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晴面无表情地道：“上官甜，你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胡说什么！？”上官甜猛地起身，厉声质问道。
碧梧晴好整以暇地一挑眉：“不信么？你自己回头照照镜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当年十八岁的时候有区别么？一个正常的大活人，可能永葆青春这么多年么？上官甜，你已经死了两百年了，连当年显赫一时的上官一族，也早就在梨州城消弭无迹了！”
就像雀凌所说的那样——“我记得很多年前，梨州城倒是有一个大户人家姓上官的。”
起先碧梧晴也没有在意雀凌的这句话，直到当他把搜集来的有关上官甜的资料给她看过之后，碧梧晴才惊愕地发现，这个“很多年前”，竟然是指两百年前！
至于上官甜这会儿跟她说的故事，除了一些细节外，大部分的经过她也早就在雀凌给她的资料上得知了。只是关于结局，却是不太一样——
雀凌的资料上显示，当年上官甜和沈唐相约殉情，上官甜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毒药，但是沈唐却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服毒，片刻之后看见上官甜七窍流血而死，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慌，扔下了那瓶毒药逃之夭夭！
碧梧晴看着情绪激动，脸色阴晴不定的上官甜，淡定地继续道：“你死后鬼差便来勾你的魂魄，这时你才发现沈唐并没有和你一起殉情，大怒之下，你的魂魄暴走，强行挣脱了鬼差的束缚，就此沦为一只冤魂，因着对沈唐的怨恨支撑，久久徘徊在这世间不肯离去。可惜，你天资平庸并不适合鬼修，两百年来不仅没有取得多少进步，反而因为慢慢淡忘了对沈唐的怨恨，导致记忆缺失，灵力消散，到如今，更是神志不清，是非颠倒！”
“你胡说你胡说！！！”
上官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原本可爱恬静的脸庞瞬间变得可怖起来，白皙的皮肤开始泛青，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碧梧晴，十指指甲暴涨，二话不说抢身上前，对着她的心口就是一抓！
碧梧晴早有准备，从从容容地后退几步，然后运起轻功一个纵身掠过她的头顶，与此同时从怀中掏出早就写好的封印符“啪”地一下贴在她的天灵盖上！
上官甜当即顿住了动作，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啧啧……区区一只两百年的小鬼，居然还妄想跟我斗？切！”碧梧晴摸着下巴围着她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不屑地嘲笑道。
上官甜此刻被封印，不能动也不能开口，只能恨恨地盯着她。
“老板，热闹看够了没？看够了出来帮忙撒！”碧梧晴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上官甜，头也不回地突然开口道。
下一秒，雀凌尴尬地摸着鼻子从窗口跃了下来——原来这只一直隐着身坐在窗台上看好戏呢！
碧梧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雀凌颇为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后，方才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学的是攻击性的法术，不会佛修普渡众生那一套，你可有办法送她去轮回？”
雀凌挑眉：“你直接一记法术轰得她魂飞魄散不就好了？做什么那么麻烦超度她。”
碧梧晴摇摇头：“呐老板，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也是个苦逼的娃子，又没有坏到要魂飞魄散的地步，所以还是送她去轮回吧……嗯，我可真是个好人啊！”
雀凌：“…………”又不用你动手，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碧梧晴自动无视了雀凌不满的眼神，径直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翘着脚坐等他收妖。
雀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上前，对着上官甜念出一长串复杂难懂的咒文，与此同时，他身上开始冒出神圣不可侵犯的金色光芒，耀得原本一脸怨毒的上官甜一愣一愣的，然后她的神色越来越迷茫，下身开始消失，待到雀凌的咒文念完，她已然化作一缕幽幽轻烟，飘出了窗外……
“搞定了？”碧梧晴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雀凌这么轻易地就解决了那只死心眼的小鬼，不得不开口再次确认道。
“废话！这种分分钟就能搞定的小事，你居然还劳烦我出手，真是大材小用！”雀凌白了她一眼，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呵呵……不这样，我怎么能确定，我们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呢？”碧梧晴笑眯眯地道。
“咳咳！”雀凌被她这一句话骇地呛岔了气——不会吧？就这样她就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了？不不不，雀凌你冷静点，不要被一个小辈给忽悠了，你都隐姓埋名，低调了这么久了，不可能有人认得出你的真实身份的！嗯嗯！
于是她眼珠一转，半真半假地冲碧梧晴笑道：“哦？是吗？那你说，我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碧梧晴但笑不语。
雀凌毫不退缩地和她互瞪。
半晌，碧梧晴轻轻一笑：“老板，猫儿差不多要拿今日的竞价票过来给我挑选了，你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儿跟我耗着？”
雀凌抽了抽嘴角，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跳窗而去！
下一秒，猫儿便像掐准了时间似的抱着一大堆竞价票推开门道：“上官姑娘，你的时间到了喵！请回……咦？上官姑娘怎么不见了喵？”
碧梧晴淡定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哦，她提前走了。”
“喵？真的假的？自从姑娘你挂牌接客后，这还是第一个没有呆够一个半时辰的客人喵！”
“嗯，所以你家姑娘我已经很郁闷了，你就不要再在我伤口上撒盐了行不？”
“是……姑娘。”
“乖，把明天的竞价票给我吧，早点挑完早点休息。”
“喵！”
于是奇怪的竞价票告一段落，碧梧晴又恢复了先前规规矩矩的日子。
这一夜月色甚好，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的碧梧晴伸了个懒腰，趁着猫儿送竞价票的这当口，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往后院逛去，想说赏一赏月。
“哟，这么巧，老板你也在？”碧梧晴看着坐在院中小亭中对月独酌的雀凌，先是诧异，又是窃喜地笑道——看我这回不把你的真面目逼出来，哼！
雀凌转头，见是碧梧晴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梨花白道：“你也来赏月？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我倒忘了，今日是我们梨亭苑的‘梨花白日’。”碧梧晴笑笑，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雀凌对面。梨花白日，老板雀凌为梨亭苑设立的众多千奇百怪的节日中的一个，这一日梨亭苑上下其他酒水一律暂定供应，只有老板最爱的梨花白一枝独秀——独裁的家伙颁布的独裁法令，这是碧梧晴给这个节日下的定义。
碧梧晴甫一坐定，雀凌就甚是体贴地为她斟了一杯酒，碧梧晴笑笑，举杯和他轻轻一碰，同时一饮而尽，而后相视一笑。
碧梧晴看向半空中带点朦胧迷醉的月色，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此刻，上官甜有没有顺利转世投胎呢？”
雀凌眼角一颤：“她做鬼时为祸不少，只恐要在地府受罚一段时间，就算转世了，至少两世之内，也只能转世为牲畜。”
“痴情的女子千千万，可惜遇到的男人每多薄幸。”碧梧晴继续叹气，“上官甜明知是沈唐背叛了自己，却仍是忘不了他，在日久天长的孤寂痴怨中，仍是努力地把他想象成好人，拼命找借口为他开脱，以至于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你今天好像很感慨啊。”雀凌挑眉看向她。
“老板，你应该也不是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雀凌笑笑，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怎么说呢，平常你跟我说话的口气，虽然装嫩的时候居多，但还是掩不住老前辈自居的态度，你既然说我是十万年修为的树妖，那比我修为还要高深的你，肯定不可能是普通人类了。”碧梧晴耸肩道。
“不错，我的确是妖。”这没什么好瞒的，雀凌一开始也没想过瞒她，所以这会儿也没怎么挣扎，爽快地承认了。不过他的另一重身份，他就不会如此轻易告诉她了……
“我很好奇，你身为妖类，为什么要在梨州城开青楼呢？不怕被人发现吗？”
雀凌笑笑，语气开始变得郑重起来：“很多年前，我曾遇到过一只修为高深的梨树妖，他有一段很动人的故事。正是因为这一段故事，我才开了梨亭苑。”
“哦？是什么故事？”许是月色太美，气氛太好，碧梧晴竟没有发现自己被雀凌歪了楼，只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那只梨树妖名唤梨歌，为了找他转世的恩人清依报恩，硬是逆天帮已死的清依续命，还带着她来梨州城开了一家青楼，助其功成名就。当年他们开的那家青楼，就叫做梨亭苑。”
“哦……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相爱了，但是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位实力高深的仙人，清依为了保护梨歌不被仙人收走而亡，仙人感念他们情比金坚，便放过了他们。只是梨歌欠前世的清依一条命，才还了一半，又欠了她一命，所以不得不生生世世守着清依轮回，一次又一次地报恩。我当年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寻找清依第三十二次轮回之身。”
“…………真是个苦命又执着的娃子啊。”
“还好啦，当时我觉着有趣，便一路跟着他，没想到那一世的清依竟然投生到了一户修仙世家！在梨歌的帮助下，百来年后便飞升做了个小仙，梨歌自然也随她一同飞升，如今双双拜在司命上神门下，过着神仙眷侣的美满生活。”
“哇哦！碉堡了！介就是传说中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谁说不是呢……两年前我到梨州城游玩，突然想起当年梨歌和清依曾在这开过一家生意火爆却昙花一现的青楼，一时兴起，就用他们当年的店名又开了一家，老鸨离清的名字，就是我结合了梨歌和清依的名号给她取的——本来我想直接叫梨清的，可惜她太固执，死活不肯背弃祖先，说什么也不肯既更名又改姓，反正她本姓离，和梨谐音一样，我也就由她叫离清了。”
“……好曲折的故事。”
说完故事的雀凌心情舒畅地呼出一口气，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撑着脑袋，眯着眼看向碧梧晴：“我许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你意外地很合我的胃口啊。”
碧梧晴眨了眨眼睛：“那老板要继续跟我交心吗？”她有预感，只要他再多说两句，她就能知道他隐藏在背后的神秘面纱了！
雀凌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神中竟然带出几分勾人，他俯身凑到碧梧晴耳边，语气低沉诱惑地轻轻道：“你要是有本事让我爱上你，那么，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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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梨歌和清依的故事的亲们，欢迎前去阅读本书的前传《九州夜行录》中的第四录《离亭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