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轻轻笑过,没来得及道谢,指尖一沾一滴身旁茶几上的水,使力一甩。水滴便飞上阁楼东段的梁上,打到刺客的肩头,刺客受到重创便从梁上摔下,在地上口吐鲜血,却还有气息。梓晗见状,欲向前结果了刺客,却不料被剑侠挡下去路:“不必。”
随即,剑侠转过身眼露厉色:“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好好保管自己的脑袋。快滚!”刺客从地上爬起,按住受伤的肩头,踉跄跑出澜音馆。
“那刺客唤来同党可如何是好?”梓晗心中不悦。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他日必报。”剑侠顾不上多说,回头转向惊魂未定的萱萃,声音听不出情绪“这里不安全,你快回宫。”
萱萃和银絮的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竟说不出一句话。只得错愕在原地。
“少侠……”梓晗欲要说什么,他便一个空翻,从张开的窗户飞身而出,消失不见。
梓晗想起过往,记得在夕贞道观做女冠的时候,半面少侠入观盗窃,也不知盗走了什么,只是惊奇他竟然能在师傅的手下全身而退。那时他的身段不如现在高挺,只是个十五左右少年的样子。如此高强武艺,令人不禁称奇。
没想到会在此处再遇到他……
萱萃与银絮赶紧离开这一片狼藉的澜音馆,梓晗只望了一眼她们离开的背影,欲要打道回府,却似乎忘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糟糕!君妍还被点了穴道呆在南段的屏风后面!
月下东城,秀香楼的灯火隐隐约约,摇曳不清。层层垂下的白纱在楼中随着清风轻翻起白色的波浪,此处宛如蓬莱仙居一般。飘动的白布隐隐掠过几点曼妙身影,女子们都身穿白罗纱衣,不梳发髻,长发如墨一般直披到腰上,她们全都裸着双脚轻轻地在木质地板上掠去……
这便是秀香楼,藏纳精工巧将的女流之所。这里的女子艺高过人,女红、棋术、妙绘、曲艺都大有建树。但此处只接见有缘之人,远弃世俗之流。
秀香楼的楼主苏月娘,乃是天下第一女红,她的绣品巧夺天工。花草鸟兽栩栩如生,天下之内,求她绣品的人络绎不绝。他们不惜重金,不惜千里之外,只为了一赏真品。
然而,月娘有个规矩——只为有缘人做绣。
倘若无缘,恕不待见。
月娘猫一般卧在长木椅上假寐,白皙的手撑着一张仙子似的脸,眉心有朱砂一点,鲜红醒目。身上随意松垮的白色罗纱从肩头滑落,露出香肩,一旁的锁骨因均匀的呼吸而忽深忽浅。
已年逾三十的她,似乎偷掉了十几载光阴,全身上下竟找不出岁月的蛛丝马迹。
“贵妃娘娘有事所托,还望月姑能出手相助。”眼前这位乔装成平民老妪的正是姬贵妃身边的亲信江嬷嬷“请您务必保护萱萃公主平安回宫。”
月娘惺忪着睡眼,轻轻一笑:“我这秀香小楼只不过是弱女子之流所在,姬娘娘的重托,我恐怕……”
江嬷嬷也不惊不忙:“月姑精心培养十二女使,各个都身怀绝技,加之月姑与娘娘多年的交情……”
“哦?交情?”月姑声音平稳,打断江嬷嬷的话“我苏月娘何德何能,与身份至高的贵妃娘娘能攀上交情?这宫中之事,纷扰难断,月娘福薄,只求还能留口气提起绣花针,如此而已。”
江嬷嬷面露难色:“这……”
“瑶婵,送客。”月娘无心再听江嬷嬷的话,重新合上双眼,像睡去了一般。
“是,姑姑。”飘动的白纱布后,婷婷站立着一名少女,身上白衣被风徐徐撩动“老嬷嬷,请吧。”
江嬷嬷从座上起身,无奈叹一口气,抱憾离去。不一会儿,便听得楼下一声鞭马声,马儿长啸一声,伴着滚滚车轮踏蹄而去。
“瑶婵,把客人用过的茶杯扔了吧。”月娘依旧合着双眼,只是丹唇微动“那个地方的味道,腥。”
“是,姑姑。”
半晌功夫,月娘用平淡的语气道:“出来吧。”只见带着半截面具的黑衣少侠握着把长剑稳步入室。
“月姑,你要保的人已经安全。”
月娘这才慢慢撑起身子,慵懒地抚了抚秀发,不紧不慢道:“我既然拒绝了她们,却又这样做,难道你不问什么吗?”
少侠面无表情:“月姑这么做,想必自有主张,我也不想知道。”
她满意地笑了,如花初放。
月娘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函,笑意隐去。
“你入宫一趟,把这个交给掌司藜湘。”
少侠接过信函,利落地从窗纵身一跃,不断的身影被茫茫月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