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预言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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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闷闷不乐,她晚上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一个特别能干特别有胆略的女人站在伊文身边,从小到大麦穗第一次觉得自信心不足。醒来的时候,她在床上又多躺了一会儿,小狗还在她的枕头边呼哧呼哧地睡觉,她没有骚扰它,自己趴起来走到镜子面前照着自己。

  觉得没信心是应该的吧,以前能让她着迷的只有书本,只有到了考试的前一天她才会觉得有点疯狂,眼前的目标是重点大学的大门,可是……一夜之间这些都没有了。而且,麦穗就快满十六岁了。麦穗在本子上记着她的时间,再过不多久,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了。她在镜子前仔细地照了照,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自己一遍,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长的还算很漂亮,从小到大都有人夸赞她美丽,听得多了她反而不大在意外表。今天是第一天,她觉得自己漂亮的还不够,远远不够。再说,她也没有什么才干,也没有勇气,更没有野心,被迫离开家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像伊文所爱的那个女人那样远涉重洋地去独自闯荡,她是根本就没胆量的。

  可是伊文喜欢的是那样的女孩,不是吗?自己一辈子大概都没有可能被他喜欢上。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虽然有点漂亮,可是应该也没达到美貌惊人的程度,只是个小女仆,没有门第没有钱,没有魔法没有能力,如果说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还算是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高材生,可是到了这里,她简直就是要什么没什么的笨蛋。她在镜子面前叹了第三口气,第三次想到,伊文是绝不会爱上她的。麦穗的脸忽然红了,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啊?爱?爱上她?她只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说爱还早了点。

  ——可是伊文就是不会爱上她的——麦穗发现自己的思维成了个跳不出去的圈,拐来拐去,找再多的借口,打岔再多次,最后总会回到这个让她异常沮丧和悲观的一点上来。伊文的爱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而她只是个会在厨房里跟女佣打架的“低龄女童”。麦穗真的开始羞愧了,丢人现眼啊丢人现眼。

  她站在窗前,把自己房里的窗帘完全拉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海洋似乎一天比一天愤怒,阴沉的天空之下,寒冷的风从海洋深处吹来,掀起巨浪拍打在房子下头的悬崖礁石上,破碎成白色的碎末。麦穗举目远望,阴云密布的天空似乎离海面特别低,海水也变成了阴沉的颜色,海天相接处掀起的巨浪几乎成了黑色。还有没完没了的雨,底米斯这块土地上的雨季太长也太冷了,据说雨季结束的时候就进入深秋了,然后又会是寒冷的冬天。麦穗想起伊文的话——他是个伯爵,不能离开这块土地太久——她不明白伊文为什么不能为了爱着的女人放弃爵位。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能够理解那个离开伊文的女人,如果他选择了嫁给伊文,那么她也就是嫁给了伊文的生活,她要住在这座华丽却冷清的大房子里,躲避整个雨季,没法外出,没有访客,这种无聊和寂寞大概会杀死那个年轻而又有冒险精神的女人。

  麦穗停止了胡思乱想,她告诫自己,那是别人的事,她不会了解全部的,她这样猜来猜去更像是在八卦伊文。她去浴室里洗漱,穿了一件旧袍子,把伊文给她的怀表揣进衣兜里,又给狗狗留了点吃的和喝的,就离开自己的房间,走下楼去。这个时间伊文应该已经吃完饭了,她在华丽的走廊里没遇到人,餐厅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她本来以为吉尔和汉娜会来跟她报个仇之类的,可是她们都不在,尼露也不在厨房,它在洗碗池边给她留了个条子,他被梅西夫人叫去整理仓库了,那是个很繁琐的活。而且很明显尼露的魔法能力比她们三个女人要高得多,而且他更聪明。

  可是这样就没有人跟她说话了。麦穗花了一上午时间刷干净了所有的盘子,中午尼露回到厨房,他们刚说了几句话,梅西夫人就叫麦穗离开,她出门的时候碰到吉尔,她挺直了脖子高傲地离开她,好像不屑于跟她再多说一句话。麦穗最后发现梅西夫人大概是想叫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别跟她说话,不过麦穗倒是不在乎,她自己待着也要好过被人冷嘲热讽或者被人捉弄。

  麦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继续读一本从伊文的书房里借来的书,书的主人公是一位预言者。麦穗无精打采地读着书的第一段,【预言者说:所有的预言都是可以更改的,否则就没有预言者存在的必要。预言者看到的未来会因为他们的参与而不断发生改变——更好,或是更令人绝望。预言者是最古老的法师,他们从洪荒时期走来,隐遁在尘世中,每位预言者都是隐士,他们不欲得到名望,因为统治者总会希望得到预言者或者……杀掉他们……】

  麦穗抬起头来看着窗外辽阔海面上的黑色波涛,出了一会儿神。她不喜欢预言者,他们的生活让她觉得孤独,而且,她想道,除非是特别有野心的人,不然谁会想要知道未来呢?如果你总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么人生一定是索然无趣的。

  昏暗的下午让麦穗觉得特别困,她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面上的天空露出点点星辰,雨停了。麦穗的心情跟着好了不少,她走出门去,知道这个时候吉尔和汉娜应该跟梅西夫人一起待在一楼,伊文一天没露面了,也没叫她,大概就是在书房里研究什么东西,或者读什么不希望被打扰的书。她看着难得的晴空,想起来阁楼里还有一架精致的望远镜,就顺着楼梯向顶楼走去。

  阁楼里已经点燃了一支蜡烛,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麦穗怔了一下,伊文正悠闲地坐在望远镜旁边的窗台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一卷羊皮纸铺开在他的腿上,他正在写着什么,似乎已经写了很多,羊皮纸从他的膝盖上一直垂到地上在他的脚边卷曲着。他没有抬起头来,却似乎已经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了,“你的脚步可真轻,是打算来这儿偷偷摆弄望远镜的吧?”

  麦穗郁闷了一天的心情缓解了,她笑了,走到他身边来,“伊文,你在做什么。”

  “观察星辰,然后计算出未来。”伊文吹了一声口哨,“可是我觉得我没有那个天赋,算来算去都没有结果,我的未来一片模糊。”

  “观察天象预言吗?”麦穗想起那本书里提到过,她想说星辰的轨道都是一定的,星辰不会搭理人类的命运,根据天象预言没有意义,可是她没有说,她想到如果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魔法存在一样没有意义,“还需要计算吗?”

  “想学吗?”伊文抬起头看着她,“我可以教你。反正我都快要闲死了。”

  麦穗开始还以为伊文是在开玩笑,可是伊文的眼睛里绝没有嘲笑她不会魔法的意思,“我……我能学会……”

  “跟会不会魔法没有关系。”伊文打断了她的话,“重要的是头脑。”

  麦穗的心头一阵轻松,她终于想起自己可能还有一个不错的头脑了。伊文又点亮了几只蜡烛,开始给麦穗讲预言的基本原理,麦穗发现这些计算极其复杂,更让她恼火的是伊文还经常有这样的话,“你要知道预言永远都不会是准确的,所以这预示着可能,也预示着不可能。”

  她有点要崩溃了,她以前的课本上可没有这么说的啊,她跟伊文说请用你的语言精确表达是还是不是,伊文不以为然地说,“要放松你的精神,开阔你的视野。”麦穗觉得伊文的这副德行倒有点像是街边算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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