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还是不要去了。”我拽了拽沉渊的衣袖子。
他装作笑话我的样子,“都到这里了还怯场,我们的蛰熙公主几时变得这么容易害羞了?”
我还是垂下头不看他。他当我是默认了,便拉着我的手往大殿里过去。
我一见到那个架势又有些生了退场的意愿。
三位除沉渊外的上古神祗已经板着个脸坐在高台之上。他们并不经常出现在这四海八荒之内,而是隐居在谁也不晓得的地方。早已不怎样过问世事。如今却整齐地一并出现了,可见此事已经上升到了非同小可的地步。
“传花神繁锦娘娘!”我坐在沉渊旁边,心中的不安宁逐渐放大,一种想要逃避的心态愈来愈强烈。沉渊握紧了我的手,似乎在担忧我的精神状态。
因为审问的是帝仙,大殿里的兵将比以往多了些个,恐怕是担心出了乱子不好收拾。
不多时,就见到繁锦一步一营地走了进来,面上是从容的浅笑。
时间在此刻凝成冰点,大殿内的气氛一瞬便紧缩住了,似乎让人透不过起来。
“臣妾参见天元帝,参见各位殿下。”语毕,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嘴角一勾,直直地扫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神祗。
我终于明了为何我会怯场。原来我最不想的,是直接地面对于她。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去看待这个人物,也不愿意去思考见到后应该怎么样。
“大胆,身为罪人,谁允许你起身的!”
雅蕾微微一笑,斜眼看了他一眼,“婓炎大殿下所言差矣,请问,妾身何罪之有?”
“呵呵呵呵,”刺耳的女声突兀地响起,“何罪?弑杀仙灵不是罪?动用私刑不是罪?挑拨离间、传播谣言不是罪?何况你要搞清楚,你所作所为的对象是一名帝仙,罪加一等的。”
“恬荆,”沉渊略微打算了她的话,“一步一步按程序来。”
“扑哧”,雅蕾捂嘴笑了出声,“那我倒要问问,我是何时,何地弑杀过仙灵?又是何时何地动用过私刑?我何时何地挑拨过离间?又是何时何地传播过谣言?”
“你于仙界二百三十五年前,既,凡界六百九十三年前,刺杀四海宫公主蛰熙。蛰熙位居帝仙,乃四海宫皇位继承者,此事造成恶劣影响,损失惨重。你可认同我之说法?”
“回栀枬大殿下,本神不认。”脸上挂着的仍是那般自信笑容。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汝当日刺杀蛰熙公主,未料及此番蛰熙公主已回九天,亲自说明了当日之刺客便是花神繁锦,如此证据,汝有何反驳?”沉渊镇定的声音一出,先前此起彼伏的议论之声终于安静下来。
“回殿下,此乃蛰熙公主一人之言,试问,她有何证据证明当日刺杀她的就是本神?”无怪雅蕾如此镇定,原来是因为做事从不留马脚。
原本对她的责问,很快变成了将矛头指向于我。
然,现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令我有所改变,因我已麻木入髓。
“没有证据。”我几乎可以断定说出来后,众神会是什么反应。
雅蕾笑了笑,“如此便是了,蛰熙公主与我闹了些矛盾,所以她所言的内容并不能作为证言,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哪里够得成定罪?”
“那你当日挑拨蛰熙公主与天元帝的关系,谎称自己与天元帝定了婚约,致使蛰熙公主与天元帝结了误会。加之,你毁掉仙知池里的莲花欲嫁祸于蛰熙公主,你可承认?”恬荆大殿下收敛了她一开始的魅惑邪笑,开始变得正经严肃起来,恐怕也是料到此事难以坐实。
“我不认,还是那句话,请问何人见我毁坏仙知池?何人证明我扯了谎说与天元帝有了婚约?何人听晓过我亲口说出挑拨离间的话语?”没有错,尽管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没有证据便是一家之言,何况“原告”的说辞不足以当做证词,这亦是基本常识。
沉渊将手中的大印狠狠地拍在案几之上,“当日汝将蛰熙公主之元神安定在镇魂翁内,并与欲求保护蛰熙的四海宫兵将们起了争执,那日孤恰好在现场,一干的四海宫兵将也可作为证人,汝还有什么话可说?”
“殿下!”雅蕾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冤枉啊!我与四海宫兵将起了争执,实在是因为他们擅自闯入本神的寝宫,本神也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心态才会适当反击。至于蛰熙公主的元神,本神是真的没有主意,那日是误会蛰熙公主乃一犯了戒的小妖,才误将其魂魄镇压于镇魂翁之内的,实在眼拙,没有认出原来是帝仙蛰熙!”
“一派胡言乱语!”斐炎神慵懒地躺靠在榻椅上,“作为一个帝仙,难道连仙子和妖精的元神都分不清楚?你也莫当我们这些比你活了多不知道几个倍数的神仙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何况,当日蛰熙公主的魂魄逃出了那镇魂翁,现出了真形,你却明知道如此,还使出你特有的花壁笼将其之魂魄困住,此事天元帝亲眼所见,你又甚可辩解的。”
“除此之外,”栀枬接了话头,“当日你将蛰熙公主私自押于天牢之内,暂不说那身上的伤是否来自于你,但东来祖亲眼所见你将其手脚捆绑于牢内锁链之上。不是私自用刑还是什么?就算你欲辩解你没有认出那名小蛇即为蛰熙公主,可没有经过许可上报,私自惩戒普通仙子,亦属罪孽严重,你并没有处置任何仙灵的权限。”
雅蕾张了张嘴,许是并未料到事情急转而下。
“传碧花园众仙!”
不多时,大殿里便热闹了起来,跪了一地的仙女。
“繁锦娘娘当日在天牢内对蛰熙公主所化为的蛇仙动用了私刑,并且其明确表态知晓对方为帝仙蛰熙本人,此事可当真?”
“回、回天元帝的话,当真,当真!”原来是那日陪伴在雅蕾左右的小仙子。
“如果有虚,罪当责罚,你可知其后果?”
小仙子们重重地咳了几个头,“下仙不敢在圣帝面前说谎,如果下仙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繁锦,人证齐全,你可有话说?”
雅蕾狠狠地瞄了一眼她原本的亲信,“回殿下,吾殿内之仙子恐被收买,望众殿下还繁锦一个清白。”顿了顿,似乎没有忍住,“你们这些小白眼狼,他日我对你们的好都忘记了,竟要这样陷害于我。”
“你是否为被人诬陷,在此没有明确的证据,他日如果有所澄清,定会还你清白。这个你无须担忧,但你私自关押仙灵,并尝试对一名帝仙做出攻击与逮捕,此双份罪名已经落实,你可认罪?”
“回殿下的话,本人因触犯第五十二条和第三十四条戒律,愿接受惩罚,依照律法,理应判入天牢接受三万到七万年的刑罚。”语毕,她重重磕了个头。
很好,原本弑神便是隔去神位,流放至地下阎王那处永世不得翻身,现下倒是由于她的能言善辩,只成了万年的牢监。
我感到沉渊将我的手握得死紧,似是在忍耐。
“花神繁锦,本命雅蕾,因触犯戒律,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牢监七万年日,削去神位,即日起开始执行!”大印将按,我迅速抓住沉渊的手。
“等一等……”我终于做出今日的第二次发言,“根据四海宫的将领所言,当日花神繁锦娘娘俘虏了一名我四海宫的仙祗,名为氏梓,今日还请繁锦娘娘依法放人。”
“氏将军与吾等争执过后,本神并未将他留于碧花园之中,亦没有非法关押其人。我那日为追逐流将军出了门,并不晓得氏将军究竟何去何从了。”雅蕾直直地,一眨不眨地,带着她那副毫不慌乱的神容,注视着我的瞳仁。
我突然明了,她也许已做了万全准备,用那一套没有人证物证的说辞,再一次掩盖她自个儿犯下的滔天之罪。
那么,也许,氏梓真的……已经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