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适亭悄悄地对若伊说:“我陪你到外面走走吧。”
“我也去。”常乐不知怎么听到了,自自然然地粘过来。
“常乐姑娘,敢问矜持二字何解?”适亭朝常乐略施一礼,韵味十足地问道。
“书呆子——”常乐美目含笑,似嗔非嗔地叫道。
“哟,好样的,书呆子,会开玩笑了!”知足拍拍适亭的肩膀高兴地说,然后冲常乐道,“你想都别想,乖乖地跟我回屋里干活去。”
“安知足,你也太狠了吧,我都缝了一天了,手都快破了,你看——”常乐愁眉苦脸地叫道,将纤纤玉手举到知足眼前。
“你当我傻呢,你的手是是吃菱角弄的吧,趁着我去送货又偷懒又偷吃,当我不知道呢,还好意思说拈针磨出来的,哈哈,笑死人了。”知足捏住常乐的手腕,鄙视她。
“就这么点子事有什么好笑的?”常乐的气焰也不低,她有必胜的把握,“我告诉你一件事,担保你真的会笑。”
“是啥?”知足问道。
“边走边说。”常乐挽着知足向外走,“我给你留了好些菱角呢。”
“真的吗?”知足真的乐了。
于是,适亭和若伊同叶婆婆打个招呼,随后也出了门,此时斜阳西下,余晖洒落在街头巷尾,与知己友人偕伴而行,正相宜。
“若伊,你今日过得可好?”适亭问道,他仍是一身读书人的打扮,眉宇间有醇厚的书卷气,鼻梁很挺,看起来绝对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青年才俊,连学堂的夫子都要拈着须晃着头赞叹再三,只是,人无完人,适亭的五官却有一点小小的瑕疵——就在他的嘴巴上,因为适亭的双唇天生红润娇嫩,不夸张地说,与风泉镇最响当当的美人的唇相比,几乎都不会逊色,而作为一个大男人,生了如此的美唇,无疑是对不住他一身的伟岸英气和满腹的经纶才学,自然不得不让人为之惋惜。话说回来,适亭真是比较倒霉,在那个年代不流行性感,而且男女不平等,不然他的绝世好唇很可能会发光发热,而不是作为一道瑕不掩瑜的“瑕”,摆在书生的脸上“现人眼”,还好适亭不在乎这个,学子重才重德重情重义,貌倒不那么重要。
“很不错。你呢?”若伊笑微微地说。
“尚可,较前几日又见好了。”适亭道,他的心这几天已经不再有那种纠结的痛了,“这一整天都同那三个金刚在一起,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诗。”
“哪一句?”若伊问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适亭念道。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若伊对上,看了看适亭,非常明白他的感受,不得已要与一群他极为鄙视的人为伍,真是难为他了。
“若伊,你真是我的知己。”适亭由衷地说道,“每次与你谈笑之后,我心里都好象打开了一扇窗,明亮透气许多。”
“你要不要干脆说,我就是你的一扇窗?”若伊笑道,适亭的气色跟心态都好起来了,这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言之有理啊,如此说更见贴切了。”适亭竟大加赞赏,“以后就要委屈你当一扇‘窗’了。”
“不委屈,记得开窗的时候奉上一枝花便成。”若伊笑道,“这就是你说的竹林?”
“正是。”适亭道,这片竹林是适亭平日读书的地方之一,亦是盛着他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之一。
“真的是一个清幽怡人的好去处。”若伊随意地在竹间穿行,体会到一种悠然自得的气息。
“若伊,你看这个。”适亭指着一截半人高的竹桩说道,“你觉得它像什么?”
这截竹桩颜色已是偏黄而不绿了,已经停止了生长,但却还有生命力,若伊伸出双手握了握,刚刚够握住的粗细,不知道得是多少年的“老竹”了,也不知道是因何而被锯断了。“像一个竹筒,有什么特别的吗?”若伊说道。
“你过来这边看看。”适亭站在竹桩的另一边,笑着向若伊说道。
若伊走过去,顺着适亭右手所指,看到了一张脸,刻在竹桩上,脸的下面,还刻着一对耳朵,笔画非常细,力道十分均匀,而且栩栩如生,她蹲下去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非常喜欢,然后站起来欣喜地说道:“适亭,是你刻上去的吗?”
“正是。”适亭点头。
若伊向适亭抱拳:“佩服佩服!”
适亭笑了:“岂敢岂敢!雕虫小技而已。”
“你雕这个‘小技’上去作什么呀?”若伊低头继续欣赏竹桩上的图案,一边问道。
“你看这对耳朵,它也是一扇窗。”适亭含笑而语。
“哦,我明白了。”若伊恍然大悟,原来这对耳朵是用来听人倾诉的,“你经常来这儿透气吗?”
“近期来得少。”适亭说道。
“就是说以前来得挺多的罗。”若伊笑道,蹲下身靠近那对耳朵,“耳朵爷爷,让您受累了,老要听适亭吐苦水,什么,不要紧,哎哟,您真是好心,那他都跟您说了些什么呀?哦,您说他太酸了呀,什么,酸得倒牙,还不如苦的呢,嗯,好的,适亭说以后给您换口味,甜的,哎——”
适亭笑得靠到旁边的竹子上,半天才喘过气来,看着若伊正想说话,却听若伊又说道:“耳朵爷爷说他爱甜的。”看着若伊一点不笑,说得跟真的似的,适亭再度痛痛快快地笑了个够,说话时还未完全恢复中气:“为何是耳朵爷爷啊,我画的——明明是一位淑女。”
“这位淑女出嫁了呀,要相夫教子的,没空,只有老爷爷比较有空。”若伊说。
“原来如此。”适亭的眼睛闪亮,大笑了几阵之后,表情别提有多爽朗了,整个人看起来又帅又精神。可以这么说,当适亭撇开他的书呆气、落寞气之时,他是英气的美男子,反之则是书生与情痴的混合味道,在俊雅与忧郁之间拉锯,这时候,便会有比“英气的美男子”更适合形容他的气质样貌的词了,不管怎样,他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若伊看着眼前的适亭,想到初见他时的模样,才不过几天的工夫,竟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若伊。”适亭举起双手,一左一右捏住他自己的两个耳廓,“这一对耳朵,可以给你,何时何地,只要你有需要,叶适亭义无反顾。”
“既然你盛意拳拳,那我却之不恭啦。”若伊笑呵呵地说,“让我先试试灵不灵?”
适亭坚定得很:“请便!”
“我们回家吧。”若伊说,她的声音清脆如竹枝拍拂,在入夜的风中格外宜人。
“遵命!”适亭爽快地服从了。
俩人慢慢地往回走。夜色未浓,谈兴不阑珊。
“你要不要再试试别的?”适亭仿佛意犹未尽。
“不要。”若伊并不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