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帝辛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他抱婴儿的姿势很纯熟,表情也纯净地像是阳春三月的阳光。而最重要的是,他竟记得我还有事没来得及说。等我三言两语把河陌的事说了,并强调他是我的族弟,没想到他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就答应了我:“孤会让人去寻的。若他到了朝歌,必定给你找出来。”
于是我就开始等帝辛的消息,还没找到河陌,却等来帝辛要远征东夷的旨意。近来边疆受东夷滋扰越发严重,无论百姓还是将官早已怨声载道。帝辛一直就是在等这么个时机,等够让朝堂上那些“反战者们”闭嘴,等将士们上下一心,士气如虹,誓要踏平东夷!
可是,我没想到帝辛亲征我也要跟着去打仗!素巫说我既然住到了钟鼎宫,就不能像其他妃子一样终日躲在内宫,我应当如当年的母辛一般,在战场上也能协助帝辛!可是,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我还没找到河陌,战场瞬息万变,万一要是……虽然历史上苏妲己死于武王伐纣成功的那天,可是谁能担保这历史一定就是准确的,否则怎么会让我给穿过来?
“东夷与有苏有来往。”我想这句才是素巫坚持让我跟着帝辛出征的重点吧,她还是心心念念想着报仇。
以我现在对帝辛的了解,他似乎是对那些鬼神之事是不甚相信的,以他的自负才不会认为带着一个所谓有苏神女就能大战告捷,难道真的想我像那个有名的母辛一样上阵杀敌?拜托,我大概能勉强举起那个戟挥舞两下,要是两军对阵的话就只有被戳的份了。可是容不得我拒绝,帝辛一句“你的事我已有安排,或许你回来之后就能见到你的族弟了”让我乖乖闭了嘴。举行过祭祀之后,大军出征的前三天,姜王后联合一众妃子给我举行“践行宴”。
我十二万分地不想出席这个宴席,却还是穿戴整齐坐在了这里,发现连产后不久的赢妃都来了。“娘娘该卧床休息才是……”这离一个月还早着哪!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差点被巫师“害”了的女人怀有一份同情。
她的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一些,一颦一笑却还透着几许虚弱之意,那一身华服让我想到了后世的西施。“嬴樱谢苏妹妹关心,苏妹妹即将随帝远征,王后娘娘为妹妹摆下践行宴,嬴樱自是不能缺席的。”
“诸位唤我妲己便好。”虽说我看着小,称呼也是按进宫先后来,但照恶来所说我已经十八了,再加上里面这个二十五的灵魂,除了姜后可以唤我一声妹妹,其他人都该叫我姐姐才是。不能叫姐姐,还是叫名字好了。姐姐妹妹的,容易让我迷失在这个身份里。
姜后笑道:“各位也别太拘谨了……妲己妹妹能够随帝远征,有这样的福分,还不敬她一杯!”
“是啊要赶紧敬一杯……指不定帝回来的时候都……是个什么情景了呢!”那个妫妃媚笑着朝我举了杯,“希望你也真有母辛的风范!”那日看她觉得是中上姿色,此刻在这么多妃子里看来更是连“上”字也没有了,难道出身显赫,不屑与我虚与委蛇,要不凭什么跟我这么明刀明枪的说话?指不定什么样,是说我可能回不来吗?
我勉强笑了一下,举起了杯,却听赢妃道:“帝与妲己定能得胜而回的!嬴樱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我并不知道赢妃为何替我说话,也赶紧与她干了一杯,感激地笑了笑。
这姜后的宴席无趣地紧,说是替我践行,她更多的确是与其他妃子闲聊,我好像在众人中也不太受欢迎,除了赢妃主动与我聊几句,其他人都只是勉强与我对饮一杯就没下文了。
正想着要不要找个理由离开,忽见姜后望着我道:“有几位姐妹说未曾见过你的妲己舞,不知妲己可愿舞上一段助助兴?”“是啊是啊……妲己的舞可是连帝都大加称赞呢!”妫妃赶紧附和。我心想帝辛什么时候大加称赞了,让我助兴不是明摆着给我下马威么?看来今日不是什么“践行宴”,而是“下马宴”!
“可是今日……”我环视了一番,“可有乐师能奏当日伯邑考公子所奏之曲?”姜后微笑道:“无须乐奏,妲己可否轻舞一段让她们见识一下呢?”却是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忍一时之气,不就是跳个舞吗!当下理了理衣裳,刚站起来,听闻外边有报:“帝到!”
当时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看着姜后那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得意表情,听到帝辛来了,都没来得及多考虑一秒,突然就脚下一软,装作晕了过去。
然后就听见一屋子女人的惊叫之声,脚步声错乱,有人扶起了我,“妲己……”是帝辛的声音,我尽量让自己全身放松,毫无所动。
“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帝辛的声音听上去倒没有多少着急之意,不悦却是明显的。“她……她就突然……”姜后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这措手不及的一晕,然后道:“帝还是先传巫医吧……”
我心里一阵害怕,传巫医?不会诊断说我被鬼怪俯身然后拿我做场祭祀吧?还没怕完,就听帝辛道:“传疾医鬼稽到钟鼎宫。”
我闭着眼,躺在钟鼎宫的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刚刚宫人抬着我回钟鼎宫,听到东旭的声音我倒是松了口气,可是帝辛不走,我也不敢醒,只得乖乖地让那个鬼稽诊断,我总觉得,这个医术落后时代的医生,好像已经看出来我是装晕的了。
“娘娘无甚大碍,许是一时受到什么刺激了,醒来服三剂宁神的汤药吧……”听声音,这鬼稽年纪不是太大,话语里还藏着笑意。一起跟过来的姜后奇道:“怎会受到刺激呢?只不过是……帝……我只是……”
“王后先回去吧,孤并无责怪之意。”帝辛淡淡道。我心里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到底是原配,真是护短。
等众人退出去之后,好一阵子屋里没有任何声音,我忍不住想睁开一个缝瞧瞧,又怕被人看见。脑子里正在排练着要以怎样的状态醒来,忽听帝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该起来了吧。”
我这才迫不得已地睁开了眼,对他求饶似地一笑,坐了起来。他负手立在我床头,瞧着我,嘴角逸出一丝冷笑:“你装的倒是像。王后还真以为是她的过错。”
“妲己当时……当时……”我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所幸也不解释了,反正装都装过了。
“你们进来!”帝辛忽然转头对门外喊道,玛朵,东旭,阿左阿右,推门鱼贯而入。玛朵手上还捧着一只精致的彩绘陶琬,对玛朵吩咐道:“你们要盯着苏娘娘服用汤药!”
说完笑着看了我一眼,步出了我的寝宫。
我望着那黑紫粘稠的液体,捏着鼻子,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