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研究部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成了不怎么能惹的角色,对他的实验重又开始无休无止地进行,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紫邪正好在场的一天。
少年连续几天被用来实验新的********,他还是非常顺从,让紫邪不得不再次担心起来,况且,由于他惊人的生命力和潜力,让极度讲究竞争的工会中很多人视他为眼中钉,现在在他身上做的,都是最危险的实验,毒药也是,喂他吃下的慢性毒是会渐渐破坏神经的东西。
他从昨天中午起就没说过话了,连半夜的药理学也表现得无法集中精力,但他还是撑过了今天,到明天,按计划任务就能完成,会给他解药。
不过虽然是解药,也不可能让损坏的神经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神抱膝靠在笼子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自从来到工会后,儿时的记忆、思想和观念一天天地被蚕食,他记不起从前的自己,记不起故乡的街道,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可怕念头在脑中浮现,是迄今为止被施予过多暗示的结果,这几天的实验似乎又加重了精神的不稳定性,他觉得思维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应该在今天不会来的人们竟然又带着阴笑蹲在他面前?
“原定要吃这个的实验品死了,所以你就代替吧。”两个刺客不怀好意地隔着铁栏把药水递进笼子。
神闻到了某种他知道的特殊药草的味道,他默默地看着外边的人。
他第一次摇头。
“里面的成分和我刚吃的药里的成分混合有剧毒,我不能死,你们两天以后再让我实验吧。”
两刺客看起来很吃惊:这孩子怎么知道这么深奥的事?!而且,他竟然说了不!这个没有任何资格反抗的实验品!
“你什么时候懂得药物知识了?!少提否定意见,快吃!!”
心里很乱,但神依然没忘记再次回绝,他难受起来。
“实验品没资格说不!”
思路突然中断了,师傅在这半年里一次一次强调的句子还有那些愤恨突然浮现脑中。
……特意欺负自己的人,绝对不让他好看……
紫邪听见那边传来的骚动。
他的两个手下正粗暴地要把那少年拖出来,强行让他喝药,少年虽然没怎么挣扎,却很明显地扭开了头,分明是不愿意的表示。
实在做得过分了!紫邪想:他的实验今天已经结束,只是看他不爽就要再给他加量,迟早会弄死他的!
“你们……”边说边走过去的紫邪话没说完,事情就发生了。
在那场拉扯中,他突然在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瞬的寒光,冰冷彻骨,连自己也不寒而栗。
然后下一瞬就只见那个年仅12岁的孩子轻而易举地反剪了抓住他的大人的胳膊把他踩在脚下,又闪过另一个刺客挥拳击在他腹部。
最后一瞬的时候,少年夺过了拳刃并刺进两个刺客的心脏。
在大家还没注意到之前,关押实验品的笼子边已经扩散了鲜血,在那些红色中小小的刺客邪笑着跪下来,把手掌覆进血液中。
紫邪一把拎起舔着指尖的血液的神,他突然回过神来。
“……!”
神呆呆地看着两具尸体,他几乎记不起前一刻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但身体留下的真实的行动感还在,他无言地瞪大了眼。
“你杀了他们。”紫邪说。
“……我——?!”他喃喃地,惊讶地问。
紫邪沉默地点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表情了,但现在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恐。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刚才的……真的,是我吗……?师傅!告诉我,师傅……我根本没有准备……救救我,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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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杀了你的两个部下?”飞影感兴趣地重复了一遍,“是吗?”
“是的。”紫邪跪在下面说,“您的弟子神反抗了我的部下并将其杀死,以我的分析,这不是他想达到的结果,可惜我们的实验让他变得易怒并且嗜血,您又交给了他要还击的思想,他无法控制。他现在一直这样,所以我只能带他来见您。”
飞影把视线转向紫邪身边的少年,他一直惊恐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负罪感?没关系,这种事很快就会习惯。紫邪,你也应该有经验。”飞影一脸无所谓地说。
“实在抱歉,听到了谈话,会长大人。确实,工会人人都有这样的经验,但像我和紫邪这类在战乱中长大的人,对于杀人的恐惧时间几乎没持续多久,但这名会员应该是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正统的教育,突然从天堂跌落地狱,对他来说不是一两天就能克服的恐惧。”
“是你吗?子元前辈?你的任务完成了?”紫邪似乎很高兴。
“是啊。”刺客出现在门外,他拿着文书走到同僚旁边,跪下行礼,“会长大人,目标资料已取得,特来报告。”
“明白了。”飞影说,“放着吧——神的话,留在我这几天,我会让他克服恐惧,你们可以走了。”他挥手开始赶人。
紫邪没有起身:“大人,虽然我完全不介意,不过根据工会章程,以下犯上,杀害上级……”
“死罪是么?你指神?”飞影问。
“……是的。”他沉重地回答。
飞影盯了紫邪半刻:“你很矛盾,不想让他死,不是么?”
“……”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死。”
“——什么?”不光是紫邪,连子元也不由得一起叫起来。
“我不是包庇——神没有以下犯上,不信你们可以搜他的身。”飞影说,并且奸笑着看见两位高层看见那个东西恍然大悟的表情。
“代表中层身份的信物?也就是说他已经是中层会员了?”子元惊讶道,“这么小的孩子?!——确实,他杀死的是下层会员,完全没有以下犯上的罪名,反而是那两个下层强迫、侮辱上级,该被处死。”
“他应该从来没说过吧?因为如果说的话,那些下层就没有资格拿他做实验,我早就料到了。”
“——可是,这不可能!”紫邪说,“他这个年纪和资历,要成为中层需要的武艺水平……”
“他过了中层测试,三个月前。”飞影说,“而且成绩是良好,有资料可以作证,不然的话,他能毫发无伤地瞬杀两名下层?”
“请不要小看了我的笨徒弟。”刺客会长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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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场沙漠中的浩劫到现在,已经4年了。
“啊啊啊啊啊啊~~”
隔壁的小房间里突然传来疯狂的叫声和什物纷乱地撞击地面的声音,紧接着,门被猛然撞开,刺客一身是血地逃出来。
“不好了!实验品失去控制……!”他伤重得站不住,只能用尽剩的力气大喊道。
“……”用身体撑住那名刺客,少年依然无语。
“……神!”
把刺客扶到墙边让他坐下,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那个疯狂的实验品已经冲出了房门,直向他们冲来。
神的表情完全不变,但是他迎上去,一番激烈的打斗。
“你忘了给他服35号药,所以导致他精神崩溃。”
打倒了实验品后,少年冷冰冰地说,他丢出伤药给墙边的刺客,开始把昏迷的失控者拖回原来的房间。
“你……知道得真清楚。”他佩服地说。
“因为我曾经和他一样。”现在已经是技术研究部门会员的少年平板平调地回答道。
也许还是以前的暗示在作怪,发现自己对研究各种东西越来越感兴趣的小刺客,终于以研究员的身份留在了曾让自己生不如死的地方,并以一颗冷漠的心,以同样的方法折磨新的倒霉的人。会员们现在已经不敢轻易惹他,各个方面都是。因各种实验造成的他非同寻常的生命力和身体素质,以及会长调教下的武艺让他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傲视所有高层以下会员,敢于和他公然作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大家都不敢盯着他的眼睛。
邪异的紫色,是人类眼眸中最稀有的一种色泽,他的眼神锐利万分,像是魔性之刀要刺穿被注视者的心脏;比血液还鲜艳的红色,遮住单眼的碎发更让他像是对血有着特别渴望的恶魔,他不用动手就能让大部分人脊背发凉。
他在研究部门里发挥了惊人的领导才能,以他的气质让那些有反抗之心的会员根本不敢放肆,而且他了解一切。他也许在发泄,把从前别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更加恶劣地返还给现在的实验品,他时常露出阴冷的笑容。
紫邪开始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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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你做的有些过了。”
“……”
“虽然不能说你违反了章程,但也不必无故虐待实验品啊。”
“……我不想听任何人指责我,紫邪大人,您不用说了。”
“既然你还叫我‘大人’,是地位比我低的会员,根据工会章程就应该无条件听我的命令!”紫邪这次是真的被惹火了。
“……”少年沉默地扭过头。
“没错,刺客杀人是没错!我们确实不需要是非观,但是,像你这个样子虐待实验品,这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的行为了!你连人的尊严都要舍弃吗!?”
“……那请您先去责问那些让我变成这样的人吧。”他低下头咬着牙说。
这一次是紫邪无语,研究部负责人想起过往的四年,那数不清的在眼前的少年身上进行的实验,过分的心理暗示和强迫,他无话反驳。确实,是他们在很大意义上造成了这个结果。
“紫邪大人,请您赶快离开。”
“……神!你这是什么态度!”
“离开!……该死的……这些思想……”
少年揪住自己的头发,跌跌撞撞地向后厅走去,他突然看起来很混乱,像是要转身,后退,但自己又拼命阻止。
身为这里的主管,紫邪立刻就明白了这看似古怪的情况。
为什么这个孩子成为大家的阴影?为什么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意见,质疑他的行为?因为那些强行灌输进他脑子的思想。
太复杂,太阴暗,太无情,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甚至不可能理解的东西,他很努力,但这不是光靠努力就能了解的东西,对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下了不同的心理暗示,而以他的经验还不能判断要按哪条思路来思考,况且,这最终是别人强加的东西,他还没有完全建立属于自己的一套方法手段,在那么多思想的同时压迫下,自身意志是会崩溃的。
自从那年第一次的反抗开始,就经常性地把别人对自己的意见分歧看成是故意挑衅,不管那个行为是善意还是恶意……然后就要时常发作。
他从没对别人说过在那瞬间到底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折磨。他不说,只是自己忍受,所以也没人知道怎么救他——当然想要救别人,存在这种意愿的人在刺客工会本来就很少,他也知道这点。
但紫邪目睹了他四年的成长。
刺客忧心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
“神!——呃!”
“……我不能……控制……住的……”
神以沙哑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拳刃已经划开上司的侧腹,他看见血,又情况不妙地兴奋起来。“血……”他用单手用力抓住那伤口,紫邪痛得冷汗涟涟。
“你这个孩子……已经被我们害得丧失本性了吗……”
在他的下一次攻击前,刺客抡起他的胳膊把他猛甩到墙上。
他掉下来,失去知觉。
“……”紫邪想过去把他带回房间休息,但自己也支持不住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