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沉渊虽与我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彼此相遇如不见,但他这些时日却依旧留在西天里面,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样也好。
虽说我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充当卑劣的第三者,但私心里,我当然还是愿意看到他的。即使只是这样远远地瞧着便觉得是一种满足了。
沉渊对任何人都笑容相待,惟独对我,则是采用视而不见的态度。而这,不就是我一直希望他做到的么。那为何,心中还是不能没有埋怨,还是期待着能不要像现在一般,如缝陌路。
十哥没事的时候会过来见见我,偶尔呆的久了,还会被沉渊叫去下下棋子什么的。一时间,爷爷这里变得好不热闹。爷爷是清修之人,我对扰了他的清净感到愧疚万分,他却说,对于心静的人,无论是吵杂还是安静,感受到的都是一样的。叫我不必自添烦恼。
我亦想学着爷爷的模样,静下心来什么也不去想,只可惜我最多能做到的不过是个形式。对于心燥的人而言,愈是让自个儿不动于泰山,愈是感到烦乱不安。
“灵儿,你这是怎么想的?”十哥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眼睛也不睁,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只道,“不明白哥哥指的是什么。”
“哎,”他叹了口气,“你和天元帝,是闹得什么气呢。”
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了……不过……“不是闹气,男女有别,还是有些距离好些。”
“嗤,你莫逗弄我了。你在凡间呆了多少时日,也该明了,就算是现在的凡间也不再讲究这些虚伪的礼仪了,何况你二人早期关系甚为亲密,也不是不为人知的事情,现下里变得不相往来,不是闹气还能是甚。”
“哦……原来过去,已经这么多人知道了……”我轻轻睁开眼睛,仍是不看他,只是盯着地面发呆。
十哥却没有发现我话中的意思,仍是道,“当然了,普天之上,谁人不知道沉渊殿下与你亲密得紧,日日相约莲花池?就算不知道的这样详细,也该知道你一直是住在东宫里的。”
我感到一阵阵发冷,不由得一颤,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雷电击中。“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大家都是如此看待我的……”
“灵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十哥皱了皱眉头,将手伸过来,我像是见到魔了般,无缘无故地,就冷不防将他的手拍开。
“你去哪里?!”十哥走过来欲扶住精神恍惚的我。而我,只是本能性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你莫管我了,我自有打算。”
接下来的几步路程,我不知道是怎样完成的。
我一心念叨是繁锦负了我,而此时我才确定了,其实是我负了繁锦,是我不对在先,活该被人唾弃。
我推开沉渊居住的殿门,沉渊见到是我,转身便要走。
“你,站住!”许是我的语气和脸色都太吓人,沉渊回过头看到此时的我的时候,竟不是发怒而是迷惑。
我不管他是如何想的,我无意识中背叛了我最好的姐妹,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至少让我赎一下罪……那么……你会原谅我么?
我走过去,拽住沉渊的衣袖往外扯,不敢见他的神色,只能口中念念,“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你离开这里,以后都不要再出现了。”
沉渊反手拉住我,“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恐欲替我拭去满脸的泪痕。
“没有怎么的,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哭泣用了我大半的气力,让我脑子中一时有些缺氧,我依着迷迷糊糊的意识,只能靠本能往外推着他。
但他力气极大,我胡乱的推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几次都被他抓住双手钳制住。
“蛰熙!”他似乎忍耐到极限,也好,让他讨厌我也好,“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又是怎么着你了?”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再也没有力气去对付他,双手只是毫无生气地拽着他的衣袖。他待我哭了一阵子,也并未拍开我的手,只是就那么站着任我胡搅蛮缠。
我哭得累了些的时候,将嚎啕换成了小声地抽鼻子。他伸手过来,在我脸上轻轻地擦去泪痕,一下一下地,也不怨我没上没下找他麻烦的事。
我念着他的好,就又更想哭了,趁自己还能发出声音的时候,赶忙道,“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你倒是说说看。”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怕大声一点,就会破坏了什么似的。
“你有婚约了,所以不能喜欢我。我们这是在伤害别人。”未料到,真说出来,我会这样平静。或者说,我的脑子里还根本来不及转动,话就已经脱口而出,因此也毫无压力。
他手顿了顿,略微惊讶的样子,“我有婚约了?”他还是诧异地看着我,“我有婚约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见他是真的模样震惊。“什么啊……你别想抵赖啊……”
“我跟谁有婚约了?”他的脸色变了七八个样子,奇怪、惊讶、诧异、迷惑、不可置信。
我见他好像是真想不起来了,也不禁茫然起来,“你、你跟繁锦娘娘啊……”
“我跟繁锦?”他似乎在费劲地消化这个事情,“我什么时候跟繁锦有过婚约?”他的大脑似乎运转得也不太好,问出来的话都不像他能够说出来的了。
我此刻倒是镇定开来,心说不会吧……“可是,大家都说你跟他有了婚约,而且,繁锦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繁锦跟你说我跟她有婚约?”他似乎开始恍然大悟,“她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无风不起浪,那么多传言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是一个谎言,而我被骗了几百年,也太过让我难以接受了些。
沉渊思付了一会,“啊……不会是……”他单手扶住额,“不会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滑稽……”他揉了揉额角,似乎难以启齿,“有一日,繁锦过来我这里递上了一个折子,是关于你的。”
“说的是什么?”
“唔……”沉渊似乎样子很是疲惫,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坐下,“说是你与凡间之人有了奸情,要我依照原则处置你。”
这回换我吃惊了,“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在你来东宫之前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在我与沉渊接触之前,繁锦就已经视我为眼中钉,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可她为何要这样做……”
沉渊样子很是颓然,“我怎么知道……所以我提点过你莫要将她视作姊妹,你还不听我的,与我闹了好些天的脾气。”
我心灰意冷,我不断地想为繁锦做的事情找到合理托词,最终的真相,却更是令我大失所望。“好吧,那尽管如此,与你两人的婚约有何关联?”
“哎,”他叹了口气,“你听我道来自是了。我见了她的折子,这样回了她的话:作为仙人,摒除七情六欲不过是为了求个心静,能够专心致志提炼修为。何况这九天之上,四海之内,并没有一法一规明确指出仙人不得涉足****之事。月老结了红线,大家只当是美事,就是在这四海八荒里,也有不少缔结姻缘的仙子。莫说要怪罪他人了,就是他日你我结了姻缘,也是未尝不可的。”沉渊垂下眼睛,“我那时的意思是说,就算有一天,我有了姻缘,或是她自己有了姻缘,都是合法合情的,并不是罪过。可传出去……怎么就变成了我要与她定了婚约了……”
我明了沉渊的意思,而且结合整体的语境而言,沉渊的一席话并不会使得繁锦有何误会,那么就说明,繁锦只是配合了只言片语的传闻,欲将绯闻进行到底了而已。
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
而真相,真的是我愿意触及的么……原来欺骗与谎言,早在那么那么早的时候便已经存在。原来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唱着那场姊妹相亲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