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做了个记不清的噩梦,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她有些口渴,爬起来站在窗前喝了一杯水。这里跟她原来的房间朝向不同,这里的窗外不再是冬日里黑色的大海,而是正面的院子,远处还看的见灰绿色山林。
麦穗喝掉了一杯水,窗外的山林寂静无声,麦穗不想立刻就回去继续睡觉,就在窗边坐了下来,靠在卷起的窗帘上。窗外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下雪了,还是仅仅是草叶上挂了寒霜。麦穗把视线投向远方,寂静的山林也笼罩了一层铁灰色,麦穗想象着现在树林里的样子。上一次踏进山林好像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麦穗还是觉得很恐惧。那么以后呢伊文或许就快结婚了,她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那么她该去哪?在这个世界里,她什么都不会,如果她真的能够预言的话,拿或许还好点,至少她能知道如何躲避危险。
麦穗随手拿过一本讲预言的书来看,她已经读了几本书了,越来越认为这些书都是没用的。因为他们的作者都不是预言者,他们所写的,只是他们猜测中的预言,所以这样读下去又能有什么用呢?麦穗无奈地合上手里的书,无意中向窗外看了一眼,有个黑色的人影正从树墙外走进来。麦穗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就像是本能似的,她把自己掩盖在窗帘之后再继续向外看,她忽然觉得很害怕。有人穿越了伊文的庭院,却没有触发任何魔法警戒?那不正常。麦穗轻轻地推开窗户,她知道那是谁,不过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知道自己应该去叫醒伊文,。可就在这个时候,麦穗眼前的景物变了。
底米斯冬日早晨所特有的灰色扩散开来了,朦胧地像是一团浓重的烟雾,淹没了整个宅子的四周。麦穗一动不动地站着,还缩在窗帘后面,可她的心害怕地都快要跳出来了,起先她以为有人在对这栋宅子施魔法,可是接下来,在那片朦胧的烟雾中他,她看到了伊文的影子,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麦穗尖叫了一声,想要往前走,她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她想起她面前应该是一扇打开到的窗户,她摔下楼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也陷进了那团迷雾中,她听见喊声,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可最后,她失去了意识。
一直到有一个声音在叫她,“麦穗,麦穗,你怎么了?”
麦穗醒了,有一只小手在轻拍她的脸,她拉住了那只手,尼露的小手,她张开眼睛,紧紧抱住了尼露,“我掉下窗户了吗?”
“没有。”尼露用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倒在地毯上了,你昏过去了吗?还是你不喜欢睡床?他们要吃早饭了,伊文叫我来看看你为什么还没起床。”
麦穗站了起来,“我大概是晕过去了。尼露,他们都在楼下吗?”
“笛普姐妹们正在梳妆,大概很快就下来了,男士们都已经在桌边了。”尼露坐在地毯上看着麦穗走进浴室,“你不要紧吗?应该告诉伊文你晕过去了。”
“我没事,尼露。”麦穗把浴室的门关上了,她不像让尼露看到她的手还在发抖。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又看到了伊文的死。为什么?是预言吗?还是幻觉?她是真的能预言了还是她病了,疯了?所以不停地看见幻觉。她知道那不可能会是预言,因为她看到伊文死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可以看到的位置展示着各种死法……就像是一部低成本的恐怖片,麦穗浑身发抖突然忍不住开始呕吐。
尼露坐在浴室门口的地板上,尖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两只小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麦穗,你病了吗?病了的话必须要告诉伊文。还是你怀孕了?是伊文的小孩吗?”
“闭嘴,尼露!”麦穗差一点跌倒在浴室里。
“那你快一点。”尼露无聊地离开浴室门板,躺在麦穗的地毯上,含含糊糊地说,“还是得跟伊文说一声,让他给你看看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呢?你不会是在减肥吧,前几天吉尔就晕了一次,因为减肥不吃饭。”
麦穗已经迅速地换好衣服,收拾完了,“为什么要减肥呢,她已经很苗条……”麦穗拉开门就猛地愣住了,尼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就像早上她看见的幻想里伊文的样子,她后退一步,猛抽了一口气。尼露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怎么躺在这?”麦穗把他拉了起来。
“困了。”尼露揉了揉眼睛,“来了这么多人,我要做好多饭。”
“你可以来找我帮忙。”麦穗慢慢地缓了口气,尼露刚才把她吓坏了,“我可以去厨房帮你。”
“你没事吧?”尼露跟着麦穗走出房间,一边问着麦穗是不是昨天睡得太晚了。一小群人从走廊里走了过来,是笛普姐妹和她们的女仆们,麦穗没有回答尼露的话,她找着奥利维亚的脸,她就在这里,走在最后面。麦穗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刚好也在抬头看着麦穗,四目相对,奥利维亚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尼露看见了也哼了一声,好像想比比谁更响似的。
麦穗紧紧咬着嘴唇,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跟奥利维亚说点什么。奥利维亚可没客气,在这一群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她走到麦穗的身后猛地撞了一下,麦穗正在心神不宁地想着事情,突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下摔了下去。她慌乱地以为自己会摔趴在楼梯的下头,突然间一股更大力量从后拉住了她,缓解了她下坠的势头,她在两阶楼梯下头站住了。
麦穗抬起头来,开始她以为是尼露,可是尼露看起来也吓了一跳,正僵硬地伸着手,大概是他也正打算拉住麦穗,麦穗向楼梯下头看过去,维多正站在楼梯下头,似笑非笑地往上看,“小姐们,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是他施展了魔法,麦穗没有道谢,回头向奥利维亚怒目而视,奥利维亚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哦,罗莎蒙德,你走的时候的确应该更小心一些,你该学学淑女的样子。”
“是你撞我的。”麦穗看着她。奥利维亚耸耸肩,无所谓地从她的身边走过。
麦穗瞪了她一眼,偷偷活动了一下脚踝,大概还是扭到了一点,尼露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没事吧?她撞你了?”
“没事。”麦穗走下楼梯,也跟着她们进了餐厅,伊文已经在里面了,男士们都站了起来,等这几位小姐们坐下。麦穗的位子跟伊文中间隔了一个奥利维亚,她很不舒服,低下头想吃完饭尽快离开。可奥利维亚却响亮地抱怨起来了,“伊文,我为什么要挨着这个乡巴佬?在你收养她之前,她只是个女仆,不是吗?为什么我要跟一个女仆同桌吃饭。”
“奥利维亚。”伊文低声说,声调还是平缓而柔和的,“可是我现在是罗莎蒙德的监护人,我必须保证她能够享受该有的权利。”
“可是这样我就吃不下饭了。”奥利维亚高傲地抬起头。
“那你就别吃,免得你力气太大,一大早就能在山林里乱窜。”麦穗突然说,满桌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麦穗却在看着维多,只有他还是那么镇静,还在慢条斯理地吃一块点心——这种镇静本身就不正常。
“你在说什么?”奥利维亚看着麦穗,那副神情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她甚至还夸张地直喘气。
“你不是这里的人,我想伊文并没给过你魔法授权,那么你跟维多为什么能够在天刚亮的身后从外面回到这里。”麦穗不再看着维多了,她盯着奥利维亚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什么,可是奥利维亚转开了头,回头向伊文求助。
“你的教女简直就是个泼妇!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就因为早上下楼的时候我撞了她一下,她就诽谤我跟一位男士私自外出。你听到她说的有多不堪了,她在暗示我跟正直的查普曼先生偷情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根本就没想到那么多。我看到的是事实!”麦穗差一点就站起来了,“天刚亮的时候我看到你跟维多一前一后从外边回来,我从窗户里看到了。”
“麦穗。”伊文低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神情有些迷惑,可是……可是还有一些古怪,麦穗讨厌那种古怪,她知道伊文没有相信她的话。“麦穗,舞会一直持续到天亮,无论是维多还是奥利维亚都没有时间跑进山林里再跑回来。”
“什么?”麦穗愣了一下,她摇摇头,努力回忆着早上的情景,“可是他们跑的非常快,我的意思是说,眨眼间就穿过了庭院,我的确看见……伊文,他们难道连五分钟都没离开过舞会吗?他们就连厕所都没去过吗?”
“眨眼间?”奥利维亚高傲地嗤笑着,“既然是眨眼间那么快,你怎么能看清呢?还有,我们当然不能跑得那么快,就是使用魔法也不能那么快。”她向男士们寻求支持,麦穗看到那些男士都点了点头,麦穗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说谎,那也就是说魔法的确办不到。
麦穗看着伊文,她知道只有伊文或许还能相信她。伊文也正在看着她,可是从他的脸上,她看不出他更信任谁。可他终于开口制止了奥利维亚渐渐就要升级了的嘲讽,他看着麦穗,“你看到他们跑进来了,然后呢,你又看到什么了?”
“白雾。”麦穗的脸红了,她知道后面她看到的东西都不可靠,“还有一些幻象,你明白的,那种幻象,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幻象!昏迷!哈,原来你不过就是一个疯子。”奥利维亚大笑了一声。
可是伊文一定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的,麦穗痛苦地看着伊文,伊文对她所说的“幻象”心领神会,“它们是真的吗?你知道我的意思。”
麦穗迟疑了,好一阵子,她才说出口,“不,我想这次不是真的,不合逻辑,很混乱,而且是在我清醒的时候看到的。”
“真好啊,没什么可说的,这个可怜的姑娘疯了。”奥利维亚站了起来,“我不能再跟一个疯子坐在一起了。”
麦穗看到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眼神闪避着她,她的手心全是汗水。最后伊文站起来了,他走到麦穗的椅子后面,“走吧,我们需要谈谈。”
麦穗四肢僵硬地站了起来,身后一阵压低的惊叹,麦穗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跟着伊文上了楼,走进伊文的书房,伊文转过身来,看着麦穗,“在幻象里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麦穗艰难痛苦地说,“看到你死了……死了很次,很多种死法。”
“你恨我吗?那只是在做梦吧?”
“不,我当然不恨你,你在说什么啊?”麦穗惊诧地抬起头,“不是我要看见那些东西的。而且我也不是在做梦,我清楚地看到维多和奥利维亚从外边回来,他们跑的非常快,快的惊人。我本来想抢在他们之前去找你,因为我觉得那不是好事,可是……可是……突然间我眼前弥漫起白雾,我在白雾里看到了你……然后我特别害怕,就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你让尼露去叫我起床的时候,我躺在地上,不是床上,所以那绝不是梦……”
伊文始终沉默着,麦穗有些绝望了,她看着伊文,“你也觉得我疯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