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拥着瑶华，用移形换影之术遁走之后，转瞬来至殷州城外的一处山丘上空。在两人相拥的身体徐徐下落之时，“巫月”松了松拥着瑶华的手，明光闪处，右手袖管处便出现了一把寸许长的匕首，眨眼间，便长到三寸来长。手腕微微一转，无声无息地对准瑶华的背心，便蓦地往内一扣。

　　当那闪着寒光的锋锐就要没入瑶华的背心之时，低伏的身上忽然泛起一片青光，斥得“巫月”的手微微麻了一下，匕首的去势也跟着一顿。“巫月”一直平静如水的神情变了变，加强注在匕首上的法力，反手就往瑶华胸膛上刺去。

　　瑶华捏起咒诀，扬手在身周设起一个防御结界，如蚕蛹一般将自己整个地包裹在其中，随即脚尖一提，身体轻盈地飞离了出去，徐徐停落在丈许开外。

　　“巫月”见出其不易的两招连续失利，也不再追击。停了手，低眉看着匕首在手上渐渐幻作光沫，随风四散开去。“既然发现了，为什么跟来？”他的声音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温柔多情，而是清淡地发冷。

　　瑶华远远地凝视着他，喃喃道：“我只是想，如果是你的话，大概会知道巫月哥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吧？”

　　“巫月哥哥？”那人冷冷地回过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可从来不认得这样这么个人。”

　　瑶华看着他，想了想，试探地说道：“巫月哥哥不会骗我的。他说，他有个认识的人姓‘巫月’，指的应该是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艮王，巫月涿光吧？”

　　那人的目光蓦地横过来，看着人背脊发凉，停顿了半晌，似笑非笑道：“果然机灵。”

　　“巫月哥哥真是被你们害了，把念魔林以外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是吗？”瑶华不甘心地再次寻求确认。

　　艮王犹豫地牵动着唇角，回答出来的，却是斩钉截铁的一个“是”字。随即，他的身上朦朦地闪了下白光，显现出原本的模样来。一袭剪裁合体的银兰色长袍，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身后，眉目清俊，目光却冷冽地有些不近人情。“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唤醒他——”说着，他斜过眼睛来瞥了瑶华一眼，冷冷说道。“你也是希望他能够活得长久一点的吧？”

　　瑶华闻言身子蓦地一颤。“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艮王徐徐动了动步子。“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和你的身份。炼妖师，念魔林坤王，你不觉得这两样摆在一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瑶华黯然地垂下眼眸，抿嘴紧咬着下唇不吭声，眼眶中却已经湿漉漉地盈满了泪水。

　　“他对乾说，要杀你，先杀他。是你执意要成为炼妖师，才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了你的任性，坤一直在默默地做着无谓的让步。现在也是时候，该你为他想上一想了。”

　　“为了巫月哥哥，我可以不做炼妖师的！”瑶华含着泪急急喊道。

　　“你可以放着那条蛇妖不管吗？”艮王冷不防问出一声。

　　瑶华的身子猛地僵住，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泪水蓦地像断了线一般，簌簌地往下掉，哽咽道：“闻人愁一……我一定要救闻人愁一出来的——”

　　艮王牵动着唇角冷笑：“这不就结了。你心中无法放下的东西太多，何必要让坤来跟你一起背负。他好不容易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现在的他，无须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以一身轻松地面对每一天，多好？”他斜了瑶华一眼。“你也不必担心会没有人关心他。坤身边有个女药师一直陪着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你没觉得现在的坤比以前健康了许多，也快乐了许多么？”

　　“女药师？”瑶华出神了一会，冷不防间睫毛微微一颤，凝聚在眼眶中的泪水簌然而下。“娑月姐姐？”

　　“所以。”艮王无动于衷地看着瑶华的泪水，声音冷冽依旧。“去救你的蛇妖，放过坤。下次再见便是兵戎相见，无须留情！”

　　“不，我不要——”瑶华忍不住哭喊起来。“我不要跟巫月哥哥兵戎相见，不要——不应该是这样的！”

　　艮王的脸色一寒，冷声道：“那么，就去死吧！”说时，一屈手指，掌心处便擒起一片蓝光，高举过手，便欲奋力地往瑶华击去。

　　“等等！”

　　蓦地一声娇喝，不远处的树后，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快速地飞将出来，横身挡到瑶华面前，朝着艮王大声喊道：“放过她吧！给她点时间，她会想明白的！”

　　听到这个声音，瑶华的哭声嘎然中断，愣愣地看着挡在身前的熟悉身影，颤声唤道：“娑月姐姐——”

　　艮王犹豫着收回了攻势，慕容娑月回过身，微垂着头，有些躲闪着瑶华的目光，低声说道：“瑶华，对不起。”

　　瑶华流着泪，哽咽着问道：“娑月姐姐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慕容娑月愧然地别过头。“其实在景尚带着高烧的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见到你了。我吓了一跳，给了开完药后就躲了起来。是怕你见到我，就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澈，也是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是我亲眼看着他们把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非但没能阻止他们，保护好澈，现在还要跟他们说同样的话来请求瑶华——”

　　“不要说了，娑月姐姐——”

　　“放过澈吧，瑶华。”娑月紧紧地抓住瑶华的手，恳求道。“虽然知道很过份，但是，还是要请求你，就让他这样吧，忘记巫月澈这个名字，单纯以坤王的身份活着，活下去——”

　　“娑月姐姐——”瑶华看着她，泪落得更凶了。推开她的手，缓缓蹲下身抱膝放声大哭起来。

　　“瑶华——”娑月方欲再说些什么，风中远远地迢递来弄衣高呼“宝贝徒弟”的声音，隐约间似乎还有巫月呼唤“瑶华”的声音。娑月一惊，连忙闪身躲回树后。果然，不出半顷，弄衣一行人便从城中飞奔而来。

　　“瑶华姐姐！”

　　北之兔眼尖，一眼看到瑶华便从化作一道闪电，从弄衣的头顶一下子窜到瑶华面前。直立起身子，挥舞着短短的双腿，大声叫道。“瑶华姐姐！瑶华姐姐！”

　　“瑶华！”弄衣匆匆落地，在恨恨地瞪了一眼艮王之后，连忙跟过去查看瑶华的情况。随即巫月、侍者风华带着朔云也缓缓停落下来。

　　瑶华听到弄衣的声音，感知到他的靠近，便一头扑到他怀里，埋头呜咽地大哭了起来，喃喃地说道：“回家，师父，我想回家——”

　　“瑶华——”弄衣轻拍着她的肩安慰着，见她越哭越伤心，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好，我们回去，回家——”俯身抱起她，便往回走去。

　　在巫月面前经行而过时，他的神情微微动了动，犹豫地唤道：“瑶华姑娘——”

　　弄衣感觉到瑶华的身子蓦地一僵，蜷在他颈窝哭泣的头也往下蜷了蜷，弄衣知道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便搂紧她，加快脚步，迅速地离开这里。

　　朔云在打量了艮王一番之后，转身跟上弄衣的脚步。

　　“等等我！”

　　北之兔大叫一声，突地一下就近跳到朔云的头上趴着。朔云蓦地扬手一挥，将北之兔挥了下来，“啪”地一声掉在跟前，一边奇怪地喃喃自语道：“咦，什么东西？”一边在北之兔还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抬脚一脚踩在它的一只爪子上，痛得它“啊”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朔云抬起脚，低眉疑惑地看看他刚才踩的地面。“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然后目光在北之兔身上转了一圈，视若无睹地转开，像是没看到什么东西，困惑着摇摇头走开了。

　　“他真的看不到我？”北之兔抱着被踩的脚，怔怔地想着。心想不对啊，那天它跟弄衣吵架的时候，他说的明明是“你们”，而不是“你”——正疑惑着，看到转身而去的他，隐约记起他眼底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北之兔一下子如醍醐灌顶，愤怒地大吼起来：“流朔云！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给我站住！流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