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夜晚，来扣我房门的却是沉渊。我邀他进来坐下，故意忽视他直直的目光，只问，“殿下可是有何事？”
他换了便服，颇有种我心爱的藏马妖化了后的着装风格，嘴上却还是带着那这几日都不曾退下的毛骨悚然的笑容，“无它，就是找你说个话。”
我终于还是不够深沉，忍不住道，“殿下，您的神情实在要人有些害怕。”
沉渊被我说的很不好意思，脸上红白交替了一阵子，目光漂移到一旁，故意用手遮住下唇轻咳了两下，“哦，是这样的，见你这副模样，有些记起过去的那些事情。便不禁多看了看。”
我熟练地给沉渊倒了茶，不慌不慢地再递给他，“过去的事有甚好记得的。”
沉渊把茶杯放下，连抿都未抿一口，嘴张了又合，许久才道，“唔……约摸你也不会去记得……”顿了顿，“反正一直以来都似是我在欢喜你……”我见他眼光是发木的呆滞，像是自言自语。心里不知为何又翻滚起燥热。善心大发，不忍语气再那么冷硬。
“我也……殿下算是我的师长了，对我也一直仁厚，我并非没有记在心里。”
他只是垂下眼看了看我，并未多言，举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我并不太会安慰人，只见他神色恹恹，忙道，“殿下您很好，我心里亦欢喜着您的，还请您不要多虑。”
他听到“欢喜”二字的时候，密长的睫毛轻微动了动，很快神色便还是黯淡下去，只剩下苦笑了，“那终究是不同的。”
“何以不同。不都是欢喜么。”我语气柔软了许多。
“呵”，他还是苦笑，凑过来，在我措不及防下用唇轻轻点了我的额头。“你看，我对你的欢喜，是不同的。”话语间还是那般苦涩。
被他双唇触碰过的地方只需一瞬间便灼热地烧起来。
我低下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慌乱，怕露出马脚，便面子上不动声色亦不做言语。他却好整以暇，语气又换上了往日的无所谓，“身子可还适应？”
“很好，谢谢殿下关心。”心中松了口气，对他肯换个话题甚是感激。
他将右手背过去，不一会便手里多出了些什么，左手拉过我的手，将多出的东西轻轻一放。原来是什锦味的糖果，一颗一颗包着透明的塑料皮儿，很是诱惑。
他眼角带有笑意，道，“我记得你在凡间的时候喜好这个，便去取了些来。”就像一个做了好事讨赏的孩子般得意。
我两人又东聊西聊了些许，气氛尚且融洽，好似之前的尴尬未曾发生过，谁也不再肯触及那个话题。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时候，我道，“殿下，我需要歇息了，您也去休息吧。”
他亦绝不拖泥带水，“好。”站起身很快便离开了。
我拿起一颗糖果，轻轻放进嘴里，荔枝与草莓混合的甜蜜一瞬间在舌间蔓延开来。唔，确实还是喜好这个味道的。我熄了灯在榻上睡下，嘴里还是挥之不去的甜，胸口却闷热不已，有些焦躁。我不是小孩子了，经过这么多事，也不是不知沉渊的意思，只是我心中有太多的“不能够”，阻碍我对他有什么良好的回应。
一晚上，我睡得实在不算安稳，做了两个又长又臭的噩梦。
第一个梦里，氏梓和流飞押着我去大殿跪下，我一抬头，沉渊懒散地坐在金色的帝椅上，用手支撑着脑袋，繁锦坐在他身上，双手环着沉渊的脖颈，居高临下的用那双带着不屑的笑意的眼望着我。我怔了怔，来回打量眼前的情形。
繁锦扑哧笑出了声，“怎么，还沉浸在梦里无法自拔么？今儿个是来让你认清认清现实的。”
我嘴张得老大，依然是说不出什么言语。
沉渊又搂得紧了紧繁锦，声音甚是冷淡，“昔日陪伴你玩玩，引你入圈套，你莫不是真当真了吧。”
我只得傻傻地说，“可是你说你欢喜我。”
话语刚落，殿内的所有人都笑得前后不支，繁锦刺耳的声音融合着沉渊邪魅而嘲讽意味十足的笑，连押着我的氏梓和流飞都笑得双臂乱颤，这种诡异的和声就像是魔怔了，好像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捂住耳朵，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只见一个小东西从大殿后方流窜出来，众人终于停止了笑声。玖然欢喜着跑到沉渊身边跪下，“儿臣给父神大人请安。”
沉渊摸了摸玖然的头，“乖。”连繁锦对着玖然都是一脸的温柔。
我忙道，“玖然！”见他回过头上下打量我。
“父神大人，这个人，是谁啊？”玖然拉了拉沉渊的衣角。
我急了，“玖然，我是你母上啊！”
玖然站起身，边一只手叉着腰边用另一只手指着我，“你胡说！我母上大人明明是繁锦娘娘！”
我急得想站起身，却被氏梓流飞狠狠地一压，“大胆！大殿之上岂容你胡来！”
我只得讷讷地自言自语起来，“我可是四海宫的公主啊，你们怎可这样对我……”
“四海宫已被慎缓王爷接管了，择日就要登基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当公主！”
语毕，殿内又扬起不约而同的刺耳笑声，幼稚的童声，尖锐的女声，或沉厚或懒惰或不屑的男声，混合在一起不绝于耳，好像怎么也无法停止。我伏在地面双手捂住耳朵，却怎么也阻挡不住那声音灌进来。我拼命摇头拼命摇头，直到睁开眼睛，还是无法从那梦魇中缓过来一定一点的劲儿来。
我望着天花板许久，心如死灰般沉静，尽管知道是招了噩梦了，却依然觉得心凉。外面还是黑着天，我只得对自己安抚一番便闭上双目养神。脑海中挥之不去着那首歌：微笑的兔子你是怎么了？为何红了双眼白了毛发？原来一切都是梦，原来一切都是梦，勿怪勿怪。
最终，我还是用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又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