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杀呀——”震天的喊声,伴着刀光箭影,数不清的披着盔甲的人在冲刺,厮杀,风沙起,血肉扬,好多的旗帜在飘扬,好多张脸在张狂,那是印在旗帜上的,那是一张张狼的脸,它变幻着表情,随风狰狞地扭曲着。
忽然,那狼变小变细化作了猫,脸上的血污也褪去了,奔腾仍在继续,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紧,扯住旗帜抖个不停,仿佛要把它撕裂开一样,蓦地,只听得“喵”地一声,一团黑影从旗帜上跃出,迅猛地扑将过来,尖利的爪子直刺向古若伊的脸。
古若伊终于醒了。
睁开眼,没有尖爪封喉,四周亦安静极了,若伊松了口气,正待翻身坐起,却发现有点晃悠悠地使不上力,这才细看自己的栖身之处,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月光透过枝叶照进来,若伊惊奇地发现,她竟然挂在树上,而且从枝叶的厚实度看来,这应该是一棵古树,难道,这里是镇尾的山林?
若伊活动活动手脚,然后利索地拨开树枝,轻轻一跃,落到了地面了。早晨发生的事情,瞬间浮现在了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地震?不对,不对,这根本说不通,看来,唯一的解释,就只能另一个“异象”了,那种跟家族守护的秘密息息相关的“异象”。对,一定是!奶奶曾说过,随河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就像一个巨大的灵体,它会指引守护者去达成使命。
那么,今日这种种匪夷所思的遭遇,必定隐藏着某种玄机,但是它发生得如此之快,来势如此之猛,简直让人自顾不瑕,怎么可能从中捕获些信息呢?而且,这一切,仅仅是一个昭示的幻像呢,还是——
想至此处,若伊心中猛地一紧,不愿意再往下设想了,而是越发加快了脚步,朝随河的方向飞奔过去,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并伴随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只要到了随河,只要看它是否安然如昔,应该就知道答案了。
古若伊踩着枝叶间星星点点的光亮,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山林,来到了无名石碑旁,再向前十多米,就到随河了,月色下,狂奔而来的古若伊,突然一个急刹车,望着眼前的景象,顿时呆若木鸡。
脚下竟是一弯断崖,崖下深不见底。对岸竖着的却是一面山,不,准确地说,是一面绵延向远方的山,同样向着远方延伸的,还有断崖,两者之间隔着深渊,这里本该是随河的位置啊,那千百年来,日日流淌的随河,现在,它竟然不见了,带着它满腔的水,温存的岸,还有依稀在侧的农田房舍,一起消失了,并且痕迹皆无,只剩下这坚硬的岩所勾勒出的两条线而已。
古若伊感觉整个人木木的,好久才回过神来,她缓缓地坐了下去,双手抱住膝,将下巴搁在腿上,极力整理思路。山林还在,小道也在,连石碑都在,可随河却没了,跟遁地似的,还留下那么个深渊,多出那么一道山,这些暂且不管,最重要的是,人,镇上人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飞絮,又去了哪里?若伊心神一凛,随即深吸一口气,毅然起身,迎着月光向镇上赶去。
夜很静,月亮撒着银白的光,能见度还不错,有风,空中好似飘着呜咽之声,时有时无,敲得若伊的心一忽儿上一忽下,只恨自己脚力有限,不能更快。
后来,渐渐能听到一些字句了,“苍天啊……坦荡荡……亡我……”,好象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又狂奔了一阵,便看见远处的崖边,现出一个人影来。
若伊一向身手灵巧,尽管她跑得很快,可是几乎没什么声响,加上那人又是哭又是喊,极其投入,因此若伊离得很近了,他都没有发现。
原来他说的是:“我一介书生,寒窗苦读,识文理知廉耻,不求功名,只愿同瑶妹妹长相厮守,为何、为何你硬是要拆散我们?!难道就因为,因为我是一个穷书生么,又穷又没用的书生,所以你要把瑶妹妹从我身边夺走,是这样吗,为什么你这么狠心,要这样折磨我们!瑶妹妹——可怜的瑶妹妹——”悲怆的哭音终于被哽咽取代。
这一番话,可谓字字见真情,句句表君心啊,古若伊听得呆了,心中顿时一阵酸楚,竟怔怔地落下泪来,口中还不由自主地说:“你别这么难过了!”顿了顿,又说,“你的瑶妹妹去哪里了呢?”
那人止住哭声,颤悠悠地转过身来,便看到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怪异的装束,头发尚未及肩,齐刷刷地垂在脸颊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定定地盯着自己,一阵风起,她的头发直直地四下飘散开来,露出白霎霎的肩,真是相当触目惊心,书生惊骇地张大了嘴,却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这时空中突然丢下一声炸雷,顿时吓得他几欲魂飞魄散,一个趔趄往崖下跌去。
古若伊听到雷声,一惊之下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看见书生跌出去,忙冲过去将他扯住往后一跃,俩人一起摔到了地上,书生看样子是晕过去了,若伊起身将他拖到一边的石头旁靠着,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问道:“喂,你怎么样?醒醒啊!现在没事了。”
“咳、咳,”书生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若伊,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你是人还是鬼?”
“我当然是人了!”若伊看他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也太不经吓了吧,看他的年龄也有二十多岁了,怎么竟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过,这事说到底也是自己不对在先,于是便收住笑站起来,认真地说,“你看我的脚嘛,是踩在地上的,没有飘起来!所以,我百分之百是人啦。”
书生听罢此言,讷讷地低下头去,忽然,竟如烫到了一般,立刻将视线缩回,身体猛地一震,便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若伊大惑不解,也便低头看,她穿的是白T恤,米色短裤和白球鞋,非常轻便的运动装束,没在什么不妥啊,看来这人还真是怪得可以,不过,说来也奇怪,原本若伊的心一直揪得挺紧的,可是自打遇上这个人,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竟轻松了不少。
“我知道,我突然出现,的确是打扰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你听我说,先放轻松一点,深呼吸,对,再一次,这样会不会好点?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好不好?”若伊俯下身,就像对待隔壁的小朋友那样,耐心地安慰道。
他好似平复些了,慢慢举目看着若伊,开口道:“你是何人?”
“我是古若伊,随河镇没有人不认识——”若伊不假思索地说,忽然想起前事,便猛地打住,心里有些黯然。
“随河镇在哪里呢?”那人又问道。
古若伊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定睛瞅住面前这个人,他,挽着发髻!穿着长衫!他是,穿着长衫,挽着发髻,文绉绉地怒问苍天的——一个书生。霎时间,古若伊的思绪千回百转,怔怔地不知所往,良久之后,她倏地大叫一声,向书生扑过去。
书生本来是被吓得够呛,在若伊发怔的当口,他才慢慢地缓过来,断定眼前的这个姑娘,虽然装扮离奇举止怪异,但似乎并没有恶意,刚才还奋不顾身地相救,正想着,忽然见若伊大叫着扑过来,面色凝重头发飞散,不由双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