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尧听了如娘的话,嬉笑的神情也应声淡去,他看着桌面沉思片刻,然后抬头望向如娘,坦然地说道:“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陶夫人中的毒还能传染?还连被传染的人中毒后的症状也全说中了!难道,你还要说这事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难道你不能无条件地相信我么?”如娘的声音中掺进了些玩笑的味道,她的眼神和表情,正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我们相识这么久,我的为人怎么样,你不可谓不清楚,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花如娘其人,只懂得与人周全,从不肯与人结怨,试问这样的如娘,又如何会做那等害人的事呢?”
齐尧的嘴角现出一些笑意,他目光闪闪,看着如娘的眼睛口中说道:“我所知道的如娘的确不会,不过这个胭脂铺的老板娘会怎样,我就不太清楚了。如娘,不可否认,到了风泉镇之后,你渐渐地变了,变得让人看不透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你还是不是那个处处与人为善锦心绣口的如娘了。”说到最后,齐尧已是一副轻松说笑的语气,他的眼睛却注视着如娘的一颦一笑,同时在心里暗暗揣度着如娘的心思,分辨她是在掩饰还是出自真心。
“是看不透还是不愿意看了,只怕也难说。”如娘似笑非笑地说,她的语气却很婉转,不像责难也不像猜疑,就像是随口无心说出的一句无伤大雅的闲话。
“这个倒好说。”齐尧神色自若地笑道,“不好说的是如娘你吧?”
如娘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有些清者自清的意味:“你怎么忍心这样怀疑我呢?”
“我只不过想弄清楚而已,哪里就是怀疑你了呢?你这样敏感,我听着也不好受呢。”齐尧笑道。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一进门就质问我。”如娘说着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做了亏心事,当日又何必向你说那些话呢?我不仅没有,有多远避多远以策安全,反而还向你预言,不是太傻了么?”
“哈哈——”齐尧仰头一笑,如娘始终不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齐尧也不想再随她绕下去了,便说道,“看来怕是我想太多了,不如你直接给我一句准话,到底陶夫人中毒之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了。”如娘摇摇头,微启朱唇轻声却清晰地说道,“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呢?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算啦,不愿意说不勉强,反正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齐尧微微一笑,很洒脱地说。
“齐尧,说真的,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如娘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又淡淡地一笑,“况且,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都不相信我,说了也是白费唇舌而已,不是吗?”
“白费唇齿舌的那个人似乎是在下吧。”齐尧笑道,他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件事上如娘是有所隐瞒的,不过,既然她不愿意说,也强求不来,只能再作打算,便按下这个话头,回到轻松的谈笑,“听说你答应了来帮舞娘们梳妆?”
“嗯,我特别帮她们设计了一个彩妆。”如娘含笑说道,她亦随齐尧就此转弯,“我选了梦幻凄美的主题,去映衬美人祭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如娘出品的,那还有什么话说呢?”齐尧笑道。
如娘笑着睇了齐尧一眼,说道:“青影本来还想要我帮她们梳头的,不过这次的妆不容易弄,我不想分心,所以给她推荐了一个人来帮姑娘们整发式。”
“你推荐了谁呢?”齐尧随口问道,这些事自有青影打理,用不着他操心。
“你也认识的,是安家的丫头,常乐。”如娘说道。
齐尧“哦”一声,点点头。
“大鼓什么时候送到呀?”如娘瞄了一眼齐尧,问道,“听青影说,只等大鼓一到就可以正式演出了。”
“就是这几天了。”齐尧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我差不多要走了,还要回去写封信呢。”
“我送你出去。”如娘也不相留,款款起身将齐尧送至门外。
齐尧离开如意胭脂铺之后,并没有立即回舞榭,而是来到了一个酒馆,叫了一小壶酒,独自斟饮,一面暗自思索,当日在胭脂铺,伙计们正议论着陶夫人中毒之事,如娘说了一句“只怕未必就这么好了”,后来在齐尧的追问下,又说了会传染人及被传染者会如何如何等语,说得神神秘秘,齐尧也没太当真,想不到若伊在石屋里突然病发的症状,以及她所说的同陶夫人有接触的那一番话,却证实了这一切。
那只是如娘一时的戏言吗?不,如果是戏言,如娘刚才大可以明说,而没必要一再回避遮遮掩掩的,那样子分明就是有所隐瞒,齐尧再倒一杯酒,继续想。
如娘妩媚的脸孔浮现在齐尧眼前,他细细品味着她的神情,忽然又一张脸跳了出来,竟是在石屋里那一梦中的蒙面女子,齐尧心里一颤,如娘——神秘女子——对若伊不利,齐尧将手中的酒杯顿在桌面上,心里有个念头在翻腾,难道如娘可能会伤害若伊吗?
“齐公子,好雅兴啊!”
齐尧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一看,便笑道:“原来是赵六爷啊!”
“不敢不敢!”赵老六满脸堆笑地拱手说道,一边溜了一眼桌前的长凳,那是想要就座的意思。
“相请不如偶遇,坐下来喝一杯如何?”齐尧热情地招呼道。
“既然齐公子如此看得起在下,那我就不客气了。”赵老六说着便在齐尧对面坐了下来。
“伙计,拿一壶好酒过来。”齐尧吩咐道,又帮赵老六斟上了酒,“请!”
“请!”赵老六举怀,然后一饮而尽,啧了一下,不无奉承地说道,“今日能够同齐公子一起喝酒谈天,我赵老六真是三生有幸!”
“客气了。”齐尧笑道。
“不是老六我当面奉承,平日里着实对齐公子景仰得很。”赵老六说道,一脸过分的诚心实意,“听闻齐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次还帮舞榭搞了个精彩绝伦的新节目,实乃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不会是风神她老人家告诉你的吧?”齐尧故作惊讶。
“哈哈,齐公子真会说笑。”赵老六笑道,忽然收了笑神神秘秘地凑上前,压低了声音,“不过,当下还真是有些话要带给你。”
“请说,在下洗耳恭听。”齐尧神情悠然地说道。
“外面那些谣言根本是无稽之谈,你大可不必理会,尽管放心地演,没事的,嘿嘿,不仅没事,说不定还有些好事呢。”赵老六微微笑着边说边点着头。
“原来那些消息不是从风神祠发布出来的啊!”齐尧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
“当然不是了,风神最是英明慈爱了,她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呢?”赵老六说道。
齐尧听了差点笑出来,这个赵老六果然自以为是得可以,齐尧说风神祠发布的,显然是指风神祠里的人散布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赵老六本人,可赵老六倒好,一开口便直接挂靠到风神身上了,真不愧是赵老六。齐尧忍住笑说道:“言之有理。”
赵老六越发来了劲,只见他伸着脖子左右瞅瞅,然后压低声音对齐尧说:“不瞒你说,还有一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