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主,天元帝送来仙灵芝三枚,小瓜子两包,前面的让您补身子用的,后面的是给您磕牙解闷的。”
“还是送去后面的厢房吧。”我挥了挥手,过来送东西的小仙子似乎已经熟了路,行了礼就下去了。
从我回了四海以来,就是天天如此了。打发也打发不回去,拒绝也拒绝不了。我要是闭门不见人家,仙子们便会惶恐地跪了一地,为难的也不过是一些无辜的人。要我再去九天找沉渊说道,我又打心底不愿面对。可是接受他的东西,总觉得好像还是在给他希望一样。
思念,是只停留在心脏里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以什么颜面再去面对他。我怕见到他的黯然神伤,更怕见到他勉强打起精神的笑容。还怕我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不依不挠,不舍不弃,持之以恒。
好像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回心转意。可我最怕的不过就是他对我好。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呢?让我连遗忘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将眼前的陶瓷罐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了一枚什锦糖。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沉渊那次给我的什锦糖我一直存了一些,不舍得都吃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表达我对他的情感,只能自己做些漠不相关的事情,都是些,别人看着没有什么了不得,自己却非要较真的事情。因为我能做的,已经变得只有守着那些回忆,那些渺小而稀少的甜蜜,和那些大大小小的他送给我的东西。
记得上次回来四海的时候,还没有这样荒凉。玖然、沉渊,和活着的时候的氏梓都还在这里,而现在,独自奋战的流飞也是经常脱不了身的状态,每天我大部分时间面对的,只有我自己。以前不明白的现在终于明了,热闹过后才更显孤独。
但是,倒也清静。
我终于知道为何老人总是喜欢在大白天的时候选择去散步和晒太阳。确实,只是望着那幽蓝的天空,心里便觉得总是一个安慰。海与天的距离有多远,我没有计算过。但是只要我知道,每当我抬头所见的地方,就是你所在的那里。那么,便是一种幸运吧。
以往我并没有多么向往九天。可是,现在终于明白,一个人他所爱的地方,也许并不是那个地方本身,而仅仅是因为,那里有你所爱的人。
我又去了后厢房,魔怔了一般,来回整理着那些已经很整齐了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些,全部都是他满满的心意。无论这些东西,他送的仅是“蛰熙”还是别的什么,至少,接收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沉渊送来许多药材,我都不舍得吃掉。因为总觉得,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他就不会再送这些东西给我了,如果所有的礼品我都吃掉用掉了,那么我能拥有的也越来越少。
越是离开一个人,心里就越是离不开,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定律。
我将新送来的大灵芝插入了一个陶瓷花瓶里面,摆了个好看的造型。后来越看这三只灵芝,越觉得像我、玖然与他。最高的那个是他,最矮的那个是玖然,剩下一只总是挺得很直的则是我。不自觉地,我又将“我”那只与“他”那只挨得近了些,至少让灵芝系列的一家三口是幸福的。
可是,我又是何必?
本是不会再有所往来的两个人。我又是何必非要记得他总是对我好,总是在宽容,何必记得他将我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何必记得,他曾说,等结束后,帮我一起整顿四海的事情。可是你看,哪里有整顿的,最后还不是我一人孤零零在此了么。
所以说,世事难料,一转眼,就已经是物是人非。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什么事?”
“栀枬殿下求见……”
“哦,说我不舒服,不见了。”不知道为何,现下见到沉渊的友人,心里总会有些抗拒。如果只是我停留在这里,继续我的暗恋,那么本身不过是一种心情。可是,若要卷入那些是非纠纷,那么,则是一种沉重了。
传话的小仙又慌忙地跑了进来,“公主,栀枬殿下说是想和您谈一谈呢,他都来了三次了,说是这次务必让我劝劝您。”
我叹了口气,拒人三次确实也不大好。何况我欠他一个解释。“传吧,去崇书阁。”
我走了出去,将房门好好地上了锁。爱恋,就留给这一屋子的秘密比较好。
进了崇书阁,见栀枬正手拿着书在看。看的就是我这两天随手写的一本习作,白话文的都市言情小说,但是没有多久我便写不下去烂尾了。
“见过栀枬殿下。”我伏了个稽,垂着头不看他。
他见到我,赶忙放下了书,“见到这里恰巧有一本讲述凡界的书,便不问自拿了,实在冒昧。”
我点点头,道,“没有关系,殿下要是觉得喜欢,可以送给您。”
他似乎受宠若惊,惊喜不言于表。然而声音还是细细柔柔地,“真的可以吗?可是这怎么好意思……”
我笑了笑,“书要有人欣赏才行,这书放在我这里也是没有用的。我平时亦不会去翻看。恰巧殿下需要,就将它送给需要它的人吧。”
“谢谢!”栀枬冲我温和地一笑,便小心地将书本收好了。
我叫了小仙子上茶来,栀枬似乎有想说的话,但是又踟蹰着什么。
我见他如此,只得道,“殿下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殿下也来了好多次了,想来必定是有想对我说的话。”
他点点头,垂着眼睛,紧张地说,“听闻你跟沉渊分开了。”
我不置可否,点头示意。
他似乎颇为尴尬,半响才道,“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吗?真是抱歉……”
原来他担忧的是这个。我冲他友好地笑了笑,“殿下多虑了,要说抱歉,也是我把殿下拉下水的呢。而且,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我和他不合适。”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说,“可是你当日也说你喜欢他。而且我见你二人相处的也一直不错。以前作为师徒的时候,听说你们便呆在一块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呢,怎么说也不会是性格上的差异才是……”
“嗯,可是我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低头喝了刚端上来的热茶,尽量动作平淡。
我用余光见到他手指捏在一起,看来很是不自在,他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很尴尬,连脸都红了一些。“沉渊很痛苦。”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将我的平静击碎。我突然很想说,其实没有什么的,仅仅是在一起了便好,其他的不要去想。
可,最终,我还是只能苦笑着面对现实。
“彼此喜欢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我认识他这么久也没有见过他钟情过谁。有些不必要考虑的,就不要去考虑了,到了我这个年岁你就会明白,很多东西没有那么重要。”
我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轻松,瞧了这位害羞的上神一会儿,对他微笑道,“殿下,您要听我的理由吗?”
“嗯?”他不安地将头抬起,上下打量着我,像个小心翼翼的小动物。
我还是笑着,却不再看他,“你不要告诉沉渊,好吗?”不,就算告诉也无所谓,因为,其实我也有些固执的幻想。期待着他知道后的表现。可是,我只是不想亲口告诉他罢了,这样,便能不必亲眼所见他的反应和行动。
“好。”他温和的样子突然叫我安心。
也许,对着不相关的人,反而不那么难说出口。我将茶杯放下,对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只是嘴角浅笑,甚不在乎。
“我……可能不是蛰熙。因为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他叫做金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