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

　　瑶华来到尚香社的时候，由于时间尚早，社里还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坐在靠窗的桌上，低声探讨着什么。

　　瑶华在门口拉了一名侍女，问道：“请问樱姿姐姐在吗？”

　　“樱姿姐姐上街了。”那侍女正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往门外一转，忽而欣喜地说道。“樱姿姐姐回来了！”

　　瑶华连忙回过头去，果然看到樱姿提着一小篮花虚浮着步子走了进来，神情之间有些茫然和飘忽，似乎耽于什么思绪，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樱姿姐姐！”瑶华连忙迎上前去。

　　樱姿闻声，缓缓地撇过目光来瞥了瑶华一眼。“是你？”说着，飘忽的目光正了正，声音隐约有些发冷。“什么事？”

　　瑶华担心地看着她，关切地问道：“樱姿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樱姿幽幽地答了一声，便提着步子从瑶华身侧晃过，缓悠悠地沿着楼梯就要上楼去了。

　　“樱姿姐姐——”瑶华看出她今天似乎有些心情不佳，但转念想着朔云这件事要是再这样拖下去的话，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暗自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提步跟了上去，唤道：“樱姿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瑶华在二楼转弯处追上了樱姿，樱姿停下脚步看她，由上而下的目光淡漠得有些遥远。“有什么事，你就说啊！”

　　“呃——其实是——”话到嘴边，还是有些艰难。抬眼看到樱姿正盯着她，又觉得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有责任将樱姿从那毫无结果的等待中解救出来。这样想着，心底升腾起一股豪气，一口气说道。“其实是少城主的事情。”

　　“朔云？”樱姿颤动着唇角轻轻吐出两个字，微微合了合杏目，眼眸深处隐约闪过一丝悲伤。“他有什么事情？”

　　“我听说，樱姿姐姐想要跟少城主……跟少城主，在一起——结果这几天少城主都很困扰！其实少城主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只是眼下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在一起。本来这些是应该由少城主来告诉樱姿姐姐的，但是少城主怕樱姿姐姐伤心，所以就——”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樱姿冷笑一声：“他怕我伤心，你就不怕了，是不是？”

　　瑶华一惊，连忙摆着手解释。“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既然少城主已经有心意相属之人，那么樱姿姐姐应该尽早知道为好，再等下去，只会更加伤心——不是有句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么——”

　　“好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樱姿冷笑起来，眼角却不断地有晶莹的泪水溢出。“你直接说我打扰到你们了，不就好了！何处拐弯抹角！”

　　瑶华怔了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说的少城主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那你有什么资格来让我退出！”樱姿猛地提了提声音，神情冷冽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瑶华见越解释越乱，急得有些措手不及。“我只是不想看到樱姿姐姐再一厢情愿下去，抱守着一个注定破灭的希望一直等待，不是很可怜吗——”

　　“可怜？我不需要你可怜！”

　　瑶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一花，随即听得啪地一声，脸上顿时麻麻凉凉的一片。

　　“你少跟我来这套！假惺惺得让人恶心！”

　　“怎么了，你们？！”幸好被吵闹声惊动的风舞开门出来，适时拉住愤怒至极的樱姿，才没有让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是在风舞的怀抱中挣扎着，指着瑶华声泪俱下地大骂。

　　瑶华还没从被打中反应过来，就听见北之兔抓狂似地大叫起来：“你！竟然打我瑶华姐姐！坏女人！”说罢，便“扑”地一声跳趴到樱姿的脸上，用短短的腿脚使劲地拍打着樱姿。

　　“什么怪物！”樱姿疯狂地惊呼起来，挥舞着手，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

　　风舞的目光一沉，素手一挥，“啪”地一声，便将北之兔挥拍了出去。“啊呜！”北之兔一声惨呼，圆滚滚的身体在空中几个翻滚，就往楼下摔去。

　　“兔兔！”瑶华大惊，就要飞身下楼去找北之兔。忽然听得身后樱姿放声号啕大哭起来，“瑶华妹妹！”风舞唤住瑶华，瑶华犹豫着转回身去，看到樱姿伏在风舞的怀里，耸着双肩哭得肝肠寸断，蓦然觉得像是自己让樱姿这么伤心，不禁心里也颇是不好受起来。

　　“瑶华妹妹，我知道你的好意。”风舞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朔云少主的心意，其实我也一直明白。只是感情若是真的付出了的话，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风舞姐姐——”看着她无奈的样子，瑶华也无端地感到一阵心酸。

　　“或许朔云少主真的会因此而困扰，但是请不要轻易说退出这句话。我们尚香门里，没有‘退缩’这个词。要么胜利，要么输得一败涂地。所以无论结果会如何，我们仍然会以我们自己的办法努力到底，请原谅。”

　　说完，她便揽着樱姿的肩，轻声安慰着她，缓缓地进屋去了。

　　瑶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目送着她们走进屋，然后看着房门，“啪”地一声合上。

　　“瑶华姐姐！”北之兔从楼下跳了回来，蹲在楼梯的扶手上，睁着一双水莹莹的眼睛看着瑶华。

　　“兔兔——”瑶华转过头看她。

　　北之兔看着瑶华红肿着的脸颊，担心地问：“疼吗？”

　　瑶华摇摇头，伸手抱过北之兔，搂在怀中，转身闷头下楼，往外去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桥上，背靠着石砌的桥栏，背心一阵硬硬的冰凉，而有从湖面上渲泻过来的阴湿的水气。偶尔有几个经过行人转过身来看上一眼，转过头去，依然步履匆匆。

　　瑶华低头凝视着青石砌就的桥面，抱着北之兔小小的身子，许久许久地没有说话。

　　北之兔知道她在想事情，也便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她，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午后，天气忽然转阴了，乌云渐渐从四方天空聚集过来，积压在头顶，阴沉沉的，似乎随时就要压将下来。

　　“瑶华姐姐。”北之兔终于出声提醒。“好像要下雨了。”话还没有说完，“啪”地一声，有一滴雨点大的水滴滴在了头顶，北之兔正在疑惑着怎么这么快就下雨了，随即听到瑶华哽咽着唤道：“兔兔。”

　　北之兔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在，兔兔在，怎么了？”

　　“我好难过。”瑶华忍不住呜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这样？！”

　　“瑶华——”

　　瑶华哭道：“我明明都知道的，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却偏偏要去插手。现在非但没有帮上少城主，反而让樱姿姐姐误会了，让樱姿姐姐那么伤心，事情被我弄得越来越糟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不是瑶华姐姐的错啦！”北之兔安慰着瑶华。“是那个坏女人一厢情愿地这么想！是她自己笨！”

　　但瑶华却已经伤心地大哭起来：“他们一定都觉得瑶华很烦，都要讨厌瑶华了！所以巫月哥哥也不理瑶华了……”一与这件事情联系起来，哭得便更加伤心了。

　　老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份悲伤，突然间淅淅沥沥地下起大雨来。

　　“瑶华姐姐——”北之兔仰起头，伸长短短的腿脚，想去为瑶华擦拭泪水。但却怎么也够不着。

　　雨不停地下着，不多时，整个人已经被雨水沾湿。雨水粘连着发丝，沿着脸颊，混着泪水，汩汩地滑落。

　　隐约间，轻轻地一个脚步走近，轻盈而平缓。走到桥心时，缓缓地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提步走过来，将手中的伞撑在了瑶华的头顶，温声说道：“淋湿了，会生病的。”

　　听到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瑶华怔怔地抬头看去。透过迷离的泪水，渐渐看清了映在眼帘中的身影，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巫月哥哥，巫月哥哥，你回来找瑶华了吗？”

　　“巫月哥哥！”喜极而泣，高声呼喊着，一头扑入他的怀抱，原本抱在怀里的北之兔和那把伞一起，“啪”地摔落在地上。北之兔仰着头看着那雨中过来的少年，喃喃道：“好像就是昨天遇到那个人啊？”

　　少年有些错愕地低眉看着瑶华，见她哭得伤心，也并没有去推离她，只是拥着她的肩，无声地安慰着。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侍者打扮的少年见状，连忙拾起伞，上前一步，附到他耳侧隐约说了句什么。少年只是对他淡淡笑笑，示意他无须紧张。待瑶华的哭声渐渐小去，“姑娘”，少年扶着她的肩，试图将她扑倒在他怀中的身子扶起来，这才发觉，瑶华竟在他怀中沉沉地睡着了。双手紧紧地怀着他的腰，眼角挂着泪水，嘴角隐约带笑。

　　少年的眉头蹙了蹙，抬手拂上瑶华的额头，果然，热烘烘的，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