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信人生总会有这样一刻。明明你什么错也没有，可却为了更加“懂事”一点，而去为不愿意的事情妥协。否则，就是千夫所指，就是不顾大局。

　　我的恐惧与不释怀，和一个流淌着同样血缘的生命相比，已经太过微不足道。此时此刻，还有我不愿意的余地么。

　　沉渊回了九天，按理说我应该去找他。一是为繁锦的事情，二是向他要个说法。不过，这也同时是我不愿意办这件事的其中一个因素。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沉渊。我一想到那****成了狐狸女的靶子，他都只是持着冷漠旁观的眼神毫无相救的意味，就更是觉得胸口沉闷。何况，若是真像那些人说的一样，他已经和慰海好上，我便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何立场再去找他。

　　当然，事情还是要办的。

　　我对镜子照了照，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连下人都没有叫来，一切自己搞掂。看了看，还是在显得过于苍白的嘴唇上涂上了一层红色的唇彩，可是似乎又太过艳丽，最终还是擦掉了。镜子里那张消瘦的面容略尖的下巴，吊起来的不可一世的双眼，和那对因揉擦而显得略红的嘴唇，在这纤薄的躯体的衬托下，显得是那样没有生气没有力度。

　　连我自己都觉得过于死气沉沉的一张脸。

　　所幸只好连镜子也不看。做到眼不见为净。

　　我拖了整整三日，终于连偷懒的理由都不再有，再逃避下去连我自己都会觉得不妥，而且也没有必要。迟早都要做的事情，不如早些做好，还日后一个清静。

　　“是你？”

　　我蹲下身打量，点头道，“是我。”

　　“你来做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去替你求情，但是，到底能不能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哦……谢谢你。”雅蕾神色有些缓和。

　　我点点头，半响才道，“你有身孕了？”

　　“嗯。”

　　“呵，”我发誓我笑得绝对不是她，我只是在笑命运弄人，前些日子我亲手送她进此，而现下我又要亲手费事儿地将她带出去，连退路也没有，“好，可是你记着，我并没有原谅你，我只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和我十哥而已。何况，这种大事也不是我说了算，我只能说我务必会尽力而为。”

　　她温顺地点点头，看了我足有一分多钟，才慢慢过来，透过牢门的缝隙，将手伸出来，“灵儿，谢……”

　　我本能性地往后一退，心脏无法抑制地乱跳起来。过了两分多钟，我才知道我流了冷汗，而她的手就那样僵持在那里，我们对视着彼此，我想我的眼里一定写满了惊慌，而她的眼里，则只是描绘出了哀凉。

　　我站起身，匆匆向她行了个礼，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然后在浑浑噩噩中，我就到了另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地方。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过来的，大脑一片浆糊。而最终，这个心情绝对算不上好的我，却只选择了在九天宫里来回闲逛，途径东宫好些次，都只是在门口看看，很快走开了。才明白，尝试做自己厌烦的事情，是连心里那关都难以过去的。

　　“蛰熙公主，您都来了三次了，是不是要下仙进去通报一声？”我望着这朱红的大门，看着这见证了悲欢离合，荣辱兴衰的古老建筑，突然在想，若是某一天我真的消失在那历史的洪流，它又会不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站在这里注视过它？

　　“公主？”

　　“呵，”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就走了。”

　　“殿下，求您了，您开开门好不好？”

　　我站定身子，慢慢回头，向东宫里面瞧了去。

　　“天君，请您莫要为难殿下了，这律法的事情一旦定了，殿下也是没有招数的。”只见凤尾神拉住十哥便往外扯，“天君，您请回吧，在东宫闹腾也没有意思。”

　　十哥死死扒住殿前的柱子，就是不肯放手，“你让我再去见见殿下，求你了，让我去见一见殿下吧！”

　　很快，便多了两个帮手过来一起将他往外推。而十哥毫无放弃之意，仍然哑着嗓门朝里面喊话，可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人扔了出去。

　　我就这样，眼睁睁见着自己的亲哥哥跪在关了的殿门之前，使劲儿敲打直到双手流血。

　　“孤不是说了今日谁也不见！”

　　“殿下，失礼了。”我轻轻地说，怕惹得他更加烦躁。

　　他回过头瞧见是我，神色古怪了分毫，随后勉强地笑笑，“是你……”

　　我垂下头行了个礼，尽量不看他，现在的我，连分析他面容上的神情都提不起兴趣。

　　他给我拉了椅子，“坐。”

　　我不紧不慢地依言而行，此刻的心情若是硬要形容，那便是麻木。麻木地连难过和抗拒的情绪都不曾出现。真是要面对自个儿不愿意的事情，最好的保护色便是隔离自己的七情六欲，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毫无知觉的心，那么也就不会觉着痛苦和煎熬。

　　原来比原谅繁锦更难的事情，竟是面对这个迷恋却遥远的他。

　　“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小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不再看他，我想，他应该已经猜到我此行的目的，“我想撤回对繁锦娘娘的诉讼，还她一个自由。”

　　“不行。”

　　我点点头，想着做一下最后的尝试，“反正受害人是我，我都不计较了有什么不行。”如果再说不通，我就不再浪费口舌。

　　“我说不行。”

　　“好的。”我站起来行了个礼，“那我告辞了。”

　　“这么快？”他似乎仍对我的行为反应不过来。

　　我淡然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殿下既然说不行，那么就不行好了，您这样强硬估摸着也不可能答应我什么，所以我告辞了。”

　　“蛰熙，你这样任性是不行的，人是没有可能事事如意的。”他神色不好，我猜测他可能又是进入了更年期的状态。而那表情，更像是吃人的恨，他对我愤恨，为什么？

　　我却只能温和地笑了笑，点点头，轻轻说：“是。”

　　我明明这样温顺，明明将自己保护地这样好。为何你却总是能够轻易地叫我心生哀伤。你明知道那些话语有多么伤人，你明明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与你争执，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愿意总是用这种姿态去守住尊严，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如果我是任性妄为的，那么至少，我连来到这里都不会过来。如此，我却还是一身缺点，遭人怨愤。

　　然而，我最终也只是笑了笑，连狠绝的神情都无法扮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