,一笑簌簌而落,因岁月流逝而在她脸上留下的褶子便愈发的清晰。
老鸨亲自将墨辰引上了楼,带到公子吟所在的隔间,又派人添了酒杯和碗筷,满桌儿的精致点心,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墨辰折腾一天,早就饿的胃肠打结了,也不客气,坐着便吃了起来。
她知道,她不说话,他便会找话说,他想从她嘴里探知一二,她还想从他嘴里探知三四呢,今晚既然注定了是场拉锯战,墨辰便打定主意先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嘛。
“算算,我们也很久未见了。”公子吟亲自给她斟酒,这里的西夏已经盛产葡萄酒,且相对于大赵和南陈来说,品质可谓一流,大赵南陈虽然也可自酿葡萄美酒,可是向来最高品质的酒都出自于夏。
于那两国来说,西方本就充满了神秘和财富,而西夏的崛起让他们心中更加认定了这一点,西夏一路势如破竹,与两国人甚至已亡的梁人心中的畏惧亦是分不开的。
而此刻摆在墨辰面前的,便是千金难换的顶级普通酒,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如美人如丝媚眼,翡翠杯盈翠点点,轻摇时杯中液体微微摇摆荡漾,香便愈加浓郁起来。
墨辰一饮而尽,顺着他毫无营养的话继续毫无营养的作答,“也不是很久,不过大半年而已。”
公子吟看她吃的畅快,对身边的侍从低头说了几句,那侍从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又带回不少点心,个个精致的仿若画似的,让人舍不得入口。
其他几个公子哥看到此景,都好奇起来,“这位是……”一位地位看起来不低的人半吞半吐,问道。
公子吟呵呵一笑,向后自然一靠,十指交叉,嘴角似笑非笑,“到底是谁,我也很想知道呢!我之前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亡梁的公主信物会在那么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你手上,可现在我懂了,莫星辰郡主,姑嫂之间相互帮助,在理在理。”
他不知何时拿起桌上的酒杯,琥珀色的眸子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碧玉杯,似乎随口说说,却让席上众人变了脸色。
要说三国最近议论最大的事情是什么,永远绕着一个人,莫星辰!
南陈莫诉死后,星辰郡主跑到大赵一呆就是一年多,原本要嫁给莫成的秦素瑶也摇身一变成了天外楼的高手,反而与南陈不死不休,虽传言说莫星辰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可至少在她恢复后在曾经的未婚夫亲自到请的状态下宁可偷渡而跑,也而不愿跟随其回到南陈。
虽是一个女子,可本就闻名在外,如此反常举动,在让人联想到死去的莫家人以及失踪的莫将军遗物,一切似乎变得迷雾重重却又有迹可循起来。
而这可循之迹如今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所谓煮熟了的鸭子怎么能让她给飞了。表面花花公子,实则暗藏心机的众人脑中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弯,打量着,比较着,思索着,谋划着……
而墨辰似乎好像只是垂着眸子对吃食与美酒有兴趣,对公子吟亦是不冷不热,酒桌众人齐齐选择观望,人称以静制动,俗称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该称呼你墨辰,还是莫星辰呢?”这里与墨辰打过交道的只有公子吟,可知道墨辰和莫星辰这些事的却是全部。
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情形,因为不同的称呼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她心中的所属,大赵亦或南陈?
墨辰兀自吃着,“称呼而已,都成吧。”她并不在意,虽然莫星辰带给她的压力和处境让她身心俱疲,但那些回忆与亲情亦不是她所能割舍的下的,她从不排斥带给她十几年幸福安然生活的莫姓,更不讨厌这包含了父母兄长爱意的星辰二字。
初试无果,公子吟依旧是闲淡姿态,似乎里短家长,转而问道:“那不知道星辰郡主这次来到西夏是所谓何事呢?皇室此前并不知道消息,还望郡主莫要觉得被怠慢了。”
墨辰嘴角勾了勾,这话里话外的刺儿可不少,这不明摆着说自己是偷着进来的,是要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么!
她要干什么,公子吟岂会有不知道的道理?墨辰笑笑,好似无所谓的说道:“我现在的身份可是逃兵,哪能大张旗鼓若不是今日在此遇到了故人,我这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去呢?”
桌上其他人都是眼神一亮,就好像猫看到了肥肉狗看到了骨头,眼睛都冒起了绿光,谁不知道她为了躲南陈魏王偷着乘船跑了,可跑哪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如今她这么一说简直是毫无破绽,顺理成章。
那不好意思了,我们抓你回去领赏也是那么那么的顺理成章,不这么做都对不起老天爷的厚待。
只有公子吟微微挑了挑眉毛,笑着,却不置一词,是啊!太过顺理成章的东西往往都是忽悠人的假象,尤其是与她合作过对立过,怎么能不知道她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古灵精怪的点子,她的话向来只可以相信三分,多一分都是自找苦吃。
“那墨辰姑娘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公子吟换称呼换的特别顺溜,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墨辰听着都觉得正常,不过此刻的她也吃饱了,又眯起小狐狸一般的眼睛,“我这里一没亲戚,二没朋友的,吟公子大人能不能收留我个先?”
墨辰嘴角微微抿着,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娇俏的脑袋歪在一边,虽是男子的打扮,却没有半分的违和。
公子吟哈哈一笑,说道:“墨辰丫头,要是平日里,我倒是不介意,可是现在我府里可关着一批重要的犯人,若是不小心让你受了伤,那南陈魏王殿下岂不是要扫平我的王府。”
墨辰眉毛又一抖,公子吟什么时候封的王,左一个王,又一个王,就她一个半吊子郡主没人疼没人爱。
不对啊,秦素瑶不是关在陈阁老的家里么,那公子吟府中关的又是谁呢?公子吟的表情晦暗不清,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如同木质雕塑,根本无从窥探一二,墨辰心焦。
看她眼底深处的思索和打量,公子吟没来由的开心,今晚好像是他险胜一招啊。墨辰犹豫了一会儿,眼神逐渐坚定,或许对于魏王而言,秦素瑶是一颗棋子,就算失去了,顶多被动点,却万万不会动摇了根基。
而于她,秦素瑶的意义则完全不同,抛开二人的关系不谈,只莫成在不知何处的远方不知筹划着什么危险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她的安全。
他无所谓赌是因为赌注他不在乎,她不能赌,是因她赌不起。
什么事情想清楚了便会付诸行动,又喝了几杯,便佯醉踉跄而去,而随着她的离开,酒桌儿上的人亦纷纷离开,各自有十万火急的理由。
公子吟从一开始的心情不佳,到现在,嘴咧成了一朵花,他偏爱这种争锋的快感,无论胜败,至少精彩。
墨辰不知道的是,落梅为了将她带出去,已经冒了很大的危险乔装进了点翠楼,他们计划中在半路换人,而不是在点翠楼中,便是因为这点翠楼中有着一个很让人毛骨悚然的人物存在。
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一直未定储的皇室才能稳定至今日,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南陈和大赵的手始终无法深入西夏半寸。
对于魏王来说,只要能避免与他的接触,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避开,因为与他交手那必定是殚精竭虑劳思成疾亦八分可能败北,两分可能胜的惨烈。
可没成想因为这样,落梅刚好与装醉离去的墨辰错开,墨辰联系不到魏王的人,便孤注一掷的想要凭借着自己的轻功夜探公子吟的府邸。
她何尝不知道桌上那些人在打她的主意,可好就好在越是高门大户,办起事来便愈加复杂,而这种她平素讨厌的繁文缛节刚好给她提供了刚好的机会和一定缓冲的时间。
月色渐暗,引入云端,还有一个时辰便会晨曦将起,而她唯一所拥有的便只是这一段时间,所以她不能等魏王,不能等那个不确定的答案。
点翠在东,公子吟府邸在西,魏王因心中烦闷郁结,亲自前往点翠,一东一西,注定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