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中不由颤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明明白白地对她说这句话，就算是巫月，或者是闻人愁一，都不曾说过。平复下隐隐颤动的声线，回身便要将他按回床上去睡。“傅哥哥，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

　　傅重华却是不依，抱着她不肯撒手。“我没有醉，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要走，瑶华，不要走！”

　　瑶华回头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走，傅哥哥好好休息吧。”

　　“瑶华——”傅重华定定地看着瑶华，她清浅的笑容映在他的眼眸中，渐渐地笼上了一层迷离的醉意。“瑶华。”低唤着的名字也多了一股异样的语气。当两人距离地拉近，那吐吸之间陌生的温热气息拂上脸颊的时候，瑶华慌忙别过脸去，说道：“傅哥哥再不休息，我可要走了。”

　　“不要走。我休息，我马上休息。”傅重华有些慌张地说着，便放开瑶华躺了回去，却仍然紧紧抓着瑶华的手不松开，眼睛也还是睁得大大地，直盯着瑶华。

　　“还不睡？”

　　傅重华马上闭起眼睛来，一边却将瑶华的手拉过来，垫到脸下面压着，生怕她会趁他睡着食言走掉似的。

　　看着他孩子般的举动，瑶华暗自叹了口气，也不坚持缩手回来。转过身，望向窗外，暗自想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但她心里明白的是，就算不进宫，她也是不可能抛下那一切，与他远走他方的。虽然也清楚的知道，或许那条路将通往的是，正是她向往已久的平淡而寻常的生活。

　　现在的她，却已经无法接受了。

　　“傅哥哥只是喝醉了才会这样说，或许，明天醒来的时候，就会不记得了。”

　　静静地坐着床侧，看他似乎渐渐进入了安睡中，方才缓缓地抽回手来，又坐了一会，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看了眼身侧四脚朝天地大睡着的北之兔，披了件衣服走出门。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又俯身在石桌上趴了一会，冰凉凉地浸肤一阵寒意，更是将仅有的一点睡意全部驱逐了出去。

　　晚风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乐曲声，时起时伏地，像是迢递着什么讯息。瑶华伏在桌上，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某一个音符在高处一个回转的时候，心中的某一根弦蓦然一动。

　　是笛声！

　　“是巫月哥哥的笛声！”

　　瑶华认得这个声音，是巫月的！当即霍地站起身来，顾不得从肩上滑落的衣服，提身就从墙头跃了出去。身体仿佛幻作中随着风轻扬的蒲公英，已经不由自主，轻盈地往笛声飘来的方向飞去。

　　飞出了砺天城，居然来到了，器山。

　　这是瑶华第二次来器山，第一次来的时候是闻人愁一刺杀二皇子融若之后，被朝廷和三壁围困器山，然后在这里被捕。这一次来，却是为了寻那乐声的主人——

　　瑶华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听着那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声音，却又有些踯蹰起来。

　　“不是已经答应过，再也不见巫月哥哥了吗？”犹豫着。

　　“但是又不一定就是巫月哥哥——这么晚在这里吹笛，是妖怪吧？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了么？”心里又这样想着，脚底下不自禁地往前挪。

　　沿着崎岖的山道，仔细分辨着笛声来源的方向，缓缓地前行。忽然隐约感觉到背后有一股阴劲快速往这边移动过来，带着浓重的妖气。似乎有很多妖怪同时往这边过来了，瑶华连忙隐去了身子，往道边靠了靠。

　　果然不消半倾，来时的路上就有三三两两的黑影袭卷过来。瑶华略一分辨，竟有近百个，而且都是些道行在两百年到五百年之间的小妖怪。这样的妖怪，在砺天城这样的大城市中，并不少见，但是一下子这么多个聚集在一起，就有些问题了。

　　“难道，他们是因为那笛声而来的？”瑶华心中惊了惊，冷不防地想到一个可能性，先将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等那群妖怪们纷拥而过，瑶华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紧跟其后。

　　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妖怪们在山腰的一帘瀑布前停下。夜晚有雾，抬头看不见山顶，那瀑布便似是从九天之上直飞而下似地，噼噼啪啪地直坠入深潭之中，声音大得快将笛声掩盖了过去。不过，在瑶华转到这里之前，能听到的，只是那悠扬的笛声而已。

　　瑶华飞身躲到正对着瀑布的一棵大树上，抱着枝丫往水潭边张望。如碎玉般飞溅的潭边，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人，似乎就是那吹笛之人。看不清面容，看不清吹着的那管短笛，只看见一头在飞瀑之下飞扬的黑色长发。

　　“你们来了？”

　　声音被瀑布声掩去不少，瑶华听得并不真切。但那人看起来是个厉害人物，瑶华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拼命地往那边凑耳边过去，努力地分辨。

　　妖怪们的声音由于是朝着瀑布说的，更是听不大清楚。他们一一说了些什么话，在瀑布飞溅声的间隙之中，隐约听到他们说“朝中”，“某某大人”什么，怎么的。

　　感觉是在说什么大事情，瑶华却听不清，心里甚是着急。抬眼望见另一侧有一棵稍微临近他们的树，犹豫了一下，悄悄地跃身过去。果然，稍微清晰了一点。

　　“审计大人的夫人……希望我们……想要……”

　　但是关键的地方还是听不见，瑶华郁闷了，正想要不要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直接走过去。毕竟炼妖师在妖怪们的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如果表明她的来意，他们应该会如实告知的吧。刚要出去，又犹豫了一下，毕竟现在这妖魔动荡的日子已经非比寻常，万一他们此次集会的目的不善，那她这么出去，不便成了众矢之的了么？

　　正犹豫着，忽有个无比清晰的声音轻叹着说道：“看来，她似乎不太满意啊。”

　　“这个声音？！”瑶华的心神猛地颤了一颤，这个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不太满意？是什么意思？审计大人的夫人，他们想对她做什么？！”

　　“是的，那么，是不是需要把她——”瑶华已经没有时间去惊异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的说话声变得这样清晰无比。只是惊愕于那名妖怪居然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不，我再跟她谈谈。辛苦你们了，今晚就请先回去吧。”说着，那人缓缓转身过来，清莹的月光，洒在他那如玉石般高洁的脸庞上，浮跃起迷离的，像梦幻般不真实的光芒。

　　“真的是？！——巫月哥哥！”瑶华双腿蓦地软了，全身虚脱地往后一坐，便倏地撞着横斜的树枝从枝头跌了下去。虽然青鸾鸟适时地用结界托起她的身体，不致于摔得太重，太跌落时带起的树枝颤动声，却惊动了潭边聚会的妖怪们。