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是大商第三十代君主。
孤知道,父王在当初传位于我时曾有过犹疑,他中意的是哥哥启。
启不像我,他待人接物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通达礼数,在王公贵族之中很有人缘。他从来不会拿宫人出气,也不会像我一样偷偷跑出宫玩,更从没有闯出什么祸端来。我知道有人说他有王者风范,可是那又如何?他的生母虽贵为妃,却出身低微,而我的母亲,却是出身高贵的大商帝乙的王后!
其实,我并不在乎出身如何,我看中的是人本身的用处,不是他来的那个娘胎肚子!但是于启,我第一次觉得出身真是个好东西!大商有规,“庶兄不能为王”,任启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再好,也是白费功夫的!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不配成为大商的君主!
我记得九岁那年,我第一次骑马,王叔箕子和一个叫比干的老臣见了很是惊异,上前问我为何小小年纪就要学骑马。
“我要学父王为我大商开疆拓土!”其实我父王在位几十年并没有开疆拓土,与东夷的战争获胜很少,四面八方的诸侯国蠢蠢欲动,父王却一直认为,只要他们没有公开反商,便是相安无事。可是我不要,我要骑着战马,挥舞长戟,让所有人都敬我畏我,我要像先祖武丁一般,在这大地上杀上一个圈,要所有人都仰望我大商的旗帜!
我要登帝位,我就是要成为成汤下一位君主,我不像启,想要却不敢说,我要告诉所有人,那帝位是我的!
王叔和比干第一次听我这么说可能以为我不过是小孩心性,可是有一日他们见我在王宫中舞戟,他们眼中的那份深沉却是让我尝到了被人注视的感觉,日后,我一定要让这注视变成仰视!
十三岁那年,我偷偷出去打猎,在林中遇到一只猛虎,当时身边的宫人侍卫已经吓得四散逃开,竟忘了我这个王子,等侍卫回过神来想冲过来吓走老虎的时候,我已经跃到了老虎背上,一只手拎起老虎耳朵,用力猛砸它的头颅!
侍卫要上前帮忙,却是不知道如何下手。我仅凭一人之力,将那只斑斓大虫揍得悲鸣逃窜,我的身上留下许多虎爪血印,回到王宫后,父王气急,罚我跪了一天一夜。可我却毫不在乎,只可惜没有将那只老虎捉回来。
人们都说,帝乙的王子辛材力过人。但我并不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大力士而已,我从小学任何东西都十分用心,父王也夸过我“天资聪颖,闻见甚敏”,可是,他也喜欢哥哥启,他说启贤德仁厚,最是像他。
可是,大商的未来,是不能再由一个父王这样的人来统治的,四方觊觎,多年来已慢慢蚕食我大商不少土地,若是任由他们不公开反叛就这样蚕食下去,我大商最后或许只得保住这王宫寸地!
启的出身,造成了他与帝位之间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鸿沟。而我登上帝位,王叔箕子和比干也功不可没,所以我尊他为少师。
可是,王叔与少师却越来越不得我心。虽然他们也主张严惩叛逆收复疆土,却总是在出征的队伍之中塞上一些平庸的贵族子弟。少师说要任用贵戚,可是,我认为,应任用任何有贤能对我大商有真正利处的人。
那些贵族青年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不勤练武艺也不知广学博文,遇有战事了在军中担个有名无实的职位,回来照样拿封赏得土地。荆棘之事永远都交给别人,自己坐享其成。我大商的官员武将若都是这样的货色,开拓出再多的疆土又有何用?
在我登位的第三年,终于发现了飞廉。这个在我父王朝中不得志的武将,在他三十八岁那年,我不顾少师的反对,任用他为主将,出征人方。这场战争不但大获全胜,更让我收获了另一个人才—飞廉的儿子恶来。
在朝中武有飞廉恶来,虽然暂时缺少文官,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那些文职之事,暂且让那些别无长处的贵族们处理好了。
可是后宫……当我娶了王后,立了妃,进了夫人之后,却发现,这里没有我梦想中的那个女人!我梦想中可以与我比肩的,是母辛一般的女人!
母辛,是先祖武丁创下辉煌基业最得力的助手!她不仅为武丁诞下众多子嗣,更为武丁拼杀疆场,赢得众多胜利。我并不是一定要我身边那个人为我冲锋陷阵,这样的事自有我,自有飞廉和恶来!我需要的是,在我们出征时,她愿陪在我身边,在战场拼杀时,她敢站在巢车上观战为我摇旗呐喊!我希望,她不像后宫那些女人一样,整日只想着如何在床榻上取悦于我,如何得到我更多的目光和赏赐。我希望她不但有女人的温柔体贴更要有男人一般的见识,母辛一样的见识!
母辛住过的钟鼎宫,被我单独辟了出来不许任何人进去。我将一副据说是母辛穿过的铠甲供奉在那里,等待着有一天能有一个女人能让这钟鼎宫再次点起通明的灯火!
可是我等了十三年,孤等了整整十三年,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个人。
直到她的出现。不过,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到这就是我等的那个人。
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其实并不是在朝歌王宫里的那一次,她已经被有苏送进宫几天了,我却因为在一项任命上又遭到贵族们的反对而心绪不佳一时忘了这件事。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宫外,在一个奴隶买卖台之下。
我看中一个眼神坚韧的少年,小小年纪站在台上竟是丝毫不畏惧,又听说他识文,料来也是个家道中落或是犯事发配出来的孩子,便喊价买下。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一心要与我抢下这个少年。当时她蒙着面纱,看上去年纪很小,我并未觉出有什么特别。未曾想贩卖头领不愿卖给她,二十朋卖给了我,而且还低于我们后来喊出的报价。看她与对方说话,我便以为她们是认识的,或许是故意找来帮忙抬价的人。
至于她后来上台扯下面纱,言道若有人买走全部奴隶便跟谁走,我也觉得最多是个任性的贵族小姐不知一时发什么疯骗着别人好玩罢了。她那张小脸确实令人惊艳,但对我来说却太小了。
等我带着恶来和买来的男童要离开的时候,忽闻后面一阵骚乱,她竟然故意放跑了台上所有的奴隶。那时我的心里才渐渐映出她的脸,她到底是因买不到男童发疯报复还是根本冲着搅乱这个奴隶买卖的目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