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游戏中的夜晚似乎总要比真实世界的夜晚更黑,这个游戏的缔造者完美地扮演了造物主的角色。他为这里设计了近乎自然的雪山、河流、洞穴、植被,自成体系,宛若真实。所以他投放在这里的种族才能够正常地生存,甚至,生生不息。只是这里那位无法看到的主人似乎并不喜欢月亮,在辛西亚大陆上只要仰头就可以看到的双月奇观并不存在于这里。这里的主人虽然那么精致地用魔法雕琢了山川的哪怕只是一块向阳的坡地,可是他却用了一块粗糙的黑幕当做天空遮蔽了他这的完美艺术品。
不过,如果你真的了解辛西亚的魔法,你就能猜测的出来,这位幻境的缔造者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不愿意用带有魔法寓意的星辰来暴露自己的魔法惯性。
所以,伊文无法从这里的任何魔法设置上猜出那位魔法师的喜好,他在漆黑的树林里跋涉了很久,可是却找不到一丝终止游戏的线索,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挑战,他很恼火,然而却无可奈何。
只是,有一些东西还是可以掌握的。
伊文猛然把手里的剑刺向两棵紧挨的树后,树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他的剑刺空了,他知道会如此,他收回了剑,等待着人影出现在树后。
那个人果然走了出来,身材削瘦,举止优雅却又带有些古旧的味道,还有,他的眼睛在这样的黑夜里特别亮,“伯爵大人,你一路都在追逐我。”他停顿了下来,抬起头,微微嗅着风中的味道,优雅里带了某种淡淡的又热烈的渴望,就像猎豹在捕捉猎物的踪迹。“没有魔法的味道,为什么你却能跟上我?”
“罗莎蒙德在哪里?”伊文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的声音也很低,不过在远方妖精和石人的喧嚣里仍旧听得到。
“你说麦穗吗?她应该没事。是她指引我去找你的,她似乎认为你出了事。可是你却盯上了我。你为什么能跟上我?”
“你最后一次看见罗莎蒙德的时候,她跟谁在一起?”
“麦穗跟奥利维亚在一起。”维多微微一笑,他走近了伊文,无意中看了一眼伊文手里的剑,他忽然了然地笑了,“对,你有精灵亲手打造的剑,那么你的身份自然……”
“你似乎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你对于这个游戏缺乏自然的好奇。或许凑巧是你把这个幻境花园卖给奥利维亚的。”伊文打断了维多,但是他仍旧很谨慎,他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回到剑鞘里,他和维多之间也保持着某种怪异的平衡,彼此小心翼翼,某一个人的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许就会打翻这种平衡,冲突在几乎压抑的平静下暗藏着,仿佛底米斯伯爵府外海面下深藏的火山。
“如果你拥有我那么长的生命,你就绝不会对任何突发的事情再感觉好奇了。漫长的生命会把所有的好奇心都抹杀掉。”维多慢慢转正了身子,正面最着伊文,“你为什么要跟麦穗订立守护者契约?我活得太久了,已经不相信活着的人类会有那么好心。”
“她是罗莎蒙德,只是罗莎蒙德。”伊文微微抿紧了嘴唇,“你认识她?比我认识她更久吗?”
“当然,”维多笑出了声。他没有回避的态度让伊文暗暗吃了一惊,也在心底生出些无名的怒火。维多继续说道,“从很早以前就认得她。”他含义不明地看着伊文的眼睛,成功地激怒了伊文,即使伊文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可他相比维多来说毕竟太年轻了。维多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地磕了磕伊文的剑,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剑的那一瞬间,伊文那把看似平常无奇的剑闪耀出冰蓝色的冷焰,“把这玩意儿拿远点,孩子,精灵打造的东西,是可以伤害到……吸血鬼的。”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低,却吐字清晰,伊文皱起了眉头。
“啊,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一件事。”维多似乎真的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习惯性地抬起头,不过只看到了漆黑的天幕,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这位老伙计还真是喜欢偷懒,他用那么大的精力做了这座辛西亚大陆上最神奇伟大的幻境花园,可是却懒得再多做一块星空。”
“你的老伙计?我能猜测一下他是谁吗?”
“上一任大法师的第一助手,是的,就是他,本该是这任法师的继承人,可是却突然失踪,丢掉了一切,丢弃了一切。”维多抬起一只手,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上闪烁出一点黯淡的金色火焰,那火焰翻转燃烧着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凤。“这里是他的精神领地。你看到他的魔法能力有多么了不起了吧?可是他却失去了继承大法师的机会。我想……如果他想要报复辛西亚大陆,他是有理由的。不过我始终不知道他到底这么做了没有。”维多似乎陷入了回忆,吸血鬼的回忆虽然不会如精灵们那么漫长、忧伤而轻妙,但是恐怕也会悠长冰冷得很,金色的火凤凰在他的指尖渐渐黯淡。
他又转过头来看着伊文,微微笑了起来,“少有的纯黑色头发,纯黑色眼睛,精致美丽的五官,优雅的举止,让年少的女孩子们一见倾心的神秘气质……不错,你有精灵血统,很近的精灵血统。精灵们不是下贱的妖精,他们很少把亲手打造的兵刃送人,但如果你是他们的后代,那就很说得通了。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你能跟上我的脚步。活在光明之下的精灵,和庇佑在夜神羽翼下的活死人本来就是分歧最大然而却又最相似的种族。可是你真是低调,伯爵大人,你很少在世人面前显露你不同寻常之处,这是明智的,但是对一个小男孩来说,想要忍住不去炫耀,可真是不容易的。我想你一定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哦……天啊,我忽然想起来了,唉,我经历的时光太多了,有太多的事我已经不愿意记忆了,我刚刚才想起来,你的爵位来自你的母亲,她就是一位精灵的女儿,而你父亲的血统大概是人族里最高贵的一支。我说的对吗?私生子先生?”
伊文的手猛地攥紧了剑柄,他的右肩微微地收紧,可是转瞬间他又松开了,他压住了怒火,他意识到他的情绪思维都已经被这个吸血鬼控制了,的确,对于这个维多而言,他还只是个毛孩子。“你在什么时候认识罗莎蒙德的?她根本就不记得你。她从哪里来?她还遗忘了什么?”
“啊,哈哈,”维多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信任麦穗啊!如果麦穗只是在向你说谎呢?你看到她的身手了吧?那身格斗技巧简直可以去做刺客。她向你隐瞒了那些。如果她也隐瞒了她的出身、过去以及目的呢?底米斯这块领地算不上辛西亚大陆上丰饶的地区,可是底米斯的伯爵却很有价值。”
伊文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转开眼睛,他只是沉默了几秒钟,“你在说谎。”他低沉地说,语气里甚至有种淡淡的轻蔑。
维多耸耸肩,“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麦穗确实不认识我。因为我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抱着个小奶瓶,浑身都散发着奶香味,躺在一只小摇篮里。”
伊文不再开口询问了,他知道维多不可能继续说下去,跟这个狡猾的老鬼谈的话出了浪费时间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他没有从这只吸血鬼贵族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维多根本就没说什么,仅仅是一些他已经猜到的东西。现在与其在这里耽搁时间,还不如回头去找麦穗。她不可能比他走得快,可她也不可能会死,她比她自己以为得要聪明得多,如果他在仔细一点寻找,一定可以找到某处能够藏身的地方,那么她一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