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勉强把酸涩干枯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扯下来，试图去看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时模糊不清。一向自信视力5.0的他居然连A4纸上的五号字都分辨不出个数了。在心里哀叹一声悲剧，尼古深深的忧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架上与信新来的法医先生一样的近视镜。一个经常出外勤的警察居然是近视？还真不是一般的笑话。高科技的电脑进入了刑警的办公世界，同时也在“改善”着刑警们的视力水平。

　　他知道法医室的灯同样亮了通宵，阿撒斯·泰瑞尔医生的敬业精神让他感佩不已。不过，一个外科医生为什么会来当法医，也让他好奇极了。于是以休息为名，他决定带着咖啡潜入法医室。

　　“有发现吗？”还没等尼古接近法医室三米之内，里面就传来了泰瑞尔医生的询问。

　　尼古惊诧的探头，以为里面还有别人——例如莫队长之类的。不过显然失望了，泰瑞尔医生的询问对象是尼古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尼古颇为沮丧。他自认在警局跟踪和隐蔽的技术还是算得上一流的，居然早早就被发现。

　　“脚步。”阿撒斯还专注于显微镜，头也不抬。他紧紧皱着眉心，锁成了一个结。被害孩子的尸体蒙着白布躺在一旁，法医室里森然冷酷。

　　尼古还是想不明白，他的脚步声据说是整个警局最轻的。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过多的纠缠于这种细节的人，反正对方的他们的法医先生，而不是罪犯，也实在没有纠结的必要。耸耸肩，尼古把咖啡递了过去。

　　“嗯。”

　　尼古注意到泰瑞尔医生似乎没有道谢的习惯。虽然只是个医生，但那种凛然的王者气度让尼古也实在无法想象泰瑞尔医生会向谁低头致谢。不知道为什么，连尼古自己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好像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气质给震慑征服。那是连莫队长也难以企及的气魄，或者那位莫队长的哥哥梅律师可以有近似程度的气势吧，虽然还是不同的，至少梅律师不会随时随地给人压迫感。

　　“您，为什么来当法医？”尼古惴惴不安的问出自己的疑问。自从与泰瑞尔医生独处之后，尼古就从心底里发出一种畏惧，仿佛黑暗中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潜伏。他感到奇怪，之前神父杀人的案件里他也经常与泰瑞尔医生相处，都没有过这种恐怖感。为什么这一次医生不同了呢？如果说前一案件中的医生是一柄收敛在剑鞘里的剑，这一次来当法医的医生的剑就被拔出了一些，森寒的白芒夺魂摄魄，令人恐惧。那是嗜血的杀人剑。

　　“唔。”阿撒斯终于从显微镜里抬头，无框眼镜后面的眼睛泛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银白，曾经深绿色的眼眸渐渐变得浅淡起来。他也注意到了尼古的表现，察觉到自身的一些变化。是因为之前与雷米尔对抗的时候自己引出了内心深处的黑暗力量的关系吗？好像稍有些不受控制的影响到了周围的人了：“失业。署长来找。学过。”他简单的说了两句话，算是解释。

　　然而与泰瑞尔医生完全称不上熟悉的尼古却无法从这么没头没脑的两句话里扩展到一个完整的信息：“嗯？”呆愣愣的瞅着医生，根本捉不到头脑。

　　“他的意思是，我在杰西神父的案子里害他被误解，名誉扫地，于是丢了工作。正好这个时候署长先生来找他谈，是否愿意来做法医。呿，其实就是变相的为我之前的莽撞赔罪。他又刚好学过法医的课程，所以就同意了。”有人为泰瑞尔医生简单的几个词做了扩充，完成了一段拥有全部信息与完整意义的话。而且与事实分毫不差。

　　拥有这种程度的对医生意思的理解度的人，整个警局里除了莫有涯不做第二人想。只不过，靠着法医室的门的女警官的声音里有着掩抑不住的倦惫。而更稀奇的是她的怀里居然还抱着熟睡中的小女孩。

　　“队长！”尼古吓得大声报告。随即接收队长怨怒的白眼球一枚，示意怀里的孩子，责怪尼古冒失莽撞会惊扰到她。尼古忙捂住自己的嘴。抱着孩子来上班？莫队长还真是越来越让人大跌眼镜了。

　　有涯不再理会失态的尼古，走到椅子旁坐下，安抚了一下睡眠并不安稳的安琪，难得的轻声细语：“有什么收获？”

　　“队长，你要找的失踪案我全部都调出来了。与这一起类似的大概在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十五起，都是四到八岁的孩子。并未破获，也没有任何孩子出现的迹象，无论是尸体还是本人。但是之间看不到任何联系。”提到工作，尼古还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而且颇有效率，“队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似乎莫队长认为这次的事件不是偶然，而是与过去的一些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尼古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尼古也注意到一件事，自从队长出现以后，与泰瑞尔医生的相处就没有那么难过了，渐渐可以平和冷静了。

　　“记得把资料都给我。”有涯摇头，并没有回答尼古的话，而是转向医生：“你呢？”

　　阿撒斯显然不喜欢莫有涯这种无礼的问话方式，但却想不出来为什么。他揭开蒙着孩子尸体的白布，指着里面的痕迹有条不紊的说：“手法利落，熟悉人体构造。刀薄而窄，长十五厘米，宽四厘米，刀头尖，单刃。”

　　他所说出来的出乎尼古意料的详细。小警察想不透为什么单单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躯壳就能有这些发现。

　　“匆忙弃尸。”泰瑞尔医生抬起孩子的手，指着上面的针孔，“粗糙。与刀法的细腻完全不同。”

　　“你也是这么想吗？”有涯点头，“我也觉得，这具尸体，根本就是在提醒我们，有这样一些事情的存在的。”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她的结论来自于尸体上那隐隐的恶魔气息，里面充斥着慌张与哀恸，虽然轻微，却真实存在。

　　“你准备，怎么处理她？”医生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女警官，看着悠悠醒转中的小天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魔鬼大君现在好像走到哪里都带着安琪，这对安琪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当然同样对女警官来说也是一个累赘。

　　“不知道……”有涯有些沮丧。她可以处理上位魔鬼之间的纷争，可以破获棘手的案件。但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一个看起来只有六岁的小天使。

　　“为什么不送学校呢？”尼古拿下揉着眼睛的小天使的小手，告诫她不要用手揉眼睛，那样会对眼睛不好的。他的话显然有着相当的正确性，“总不能天天带着她办案啊。”

　　“哦……”女警官后知后觉，“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啊。”没办法，她小时候都是家里请先生来教的，从来没有去过私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