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梦罗克北门外的沙漠。
风很大,吹起的沙有点让人睁不开眼,神站在一堆乱石中间,眉头紧锁。
一道黑影突然停留在他眼前。
“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呵,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好象更恰当吧?”他的同僚诡秘地笑,“年纪轻轻就跟我地位相平,同为会长大人的左右手,自高自傲的神大人,你这几天都做过些什么?是不是——我应该叫你背叛者?”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那两个刺客是我派去的吧?”
“是又怎么样?”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穿正式制服么?”
“为什么?难道……”
“不错,我早就怀疑你会背叛工会,如果是这样,他们两个必死无疑,我不会让我们的装束外泄。你果然杀了他们。”
“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么?就算我不出手,那两个女人也能杀了这两个肉脚,她们是很厉害的,因为你的两个笨手下,让我得以看清她们的实力,这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解决她们?”
“我是担心她们还有什么杀手锏。”
“但是,如果在那两个手下刺杀她们的时候你也帮一下小忙,那么死的一定是她们,不是么?”
“……”
“事实证明,她们没什么杀手锏,以你的经验,一定很快就看出来了吧?你如果真的是为了混入她们内部,当时那种情况她们一定对你没有戒心,对吧?”
神无法回答,魔的话很正确,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当初真的傻透了,但是如果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神清楚自己依然会选择与暗杀的一方为敌。
“她和我一样。”他不知怎么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嗯?”
“……我会保护她。”青年低声说道。
“哦?什么?”
“我一定会保护她!”神几乎是狠狠地咬着牙说。
“那么,你承认了?你确实背叛了工会。”
“你说是就是吧。”
“你应该知道,背叛工会是什么下场。”
“我知道。”背叛公会的人,注定要遭到全会上下的追杀,“动手吧,我才不会怕你。”
“哦?你以为我现在会来取你的性命么?你错了,我知道我跟你打,赢的机会不大。”
“难不成你会放过我?”
魔诡笑,他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很惊讶呢,你喜欢上那个巫师了吧?”
……??
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你说……什么?”
魔依然诡笑着,不过那笑容中又添了一丝嘲讽,他伸手搭住神的肩,摇摇头。
“从小就接受会长大人的教导应该是让你已经完全丧失感情了吧?就算想找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杀人机器的你,看来是不会明白自己最近行动的意义,不过,旁观者清,我倒是看出很多东西。”
“……”
神明白魔说的话里的意思,他在说爱情,做任务的时候,自己同样见到过很多种类的爱情,但是,那些行为在他眼里最多只是增加任务难度的东西,因为爱情成为动力,目标也就不容易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中,拼死抵抗会平添很多麻烦——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行为,这些爱情产生的原因。
想要保护她……没来由地。想要看见她的笑容,想要她快乐地、无忧无虑地生活,不能容许别人伤害她,不愿意她遇到危险,她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最重要的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是么?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喃喃道。
魔盯着神有些痴住的脸:“所以我判断,你现在又多了一个弱点。”
“你想要说什么?”他回过神来问。总觉得很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找上门来。
“我要让她永远都不再理你,”魔恶毒地眯着眼说,“你知道么?我见过那些心死的男人,他们得不到想要的爱情,于是最终他们逃避一切,我很想知道,变成那个样子的你,会做出些什么来。”他满意地看见一向冷静得可怕的神脸上的表情有了不小的变化。
“你……继续说!”
“哼,别把我当成你的下属,要我对你唯命是从,你觉得我会告诉你?”魔大笑。
他转身倏然而逝。
留下神无力地站在乱石中。
难道,这就是“爱情”?难道我的身上还留有这样的东西?——不,其实,我早就确定了不是吗……杀死工会会员的时候……去见飞影的时候……我只是下意识地让自己不要去深究,我以为我自己不理解,但是我明明是明白的!
我喜欢她……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吗?我无法下手伤害她,无法在她身边保持冷静,无法说谎欺骗她……她现在依然沉浸在悲伤中,我想去安慰她,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她忘记曾经的痛苦和哀伤。我……我不相信缘分的啊,但是我却掉进了它的陷阱,我看不见未来,我的人生已经被罪孽覆盖了,我能把她也拉进我的黑暗世界么?不……我没有选择权,我能做的,只有在旁边默默地保护她,就算她不知道我的心意,也好……
也许我期望的最好的结果是维持现状……30天,这就是……我还能拥有爱情的期限了吧……
——————————————
“让开。”
“哈!怎么?心情不好?”
“让开。”
“今天我漂亮地完成任务,被表扬了,你忌妒了吧?”
“无聊。那种方式,漂亮?哼。”
“能够泄露秘密的人,我全让他们再也开不了口了,这难道还不够完美么?”
“乱杀了那么多人,还有脸说?”
“怎么?死点人而已,你自己干掉的人难道比我少么?”
“我有原则,而你没有。我说了让开,再挡路,我就不客气了。”
“哼,做我们这行的,只有行规,没有原则!你有原则,那你根本不配做这个职业!”
“想要指责我,你要有相应的实力才行。”
“……是,这点我是比不过你,但你这种人,不值得让会里的人信任。”
“你管好自己的人吧,少来管我。”
“哼,那再见。我敢打赌你总有一天会与工会作对的。”
“随你怎么想,与我无关。”
神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回忆起两年前发生的那次对话。那时的他刚被提拔,和魔一起成为工会两大干部刚过不久。魔一直对此不满,他不理解飞影为什么要让他和一个小鬼平起平坐。
“看来你预测得对。”他对着窗外的梦罗克城轻轻地说,无奈。
觉得很累,身体有些发冷。神抬手抚一下额头,挺烫,他倒有些诧异了。
感冒发烧这种小病,好象已经有很多年没经历过了吧,难道是因为傍晚淋的那场雨?不可能,自己才不是那么柔弱的人。而且,身体里那个奇怪的感觉……好象一下子什么都不能想了……脑海中是那个装着红色药水的小玻璃瓶,碎了,血液般的鲜红侵占了头脑的每一个角落……
他几乎无知觉地从窗台上摔了下去。
——————————————
“天啊~幸好是二楼,神真是命大噢!”幻把胳膊搁在药店的柜台上心有余悸地对冰说,她担心地点点头。
“他烧得那么厉害,却完全不跟我们说一声……”冰拿好药,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也不说他家在哪,他家人叫什么……他好象是个习惯于靠自己的人。”
“是不是太自立了啊?神志不清的还叫我们别进房间照顾他……小冰,神好过分的说~”两人走在回旅馆的路上时幻一直气呼呼地大嚷,“态度还那么差!”
“恩……总觉得到梦罗克后他就很反常,但早上你也不能怪他,他好象是烧糊涂了才态度恶劣的吧?——我去给他送药。”
冰端着汤碗轻轻扣击神的房门:“神?我是冰,我进来了?”她在门外静候了半分钟,里面没一点动静。冰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开了门,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把门关好,再向前走了几步,把碗放在桌面上。
“这个药你要记得吃,那我出去了……”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旅馆的床,想确认一下神现在的情况。她突然发现神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跟她离得好近,近得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汗珠,感受到他辐射出的热量。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给她的感觉,跟他发烫的身体完全相反,是使人凉到骨子里的严寒。
“……为什么……进来……?”这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从神口中发出来的,而且话音所指的对象与其说是冰,不如说是他懊恼的自言自语。
“我只是担心你……”冰胆怯地避开他摄人的视线,神沉默了很短一段时间,似乎在内心挣扎,他突然猛推了冰一把,她惊叫一声撞在墙上,神如鬼影一般跟着滑过去,一手抵在冰右边的墙上。
他没有低头,只是用紫晶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冰的脸,那个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冰透不过气来,她浑身颤抖,因为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本来英俊的脸现在如同木偶一般没有一丝的温度,这是神吗?是那个虽然话少,但其它各方面都普普通通的梦罗克人?可他现在就向恶魔附身一样充满杀意地看着自已!
没有任何的预兆,锋利的拳刃贴着冰的脸刺入墙中,几根淡绿色的发丝悠悠落地,突如其来的冰冷的触感甚至让冰忘记了颤抖,她目瞪口呆地抬头,对上他变得空洞的眼眸。
神把头垂到胸前,冰还在他两臂间动弹不得。“……呃,对不起……我现在挺迷糊的,你出去吧……”他放下抵住墙的左手,气喘吁吁地对冰说。“我会喝药的,你快点出去,冰……”他又补充道。
冰脸色惨白,她脚软得都迈不开步子,房门就在旁边,可她就是没力气走过去,就在这时,神放下右手的拳刃抓住她胳膊,把她推向门边。
隔着衣服都觉得那手烫得吓人,对这个人的担心终于还是战胜了恐惧,冰看着他拉开房门,但她没有逃出去。
“……你病得那么重,自己一个人是照顾不了自己的呀……啊!!”她看见地毯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怎么会有血?!神,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他依然垂着脑袋,继续把冰推出门外就要关上门。
“神!”冰难得的固执。
“……没关系的,马上就会好。”他生硬地低着头回答,几颗血珠又伴着他的话语滴落下去,冰安静了。
她缓缓伸出手,把指尖放到神嘴角,神僵了一下子,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村子……大家,都死了,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生病、受伤或死亡,特别是,我现在仅有的两个朋友……”
神合上房门,慢慢走到桌旁坐下,那碗汤药还冒着热气,他盯着袅袅上升的水雾,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嘴角——刚才冰的手指碰触过的地方。
这个药有什么用呢?自己本就不是单纯的感冒发烧。会长的毒药向来花样繁多,这两天的糟糕情况不过是一个效力较弱的提醒,提醒自己这个毒的效果是什么,28天后,它才会气势汹汹地再度找上门来,让自己看看它真正的力量……神痛苦地闭上眼睛,刚才冰正好撞上的药效发作,他是记得她的,记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可还是……就那样冲上去了,就那样差点砍下她的头颅,就那样地抑制不住……幸好只是药给他的一次警告,可是到达极限的那一天,又该如何是好?
“会发狂,不记得所有的人,并且杀掉所有周围的人”
“不……”他捧紧了药碗,趴在桌上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