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惊讶地看着门内的通道：“冷月叔叔，这……”

　　“我也不知道啊！”他郁闷地回答。

　　“我们下去看看好了。”晞日说，“你们跟在我后面，这样保险些。”

　　地道渐渐变得平坦，但在下面展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道路纵横交错的庞大迷宫，阴森诡异，毫无人气。开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城里会有这么一个地方？这里到底是哪？？”他觉得胸口发闷。

　　“为什么我家是这个样子……”冷月敲敲石墙，空灵的敲击声一直在迷宫中回荡，晞日之前一直沉默着，他突然盯着冷月：“你到底是什么人！？冷月，你难道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城民吗？”

　　“喂——你的话什么意思啊~连我现在也不记得这鬼地方的！”

　　开阳认为他明白晞日话里的意思，在平凡的民家内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地下世界，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屋的主人是个大有来头的人，而且虽然海音团千方百计地要捉到冷月，却一向避免伤害他，还有，冰暴死的那天，他也在场……邪说过，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很可能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却永远发现不了。

　　“叔叔，你不会就是那个人吧？”虽然心里百般的不相信，开阳还是艰难地开了口，他紧张地握住剑柄。

　　冷月刷地变了脸色：“不是！你们误会了啦我是清白的！真的！”他着急地拼命解释，可仍无法打消晞日和开阳的疑虑。“我都不认识这里，你们要怎么样才会相信我的话啊~~我从来没有要害开阳的想法！我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

　　“确实，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总会找到的。”开阳冷静地说，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再完完全全地信任冷月了，如果他真的是‘他’，那么他真的非常狡猾。“我们去里面看看。”

　　“我真的不认识路啊……”冷月寒心地看着亚蓝斯之剑的剑锋。

　　“那就跟着我走。”晞日说，“我的方向感比较好，会记得来时的路的。”

　　晞日带着两人在迷宫内迂回前进，他的表情很是奇怪，从看见那个通道起就一直如此，虽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好像有丝丝落落的伤感夹杂在他的眉宇间。他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犹豫，他们也压根儿没有遇到死胡同。

　　“晞日哥哥……你怎么那么确定应该这么走？”开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的直觉吧。”他含糊地回答，又拐过一个十字路口。

　　开阳沉默了，连晞日也开始给他不对劲的感觉，他好像隐瞒了什么。开阳回头，来时的入口早已不见，他看着前方的黑暗，心嗵嗵地跳个不停。

　　怎么办？现在在我身边的两个人，我到底该相信谁？还是，两个都不能相信？我将会到哪儿去……会有怎么样的命运……我一点也不知道，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

　　“……走这边。”一直沮丧地低着头的冷月突然用征求的口气对两人说。

　　T字路口，晞日已经右转，冷月却指着左边。

　　静。

　　“你说什么？”晞日低声问，“你怎么突然跑出来提意见？冷月，你不是说你不认得这里吗？”

　　“我……这也是我的直觉啊……”他很没有底气地回答。

　　“你知道那边通向哪里吗？”晞日的表情变冷了。

　　“那你是知道你在往哪走喽？！”冷月突然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矛盾一触即发，开阳夹在两人中间手足无措。

　　“我会往这里走。”晞日丝毫不改变主意，“开阳，跟我来。”

　　“不对！那边肯定什么也没有！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直觉，我觉得我应该往那边走！”冷月这时候也出奇地固执，“开阳，你再相信我一次吧！”

　　“……你们都好奇怪，我不知道要跟着谁……”

　　“那么我往这边走！！”两个大人异口同声地愤怒地叫道，“你是错的！”他们又互相瞪着对方，开阳苦恼万分。

　　“晞日，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冷月恼火地边走边回头唠叨。

　　“是吗？我知道有些事情上我就是这样的！”晞日头也不回地踏进另一边的通道。

　　开阳焦虑地看着两边，他们都越走越远，而自己还是不知道要如何抉择，他心烦意乱地环视四周。两人的脚步声都渐渐听不见了，这里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开阳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冷月叔叔？——晞日哥哥？”

　　“哇啊~~~~！！”左边的通道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呃！”开阳慌了，“冷月叔叔！叔叔你怎么了？！”他边喊边胆战心惊地朝那边一步步挪过去，通道前方静寂无声，突然冷月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呃！你干嘛！？喂这是什么东西……”之后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再不能听清，开阳顿了顿，求助地转身大叫晞日的名字。

　　他很快就来了，脸上也是惊讶而奇异的表情：“我们快去看看！”晞日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可开阳还是跟得气喘吁吁，前面有一个房间，门开着，两个人冲到房门口。

　　“啊！”他们同时大惊失色地叫道。

　　冷月看上去不太妙地背对他们站在那里，浑身无力。“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他问那个坐在办公桌上低着头的男人。

　　“镇静剂。”他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你大吵大闹的性格。”

　　“……”冷月发现了站在身后的晞日和开阳，他转身，对他们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喂，我的直觉还是够准的吧？这鬼地方有个人~那个……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状况——？”

　　他指着那个抬头盯着他们的男人。

　　“……”

　　他看上去几乎跟冷月一模一样，只是穿着紫色的制服，给人的感觉要阴沉得多，他现在就用右手撑着办公桌，立在桌前直视三人，他的目光很凌厉，带着奇寒无比的感觉。

　　“勇气可嘉。”他盯着开阳，“那么就嘉奖你一下，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开阳被他盯得发抖，他从没感到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这个感觉让他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觉得那个人的视线中有无数把刀子穿透了自己。

　　“我叫神。”他再开口说。（这到底是有多诡异）

　　————————————————————

　　“……你、你……你就是隐藏在一切背后的人？”跟冷月和晞日站在一起时，开阳艰难地强迫自己跟神说话，这很困难，因为他的注视，让自己有一种随时会被杀掉的预感。

　　“是。”他的回答很简短，简短得有些可怕。

　　“那个诅咒，都是你搞的鬼吗……？那些人都是你下令杀的——？”

　　“对。”依然是一个单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百般地折磨开阳！！”晞日代替开阳大声地质问，神冷笑。

　　“呵，因为这是属于我的城市，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你太过分了！”开阳愤慨地说，“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有没有良心！？”

　　神放下右手，缓缓向三人走来。“我？我就是这个镜之城的主人，我没有感情，不晓得什么是良心这种东西，这里所有的事物全凭我的思想显现，像这些，”艾斯恩走到他面前，神用手按住她的脸，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她尖叫着化成一滩血水。“这些随便都能毁灭。”

　　“哇！”虽然被镇静剂搞得没半点精神，冷月还是不依不挠地发出一声怪叫。

　　他站在开阳面前。

　　“你不是要回去吗？你应该知道，你必须得到我的认可。”神冷淡地说，“给我看看，两个月来你成长了多少，拥有了什么可以打败我的东西。”

　　开阳被那慑人的压迫感包围，他透不过气，神睨视着他，同样的脸却有着这样反差巨大的性格。开阳看见他手上的血污，他又想起那些了，他畏惧地倒退了两三步，战战兢兢地拔出剑。

　　“……太差了。”他轻易打飞亚蓝斯之剑，干净利落的动作让开**本无法反应。“啊！！”他惊慌地叫着跑去捡剑，神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

　　一瞬间，他闪到他背后。

　　拳刃挥出，一道长长的红色的弧线。

　　“唔……！”晞日硬是插进开阳和神之间，他代替男孩承受了那个猛烈的打击。

　　“为什么真的要杀我……”晞日面无血色地按住伤口，开阳摔倒在地。

　　“因为我喜欢。”神一刀捅进晞日腹部，他残忍地笑着回答。

　　“啊~~~”开阳痛苦地大叫道。

　　晞日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睁得硕大，但很快无力地垂下眼皮，他的目光充满了悲伤。晞日抓住神的胳膊，但身体却不停使唤地瘫软下去。

　　“晞日！”冷月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晞日哥哥……！”开阳精神恍惚地叫道。

　　他抓着他的手渐渐下滑，他脸上的表情是最痛苦的不相信和哀伤。

　　“……为什么……？……师傅……”

　　“——晞日！你醒醒！！”冷月恐怖地扶起他，他手上很快沾满了鲜血，冷月瞪圆了眼睛，他猛抬头：“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甘心……你这恶魔……”他没法用激烈的语气说话，这让他恼火不已。

　　“……啊……”开阳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他跪在晞日身旁，双手拄着地，看着地面上缓缓蔓延开来的鲜血，发抖。

　　明明没有伤到自己，但身体的哪里还是感到了刀锋划过的剧烈疼痛，极度疲劳，几乎无法集中精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清楚地意识到晞日的生命危在旦夕，比任何人都清楚。

　　“晞日哥哥！”开阳拉住晞日的手，跟冷月一起拼命地把他拖离神的身边。神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用嘲讽的表情欣赏着这一幕。

　　——晞日……晞日……师傅……师娘……飞影叔叔……幻阿姨……星月叔叔……晞日·毕维斯……开阳·毕维斯……这个世界是师傅创造的游戏世界……为了帮助开阳……帮助我的现在……知道这里……刺客工会本部……成长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出去……不能辜负师傅的期望……

　　开阳惊慌地松开手。

　　那些是什么——？！好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流入脑海的画面和自白，那是晞日的自白，他全都能感受到，但那不是最重要的！

　　开阳的脸色惨白，他木然地抬头看着神：“……为什么……”

　　“你不该碰他。”神淡然地说，“他保管着你忘却的东西，当你们互相接触的时间过长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回到你这里——你们是镜。”

　　“什么……？”开阳恍神。

　　“镜。我说了，你们不过是镜内镜外的两个人而已。”

　　“……即是说，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恢复意识的晞日强打精神说。

　　“……！！”开阳坐倒在地。

　　“再换句话说，你们本是一个灵魂。”神漫不经心地继续解释道，“懂吗？以从属关系来说，开阳你是主要的体现者，因为共享同一个灵魂，所以只要一方受到伤害或遭受打击，另一方也会感觉到同样的痛苦，一方虚弱的话另一方也虚弱，你是主人格，所以受的影响还轻些，不过如果是晞日的话，会很痛苦，不是吗？”

　　开阳恍然大悟。

　　为什么在自己被魔抓去折磨的日子里他没有来救自己，为什么那段日子他看上去一直身体不好，为什么当自己自暴自弃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精神……他一直在默默忍受着比自己更大的痛苦，却还对自己微笑，千方百计地要帮助自己，而自己竟然从来没发现到这一点，只是理所当然地满足于他的保护。

　　他看着晞日，眼泪模糊了视线。“晞日哥哥……对不起……如果我早些知道……可是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我们的师傅用他的力量在暗中把我俩分离，他知道这个游戏也许太难，所以要我引导你，我跟你一样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但我至少比你经历得多得多……师傅说我只能做一个普通的NPC，他说他要考验你自己的力量……他给我定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我……我就是你，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几乎是一样的，我可以推测出你在想什么……我不会死的，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也……”

　　开阳知道他指的是“死”。

　　“你还有什么招能阻止我？”神缓缓向他们走去，“我不会让你回去的，要不就乖乖呆在城里永远地活下去，要不就死在这里。”

　　“我会出去的！一定要出去！”因为晞日的伤重，开阳也连锁反应地无法打起精神。他虽然顽强地注视着神，却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那你就去死。”他骤然加速，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啊！”开阳一声惊叫。

　　“……唔！”在拳刃的刀锋刚贴到他脸上的那一刹那，神突然僵硬地倒了下去——？他捂住腹部，缓缓地抬头，他的目光越过惊讶的开阳：“你……”

　　“……还真的有用啊？”冷月反握着亚蓝斯之剑的剑柄有气无力地笑着，“我试着玩的~你看我们俩长得那么像，我们会不会也是开阳和晞日那样的关系呢？”他用一只手猛地把开阳拉到自己旁边——冷月自己用剑刺穿了自己的肚子。

　　“不~许你杀他~不然我马上自杀，有本事你试试好了~”他使劲拔出沾满血的剑，再指着自己胸口一脸认真地威胁道。

　　“……”神虚弱地站起来，不发一言。

　　“你不能杀了我，不是吗？你叫海音团把我关起来是为了让我不受到伤害，他们虽然对我态度不好，却从来不折磨我，我以前就是不明白呢~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啦！我们也是镜，不可能只有一方活着，我不记得的东西，你都知道对不对？”冷月的话看来字字都说到了点子上，“而且——看你这个样子，你比我要痛得多嘛~是不是……我是灵魂主要的承担者？呵呵~~”

　　“……你要毁了自己，毁了我，毁了这个世界吗？”神低沉地说。

　　“如果你放开阳和晞日回去，我就不那么干。”冷月说，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晞日，现出很关心的神情。“喂，神，他要怎么救？”

　　“我凭什么告诉你？”他哼了一声轻蔑地说。

　　“凭我就是你，我要知道！你敢不说？不说我自虐了~”

　　“……”他的眼神冷得可怕，“他如果再呆在外界，必死无疑，除非他回去他应该呆的地方。”

　　“晕~不懂，讲明白点~”

　　“让镜消失，即是要两人变成一人，用一人的身体保护整个灵魂。”

　　“……”开阳呆住了。

　　“晞日哥哥，我们……”

　　他似乎叹了口气：“对，那是唯一的办法……”

　　“……那么晞日哥哥，你就好好在我身体里休息吧！”开阳接受了事实，他坚定地看着晞日，年轻人苦笑了一下。

　　“……那么，接下来就没有我在你身边帮你了……”晞日说，“而且，你也必须承受一些知道回忆后的痛苦……”

　　“——嗯？”

　　“……这件事，我真的很痛苦……”晞日落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