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我看向赵雅瑞,其实自己问的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在我还没有答应要和他们一起回到南夏国的时候,他们就早已经将我的东西准备好了,只要我一点头,他们恨不得马上就出发。
当然,这里的他们似乎是除了赵雅瑞。
她向我点了点头,面色有点黯然,我知道,这是因为夏妍的事情。
“都过去了。”我轻声安慰着,朝她一笑,将窗子打开,“现在他拥有的不过是她的骨灰,你难道还没有自信能够赢过一个逝去的人?”
“离兮,我不明白。”她娇俏的小脸疑惑的看着我,抿了抿嘴,终于开口说道,“你为何,为何要将九皇妃的尸首给火化了?”
这句话过后,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难道我要让南影墨带上那具尸首走么?就算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让夏妍她可以永远保持死时安静的美丽,这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要让南影墨抱着那具时候半生颓废么?
“你可知道,你和段皇子……不,你和皇上瞒着他将九皇妃的尸首给火化了,回来之后他沉默了多久!这,这对九皇妃也是极不尊重的!”
“有何不尊重?”我开口问道,虽然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火化,可是并不是没有这种安葬的方式,“得道的高僧不也是会火化的么?我们按照得道高僧的安葬仪式来安葬九皇妃,她的灵魂应该感到慰籍才对。”
“但是他不喜欢!”赵雅瑞看了我半晌,终于轻声的说出这句十分有重量的话。
我蓦地一愣。
“不喜欢?”我笑了笑,将身子探出窗外,“他怀里带着的翡翠小瓶子,里面装的不正是他心爱的人,如此每日都可以常相厮守,他为何不喜欢?还是雅瑞你,不喜欢?”我说完,懒懒的回头看她,心里,也是蓦地一阵发凉。
她的表情猛地一怔!
“她是逝去的人了,你,就放宽了心吧。毕竟你该知道,九皇妃在他的心里,只能是一个美丽而又惆怅的遗憾。”我说完,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一双剪水双凤眼也淡然的看着她。
她,真的爱深了。不然又何以至此,与一个已经逝去的人争风吃醋呢?
“皇后娘娘,该走了!”盛萧然在门外轻轻的敲着门,见我开着窗子,走过来淡淡的笑着,朝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回头瞧了瞧赵雅瑞,她会心的朝我一笑,那笑容,终于释然了。
她走到床前拿起一个小包袱来,里面只装着我的几件衣服,就在昨日,盛萧然也将我遗落在客栈的那把流萤剑还给了我。此时,赵雅瑞将剑也小心的装在了包袱之中,红烧肉扑扑的飞到了我的肩头,一行人便出去了。
其实,自己这次答应跟着他们回去,便是想用自己的命运来赌一把,究竟自己身负着什么样的使命?那“凤舞九天”四个字,究竟会在我身上演绎什么样的故事?
行至宫门,段秋明早已在那里等候着了。
此时举国上下还正在守孝时节,我们也念及此,并未让段秋明大办宴席为我们送行,一行人只要到了城外,就会陆续有部队过来接应我们。
段秋明独立在那里,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一般,将他的整个身子都给掩藏在光芒之中。
“一路,走好。”他笑着朝我看来,微微的一点头,抱拳对我说着,“谢谢。”
南影墨他们听了最后段秋明向我道谢的话,一时不明白是何用意,都齐齐的朝我看来。
我微微的一笑,段秋明向我道谢的原由,恐怕只有我们二人知道了吧!就在昨晚,我们二人在御花园举酒畅饮的时候,我便挥手向他写下了一篇治国平天下的文章来,剽窃之事也应当用之又道,此时即将于他分离,自己也没有什么纪念礼物可留下的,便想要劝诫他一番。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洋洋洒洒几大张宣纸,被我泼墨而就,送到段秋明的手上之时,他的眼睛早已经熠熠生辉了。
此时,他便是因为这而来感谢我的吧!
我有些愧疚,转而看了他一言,虽说这是自己告诉他的治国之道,可这毕竟是剽窃,上天保佑,让段秋明做一个好君主,来抵消我的罪过吧!
我这样想着,竟忽然笑了起来,南影墨他们更加不解了。
“皇上,你可千万别谢我,此事成与不成,还在于皇上你呢!”我说着,朝他一眨眼,故意让周围的人疑惑万分。
段秋明果然也很配合,朝我洒然一笑,点头豪迈的说道,“朕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说完,竟朝我一揖!
此时,他可是一个皇上!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怎可轻易的便向一个女子作揖?
我赶紧过去朝他也是一揖,二人相视一看,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罢了,罢了!哈哈哈,你以后也莫叫朕皇上了,朕也不再自称为朕,我们二人还像以前一样吧,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大哥,可好?”他抬着眉说道,一双桃花眼闪着初相遇时粲然的目光,雌雄莫辨的脸上虽然还是依然的秀美,可是这秀美之中却再也没有稚嫩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
我朝他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赵雅瑞,心里,也是觉得无能为力。
我记得昨晚上二人举杯畅饮的时候,我便问过段秋明这样一个问题。
“你现在已经是一国之主了,为何不迎娶了语嫣姑娘呢?”我笑着举杯问着他,他的脸上洒下一片月光的清辉,像是梦境一般。
“朕不可以,因为朕也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他噙了一口酒,咽下朝我笑道,“朕知道,语嫣姑娘的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朕已经挤不进去了,有何苦勉强语嫣姑娘,又委屈的朕呢?”
试问,天下间究竟有那个帝王能够如他一般,在自己有着绝对的权力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却还在顾及着别人的感受?如此,便能够让我安安心心的写下那一篇警示文,安安心心的交付与他。
将这南唐国的百姓的幸福欢乐,都交付与他!
甚至,将整个天下的百姓的幸福欢乐,都交付与他!
但这些,都要看他以后的作为,要看看整个天下是否允许他成为那至高无上的王者!
“那,我就不多送一成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昨日你教给朕的话,朕今日,也算是学会了。”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完之后,朝南影墨他们看去,“太子殿下,四皇子,还有各位,都一路走好。”
南影墨他们微笑着应了,再一阵寒暄,终于,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奔向远方的路途。
不久之后,整个队伍便已经汇集齐了,虽然这次的队伍比上次的更加声势浩大,可是自己却并未穿着华丽的服装,随行的丫鬟也减少了,整个队伍的进度也越来越快。有时候马车整整一天都在奔驰着,到了夜晚才稍稍的休息一下,所幸我的马车之中铺着十几层的鹅毛羊绒被子,或坐或躺,都不至于太过颠簸。
赵雅瑞也与我在同一辆马车之内,二人整日说说笑笑,从她的眉眼之间,我已经知道此时她是多么的快乐。毕竟,能够长久的看着南影墨,于她来说,也算是此生之中最大的快乐了吧!
自己的这个决定又究竟对不对呢?看着雅瑞如此的快乐,我的心中,也稍稍的安定了下来。
而南影墨的表现也并未让我失望太多,他对赵雅瑞也是极好的,似乎是看出来了赵雅瑞对他的情意,不管是行路方面,还是偶尔露宿之时的洗浴方面,他都对赵雅瑞极为看顾,按说,赵雅瑞的监亲女官一职也只是比普通的侍婢高出一两级来,可是她分配得到的水和食物,却是十分的充足的。
没事儿的时候,总能够看到她和南影墨一起并肩骑着马,两人说说笑笑的,像是极其亲密的朋友。
偶尔,南影墨也会过来与我说笑,言谈之间虽然偶尔会有些悲伤,却还是对我十分的关心的。有一次,我开口笑着问他,难道不恨我杀了九皇妃么?他听了之后也只是一阵沉默,策马朝前奔驰了好久好久,夜晚的时候才又与我们的马车并肩而行,朝我一笑,摇了摇头。
此事,对于我来说也是莫大的欣慰的。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将胸口装着九皇妃的骨灰的翡翠瓶子拿出来晒晒太阳,队伍停下来修整,他便会靠在一棵树下,将通透的翡翠瓶子举起来对着太阳看,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树荫婆娑在他的身上和脸上,像是碎了一身的阳光,而他脸上的笑容,也幻化成了夏妍走时候他所绽放的笑容,美极了,暖极了。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厚厚的被子上面铺了清凉的竹席,马车的帘子也被掀了起来,徐徐吹来的小风让我清凉万分,而看着南影墨的笑容,也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
那笑容,也是像极了我的前生所遇到的那个男人一般,当他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当他喊着我“小太阳”的时候,那所绽放出来的笑容,足以让我的心,停止跳动。
那是熟悉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曾经对南影墨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竟是因为他,像极了韩明泊。那是会恍然跳出来的相似,让我在感受到的那一霎那,心思都停止了跳动。
然而,究竟为何我会感觉他们两个十分的相像呢?毫不统一的外表,八分不像的性格,让我实在思考不出来,他究竟为何会和我曾经的他那样相像。
行路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终于,整个队伍进入了南夏国的国境,在这个国家,我曾经经历过许许多多我不愿经历的事情,却也有我许许多多梦回时分也在想念的人和事。
物是,人非?
这是当我看到庄严肃穆的淡月山庄之时,唯一想到的四个字。
山庄的庄口还是一样的庄口,甚至连放哨的人,也偶尔能见到几个模样相似的,可是那神情,却不一样了。
这是易容了吧。
我回头看了看赵雅瑞惊呆了的表情,再看了看马车外面的盛萧然,一脸的凄凉。
“停车。”我开口命令道,回头看了看眼泪早已经盈了满眶的赵雅瑞,轻声说道,“莫要哭泣,莫要不自然,莫要让别人看出你的不一样,没要让别人知晓了你的身份。”说完,她便赶紧有衣袖吸干了眼里的泪水,朝我使劲的笑了笑,与平日别无二致。
而此时,我才开始再次的看向盛萧然,他销声匿迹了这么久,一直以来他都是以离殇的身份跟在我们身边,这里面,除了我和赵雅瑞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外,南清寒也是见过他的,对他的身份也是知道了,可是,南影墨知道了么?
我这样想着,转而看向不远处停下马的南影墨,当他看到淡月山庄的大门之时,并未朝盛萧然看来,难道他竟是没有看出来盛萧然的身份?
思绪,有一次有些纠结了。虽然盛萧然的隐藏手段确实高明,这么些日子以来,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牵扯到淡月山庄的,为人低调,从来不爱多话,可是难道南影墨便不会去查查苍狼派来跟着保护我的人究竟是谁么?
这样想着,我便眉头纠结,看了看盛萧然,决定找个机会朝他问问清楚。
南影墨此时已经策马过来了。
“皇后娘娘特地让真个队伍绕道这里,可是要进去瞧一瞧么?”他温暖的笑着,眸中洒下一片光辉,目光轻轻的转向赵雅瑞,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想要进去看一看呢。”我开口笑道,这时我才知道,淡月山庄被灭门的事情江湖上之所以传之不广,原来是因为有人已经暗中接替了整个淡月山庄!此时的庄口守门也能看到曾经舒适的面孔,自己还真是期待,待会儿进到了这个山庄里面,可还会见到些什么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来呢!
南影墨笑着点了点头,“淡月公子在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便也出去云游四方了,至今也没有他的消息,还有当初与你关系十分好的赵雅瑞小姐,她也被庄主送了出去,不知道身在何方,待会儿你进去了之后,可是见不到他们了。”
他对我在这里的事情十分清楚,也是不奇怪的,谁人都知道我当初可是盛萧然的未婚妻子,而那时候我又经常和盛萧然与赵雅瑞一同出去,这整个青阳郡,不知道的恐怕没有几个。
我朝他点了点头,“没关系了,我只是进去再看一看。”说完,我抬眼看了看他,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想的,对于淡月山庄被灭门的事情,他是否知道我是知情的呢?或许,他早已经明白我是知情的,他也是知情的,只是不想拆穿,这江湖上的事情,他也应该是知道一二的,规矩,他也是应该明白的,朝廷与江湖,他也是知道界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