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呆太久,这里死者的怨气弄不好会缠上你们哦!”迪安好心提醒我们。
“哦?怎么个缠法?还有,你……”我趴在床上问他。目前我就只能维持这种姿势,因为据他们说我背上的伤痕数不胜数,如果用躺的话弄不好会溃烂的,其实我也知道,但我真的非常郁闷!怎么那些麻烦的敌人都喜欢在我背上用武器涂鸦?当我是画板啊……
“大概真是命运的捉弄吧……”他低下头,很是沮丧,“我在大约六百年前,只是王国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剑士,那时候我每天都很努力地练剑,希望有一天能通过骑士团的审核,成为一名维护正义与秩序的骑士。生在吉芬城的我就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凡事都想要追求完美,我总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不够资格,于是迟迟没去首都参加考试,我还是很努力地不断锻炼自己。但就在这时候,国内爆发了战争,王国北部地区起了叛乱,许多城市纷纷宣布独立,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了修发兹共和国。
“作为一个战士,我理所当然地加入了平反叛乱的队伍中,那场战役在克雷斯特汉姆城北面的荒原中打响,叛乱者想要占领当时非常繁荣而先进的克雷斯特汉姆,把它并入修发兹共和国的版图,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就在那次战役中,我被敌方骑士的长矛投中……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而就在我脚边立着的墓碑上,刻着我自己的名字。
“于是我意识到这里是吉芬城的传统公墓——吉芬地下**,而我自己,已经死了。
“那真是很奇妙的感觉,我的肉体已经成了冰冷的肉体,但我的灵魂却被困在这里无法转生,我看见自己像个幽灵般的身体不知所措,这时候又有送葬的队伍进来,我怔怔地站在那看着他们抬着战死的死者进来,他们看见了我。
“人群里刹时间一片惊叫,他们以为见到了魔鬼,所有的人都四散而逃,少数承受能力弱的人甚至当场倒地身亡。我立刻向洞穴最深处跑去,我了解到自己的存在给他们带来了多么大的刺激。
“我在这个地下三层的角落里呆了好几天不敢出去,这段时间里我见到了这个密|穴里各种各样的魔物,我以为他们会向我发动攻击,但它们竟向我做出绝对服从的表示,当时我真的彻底傻了。一匹梦魇迎着我慢慢走来,把一本书丢在我怀里。”
他转身拿起了这个装饰精美的房间里书桌上的一本书,我认出那是我们刚碰见他时,他坐在石椅上看着的那本。迪安把书摊开放到我们面前,然后问道:
“你们看见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吗?”
“这不是白纸吗?”幻疑惑地问,“我什么字也没看到的说!”
“是啊,我也看不见。”星月接着说。
我点头表示同意,冰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他合上这本有着黑色硬制封面的无字天书:“果然没错,这本书只有我能看见内容。”
“这书里写了什么?”冰抬头问他,她的头上还缠着纱布。
“它记载着很多黑魔法的咒语和使用方法……我自己也受到这本书的束缚,不能明白地告诉你们这些咒语,我无法说出这些方法。”
“那么,如何操纵尸体,也是这本书上写的?”我皱着眉头问,他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讲:
“我不解地看着手上的书,那封面上有金色的文字‘此书的拥有者是这里的主人’,我翻开它,发现这本书很奇怪,它只有前面短短的几页有一些文字和咒语,后面全是无穷的空白,我那几天就一直在看这几页文字,闲着无聊时我也练习使用里面的咒语,然后我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每当我学会一些基础的法术,书后就会有一些空白被这个法术的衍生咒语填充,这本书是要让我循序渐进。
“那几年我一直就这样孤单地一个人在密|穴里四处徘徊,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死灵的形态似乎很接近于魔物,因为我没有办法通过洞口封印的屏障,开始时我很矛盾,我想出去,找人求救,想找到能让自己摆脱这个奇怪形态的方法,但我也怕,怕被外面的人看见会让他们感到恐慌……
“那时候吉芬密|穴还没有完全对外封闭,家属在驻军的陪同保护下可以进来看望死者,我有时会看见我的父母,他们在我的墓前哭得很伤心,他们向众神祈祷让我来世也能转生成一个幸福的人,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躲在洞穴一角默默地看着他们,他的灵魂永远也得不到救赎……”他几乎没有感情地这样说,但眼睛里有深深的悲哀。
“在这个阳光透不进来的密|穴里,几乎没有时间观念,我只是看见无数的尸体渐渐腐烂,变成白骨,看见我的父母一次比一次衰老直至他们的棺木也被抬进这里,送葬的人走后我坐在他们的墓前哭了,但我是流不出泪水的,对我来说,时间已经静止了。
“这个洞窟里弥漫着死者的怨气,那些是他们生前未尽的遗憾产生的负面产物,从那本书上我学会感知这些的方法,我见到很多悲惨的痛苦的伤心的可惜的回忆,也感受到许多邪恶的意念和黑暗的思想——这些东西似乎对我的体质有反应,我在感受它们的时候,他们也随之融进我的身体。虽然只是些细微的思想,但几百年来日积月累……我原先的思想几乎消失殆尽,那本书里记载的咒语,我开始能认识到这是可怕的东西,为此我很久没有再继续往下学,但到后来我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了,直到最后我操纵那些死者,就好像他们是我的玩偶和仆人,看到这里有人影移动,我才不会觉得那么孤独,我对死者的敬意早已消失,这几百年我也早知道了透过某些东西窥探外界事物的方法,我实在无聊时也看看外面的世界,但那个是与我已经不能再有关联的空间,看了也不过徒增伤感。
“我对那些活生生的人类的死亡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用这里的瘴气凝聚成的梦魇袭击前来洞穴的人们我也丝毫不加以阻止,我看着那些人被噩梦折磨得奄奄一息,只是漠然,现在这里的魔物们才是我的家庭成员,它们要求生存,我当然不会去管住它们。
“后来我认识冰暴,那个时候他还小,他总是一个人通过古城的密道来找我玩,其实古城的结界也存在于那密道里,他能走到的地方很有限,他们整个家族都被困在里面,但我可以让梦魇过去陪他玩,他不受它的影响,后来他一直用这个方法跟我保持联络,我用自己的能力帮他办一些事情,以感谢他陪我打发了无聊。”
他看着冰,笑了笑:“冰雪,如果不是我找到你,并告诉了冰暴,你现在也许还能什么都不知道地平静地生活。”
“哎?!”她惊奇地看着他。
“他告诉我他自己的事,当你出生的那天他特地跑来告诉我,我想那一刻他是由衷地高兴,是单纯地作为一个父亲的快乐。”迪安感慨地回忆道。他的话让冰不由得捂住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迪安没停多久:“不过后来岚带着你逃走了,他也是恼火,一度想杀了你们。我叫梦魇去集结了很多魔物追杀岚,不过那些杂碎一个都没回来。”
“十几年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瞬间,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找到了你躲藏的斐扬村,你应该不会忘记的吧?那个留下关于你持有的钥匙的预言的人,那是我派去的傀儡,因为那个预言,你应该清楚其实身边的人类都是些怎么明哲保身的,排斥异端的人。”
“……”冰的眼中开始噙满泪花。
“当冰暴和我觉得时机成熟,你已经变强到能够帮助他的水平的时候,我叫我的傀儡去了刺客工会,交给了他们那个寻找炽天使之弓和雪花链坠的任务——我知道那把神器就在斐扬,虽然这东西对我没什么意义,但它是个诱饵,吸引工会里的高层干部去尝试执行那个任务。”
“……果然,好方法。”我禁不住冷笑起来,“你成功了,魔去斐扬干了那些事——还牵扯上了我。”我所经历的事件真是环环相扣,每解开一环,就有更多惊人的内幕曝光,我觉得自己被严重地耍弄了。黑暗的势力似乎专门跟我过不去,不断地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挖出陷阱,堆成阻碍,看着我艰难地在陷阱中挣扎,它却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般。
“其实你们不是最早察觉到我的人。”迪安突然说,“6年前刺客工会的会长飞影就隐约感到了我的存在,他单方面撤消了任务,并且在之后做了很多事来阻挠我的行动,为了避开他的骚扰,我们把地点一再改动,最后才在海底洞窟门口劫走了冰雪,说实话几百年了我也很少遇到这么麻烦的人物。”
“……”竟然……师傅他究竟在暗中帮了我多少忙?他为了我的任性筑了几道防线,损失了多少东西,奔波了多久……而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被他玩弄着,接受着他的保护却还理所当然。我又看着冰,看见她双肩的颤抖,我对不起了多少人……斐扬村的被毁,难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如果不是我当时用那种轻蔑的态度挑衅魔,他也不至于会做出这样过激的行为,我当时是怎么了!
“我感激你们帮我赶走了这几百年来积累的负面思想,我知道现在说多少对不起都无法挽回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过了。幻樱,你手里的炽天使之弓可以净化邪恶,但现在就是它也救不了我了。”
“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能解放你,让你的灵魂好好转生去的啊!”幻不太服气地说,又把星月拉到跟前,“而且小星还有转生术耶!”
他叹了口气:“转生术已经对我没有作用了,我犯了太多的罪,我的灵魂不会被乐土或冥界接受,而炽天使之弓射出的箭只会让我魂飞魄散,彻底消失。说实话,我不想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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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送到这里了,再走的话人们就该看见我了,大家保重吧!”他带着密|穴里的魔物一直把我们送到一楼。
“迪安,我们有空还会回来看你的哦!”幻真诚地说,我们也都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好的,我会让它们记住你们的样子,以后不再攻击你们的。”他拍拍身边的梦魇,“但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的事告诉普通人?像你们这样接受力好而且功夫也好的人可不太多,普通人不会对一个死灵站在面前还波澜不惊的~而且这里的魔物们的本能也是很可怕的,入侵者一律攻击,你们知道的。”
“迪安,你该让这些梦魇听话些,别老是把噩梦到处传播。”我很郁闷地劝他,虽然我现在知道它们也可以让人不做噩梦——昨天我碰过它们——但我怀疑魔物的自制力,而且在这上面我受苦太深了。
他一脸苦恼:“这个很难啊,梦魇要是不吃噩梦的话就活不下去,我不能让它们不进食的……”
“……”晕,真是麻烦!“那这样,下次我叫会里的人把那些该死的任务目标全都扔你这儿。”我奸笑,“让他们也尝尝难得的滋味。”
“……其实有时候你也挺狠的,神。”他笑着总结,但接着又惭愧地看着星月扶着的人,“希望他也能好起来,代我跟他道歉吧!”
“这家伙也算是我恩人,我不会让他挂掉的。”我随手拨了一下吉他弦,这东西果然不是我能控制的,能用它奏出美妙旋律的家伙,到现在都没有醒……
“这里的邪气不适合让病人康复,你们快带他出去治疗吧!”
“下次见!”
“随时欢迎再来!”他开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