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唉,这次伤得够严重,他自嘲地想,有多久没搞到这么惨过?因为已成习惯的事前判断力,这类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本该是先做好周密的部署再行动,但这回全都弃置不顾了。
“尝到苦头了么?”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又是你,魔。”
“对,就是我。”魔出现在神的视野中。
“你的笨计划没有成功嘛。”神一脸的挑衅。
“……”魔无语。
“多谢你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神冷笑。
“我可以失败一次,但我不会再失败第二次。”魔咬牙切齿地说。
“你要做什么?”神紧张起来。
“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女巫师。”魔残忍地笑道,“有本事就来阻止我啊!”
“你——!!”神大惊,他拼命想坐起来,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你可以杀了我,你不就是要面子吗?你不准碰她!”
“我偏不。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这只病猫,杀了也没什么意思,我喜欢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会慢慢折磨你的,你就等着听她的惨叫吧!”
“不要——”神费力地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上喘气,“你不能——”
“由不得你了!”魔跃出窗口,黑暗中只隐约传来一句话:“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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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一个人坐在屋后的草地上,夜太静了,宁谧的夜色包围着她,梦罗克城难得的一个没有风沙的夜晚,周围好静,好静,静得几乎有些可怕。她的精神又开始恍惚了,那天碰到石碑后的情景,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是谁?”
“我?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是的,我还活着,我被该死的人类关在古城里。”
“古城?”
“克雷斯特汉姆·海音古城。”
“他们为什么关住你?”
“他们嫉妒我的能力……”
“孩子——到我这里来——来吧——我们一起毁灭万恶的人类——”
在那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一股强烈的憎恶感,她讨厌眼前的一切人类,在那一刻,她只想杀!杀!!
冰不愿再想下去,她害怕。那天她经历的情景,她没敢告诉大家,俄塞里斯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让她胆战心惊,她自己能体会到那种感觉: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那黑暗被压制在角落里,但当她一个人独处于这种安静的环境下,那黑暗就开始蠢蠢欲动,要控制她的心神。
不,我不要变成那样。她痛苦地想。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向她扑来。
——!!
冰本能地一闪,一道白光从她脑边擦过,带走几缕发丝,还有脸颊上淡淡的血痕。
黑影消失在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刺客,天太黑,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但他低声说:“反应不错嘛……但是,躲过一次可躲不过第二次!”
他要杀我!冰惊恐地想。……不要,不要再那么阴险地笑了,我快压抑不住了,那体内的黑暗……
她颤抖着跪在地上。
“你觉悟了吗?那我就不客气了!”魔说着冲了上去。
“冰冻术!!”
什么?!
魔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封在冰雕之中,她、她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看出我进攻的方向?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寒光:“愚蠢的人类,你要杀我是吗?——就凭你?”
她走近这座冰雕,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寒气,以至于四周的土地都冻结起来:“你和那些愚蠢的东西,通通都得死。”
她露出邪恶的笑容:“雷鸣术。”
魔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我要毁了全世界!”冰大笑。
“冰~~~~~”
那是、那是谁的声音?
“你要小心!”
神!
胸前的雪花链坠再次散发出柔和的黄光,冰找回自己的本性。
“妈妈,是妈妈在保护我……”她恍然地握着链坠喃喃自语道。
神扶着墙艰难地走来,汗水浸透了他紫色的紧身衣,他看见了眼前这一切。
圣杖·英灵落在草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冰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脸色骤然如纸一样雪白,她随即瘫软在地。
“——冰!!”神竭尽所能地挪到她旁边,焦急地把她抱起来按在怀里,冰的泪水一串串往下掉,全身剧烈地颤抖。
“不要看!”他心痛地说,“别看那边!”神把目光放在远处那堆不起眼的肉块上,皱眉。那就是他傲慢而狠毒的同事的尸体,被雷鸣炸碎的血肉之躯。
魔,你最终还是自取灭亡……
“神!我怕!——这是我吗?这是我做的吗!?我杀了那个人!怎么办?!神!!我——”冰歇斯底里地哭泣,断断续续地自责着,她趴在神胸口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巨大的打击让冰神志不清,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一样发着抖绻起全身说着胡话。
“我是杀人凶手……幻、幻会怕得离开我,神会厌恶我,会抛弃我……我要孤单单地一个了,我不要……啊~~~不要来找我索命!我马上就死!死掉!我没资格活着!”她紧紧闭着眼拼命摇头。
“不会!”神打断她的话,“不会那样,幻是最喜欢你的,而我,我是最爱你的!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离开你,我也不会!!我决不让你孤单!不让你死!谁都不能杀死你!!”他忍着全身的剧痛狠狠抱紧怀里的女子。
神抬头仰望夜空。“我对着天空起誓,让它作证,”他温柔而坚定的声音此刻就回荡在冰的耳边,“我会永远,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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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神!”幻端着碗叫桌对面的人。
“恩?”他一边扒饭一边应着。
“告诉我们刺客工会的事啦,我真的很好~奇啊!”她大着嗓门说,“神秘的工会神秘的职业,我老早就听说过啦,难得碰上你这个知道内幕的人,透露一点嘛!”
神停了一下:“不能说。”他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这是故意的,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虽然他已经决定脱离工会,但他永远不会把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工会情报告诉别人,一旦工会地址或别的什么被好事者知道,寻仇的人一定会络绎不绝。
“什么啊,小气……”
“……”
“你别老是这么少话呀,要不是亲眼看见你吃饭睡觉闲逛,我都要以为你是木头人了。”她打趣说,星月和冰都笑了。
“这是习惯,短时间内改不掉。”他挑挑眉,无奈地回答。
“我看当什么职业都行,就是别当刺客,当久了说话能力会退化。”冰站起来收拾碗筷,她好笑地看了神一眼。
“呃……”他陷入了尴尬,“我试着改可以了吧……”
“你要改的太多了~第一不准从早到晚都冷冰冰的——至少得像你刚开始在我们面前装出来的那个样子~第二要练习说话!我怕你再过几年连口都不会开了~~”幻煞有介事地用筷子指着神逐条给他定规矩,神无语。
“你看看,连反驳都不会,所以说要你训练嘛!”她变本加厉。
“我很少反驳指责我的人,”神说,“因为他们之后都死了。”
他一句话马上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呃,当我没说。”
“……你怎么能够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嘛!”
他没有抬头,依然是淡然的声音:“是吗?我没有觉得。不用来跟我扯是非观,我没有,我只知道接受任务并去完成,不论对错,并且从不对自己的作为后悔……”
“……或许。”他想到现在的情况,无奈地更正了最后的说辞。
“就算是杀人……?”冰记起不久前,在窗边他说的那段话,她又记起村子被烧毁前,那一起血案:只有高手才能达成的瞬杀,没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泉水边一根红色的头发……她突然意识到凶手就在眼前。
“……没错,就算是杀人。”他放下筷子,“我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
“神先生,滥杀无辜是很大的罪孽,请你从现在起不要再做这些事了吧……”
神看星月,牧师正用非常诚恳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杀人了,”他突然悲哀地说,“工会不再需要我这个背叛者为它服务,一旦会长下令,我必死无疑。”
“啊!为什么?!”
“我的任务是取得炽天使之弓和雪花链坠,完成后顺便灭口。而且你们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按工会章程我必须杀死你们……”他自嘲地哼了一声,“我没有那么做。自从我决定保护你们逃脱工会追杀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叛徒,我对工会了解太多,留在世上是个巨大的祸患,必须抹杀。”
“……这怎么可以?这太残忍了!”冰抓着神的手哽咽着,“你可以向你的会长保证永远不对别人说出刺客工会的事,这样也不行吗?!”
神轻轻摇了摇头。
“我所在的地方,没有‘残忍’这个词。”
“神先生,那么刺客工会要怎么消灭你呢?他们会派人来暗杀你?可是你很强不是吗?而且你还是那里的最高层干部,别的刺客敢对你下手?”
“如果会长有令。”神说,“全会追杀,这是规矩。我一个人不可能抵抗连续不断的袭击,再说,我也不想抵抗。”
“为什么?你就愿意被他们杀死??”幻不可思议地叫道。
“……工会是我的家,我做了对不起家的事,该死。”
“怎么这样!那种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当成家的!你难道没有家吗?!”
冰一阵心悸,她看见神眼中一闪而过的悲痛和紧随其后的铺天盖地的仇恨。“没有。”他低声说,声音里透出强加抑制后的愤恨,“我也,没了父母。在我天真地认为这世界是美好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够了,我去休息。”
他背过身,轻轻抽出被冰抓住的手,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进了自己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